“孤阴不生,孤阳不长。jiujiuzuowen”
地上铺了一张花花绿绿的方布,中间是个太极八卦图,被几个巴掌大的纸包压住,周围画满了弯弯曲曲的咒文符语,俱都难以辨认。
只有左右两边各有一列字可以读出,左边是‘妙手回春’,右边是‘药到病除’。
一个胡子花白的扁鼻子老头蹲坐在方布后面,身上破旧的道袍脏得看不出颜色。
正睁着双混浊老眼看着对面的一个瘦削少年,咧嘴继续道:“小伙子,你阴气不足,肝火过旺,体内阴阳失衡,得好好调理调理。”
那瘦削少年显是有些不信,道:“我这般瘦,怎会火旺,你莫要胡说。”
“你舌红苔薄,说话口臭,面目红赤,急躁易怒,正是阴虚火旺的症结。
而且你虽然瘦,但是小腹肥胖,应当还有湿热之症,是不是躁矢粘连,夜寐不安,常感体乏无力?”
白胡子老道让瘦削少年伸出舌头看了看,诊断道。
那少年没读过什么书,对这番话似懂非懂,他揉了揉肚子,眼皮一翻,道:
“差不多吧,你讲白话,不要说些听不懂的,这躁矢粘连是什么意思?”
老道一时语塞,轻咳道:“就是大便湿黏,不易擦净。”
少年翻了个白眼,道:“那你说大便就成了,躁矢谁能听懂。是有这些症状没错,那怎么治?”
老道眼中喜色闪过,假装轻描淡写的平淡道:“你是肝胆湿热导致的肝火旺、湿浊重,好治倒是好治,上药房随便抓几剂药便成了,不过嘛……”
少年急道:“不过什么?”
“不过难以除根,还会反复发作。”老道在地上蹲得久了,有些腿麻,稍侧过身,换了条腿撑地。
少年不信道:“怎会如此难治?”
“倒不是病难治,而是他们的药不好。”老道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少年狐疑道:“开店做生意还能卖假药不成?”
“也不是假药,只是他们的药方不行,比不上老道的师传灵药,不能药到病除,所以才会容易复发。”老道淡淡道。
少年肃然起敬,道:“竟有此灵药,道长这里可有?能不能卖些给我治病?”
老道目光一亮,从面前方布上的几个纸包中拿起一包,道:“这药制作不易,要十蒸十晒,才能取得其中精华,故尔价格昂贵。
不过今日与你有缘,便打个折扣,只要十文钱,便让你一剂。一剂服完,包你肝火全消,湿热尽去,从此好梦无忧,大便通畅。”
少年听得有如此便宜好占,自是大喜过望,忙从怀里取出荷包,叮当当的正在那数钱。
突然‘咦’了一声,好似猛得醒觉一般,疑道:“我好端端的走路,冷不防被你拉到一边,非要给我算命,说我印堂发黑,有大祸临头,怎的又变成看病了?”
老道闻言一愕,面色瞬间变得尴尬至极,他低头看了眼面前方布,一把将布上的药包扫到一旁,接着把布前后倒转,左右两边的字样立变。
见左边是‘仙人指路’,右边是‘铁口直断’,下边是‘十文一算’。
那‘妙手回春’和‘药到病除’却颠倒了个,难以认得。
“嗯咳!本道云游四方,除了看家的卦算之术之外,便是与人看病问诊,也是为了广结善缘嘛。”道人如是道。
少年见他瞬间换了招牌,直惊得目瞪口呆,结舌难言。
老道把药包往那少年手中一塞,顺势接过他手中还未递出的十枚铜钱。这下手法利落已极,绝难防备。
“看在你我有缘的份上,不光这剂药与你打个折扣,我还免费送你一卦,不过你听了卦词,可得认真照做才是,不然仍是躲不了这灾。”
老道把铜钱拢入袖中,闭目摇首的缓缓说道,若不是他身上道袍脏旧,鼻梁又是极扁,但也有几分道骨仙风的模样。
少年一手抓着药包,另一只手徒劳的在空中虚抓几下,心中隐有上当之感,但眼见铜钱已进他人之袖,自是就此决别,无奈道:“你说吧。”
“小心落石,勿近危墙。”老道睁目看了少年一眼,随后又自闭眼。
少年听完后等了半天,见他仍自闭眼,迟疑道:“没了?”
老道抬了一只眼皮,道:“没了,你依此行事,只要今天没事,那此灾便是过了。”
少年眉头深皱,正待要说,旁边忽地过来一个满面愁容的胖大妇人,妇人身宽体胖,只一蹲便把少年挤到了一边。少年被挤得一个迾趄,险些摔倒在地。
起身后正待发怒,见那胖妇人身后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护卫,正目光不善的看向自己。
他心中一抖,哪敢与人争执,抓着药包便忍气吞声的走了。
“这位夫人,算命还是看病呀?”那老道见又有生意上门,喜不自胜的招呼着。
少年走出数步,回头啐了一口,惊见其中一名护卫转头看来,吓得快走几步,急急钻入人群。
正走间,见到前方路边搭了一排竹手架,几个混身灰朴朴的泥瓦工匠正在抛接灰砖,却是一户人家正在建屋。
他站住了脚,心想:“那老道让我小心落石,勿近危墙,这不就是么,不管他是不是胡诌,我还是绕着走好。”
少年转进前方不远的一条僻静小道,盘算着宁愿多绕着路,也不冒无谓的风险。
他一边走,一边打开手中的药包,想要先看个究竟。他确是身体不适已久,正是那老道所说的症状,因见诊断无误,这才花钱买了这包药。
刚刚打开封包,正要低头凑近看时,忽听头顶上方响起一声锐啸,似是有何重物急速坠落。
少年心中大惊,猛得想刚才那老道所言,急切间不急细想,往一边连纵数步,绕过一颗大树,避到路边一堵墙下,抬眼向上疾看。
只见一个拳头大的黑影从他视线上方掉落,正中那颗大树横生的树杈。
黑影受力弹出,不偏不倚的砸中少年脑门,发出“咚、咚”两声闷响。
为何是两声闷响?原来那黑影力道极大,砸中后势道未消,带得少年脑袋后仰,后脑猛的撞在身后墙上,所以是响了两记。
少年只看见一个黑影越变越大,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砸中。
这下砸得好重,口中连半声也未发出,立时晕厥当场,身形靠在墙上晃了数下,随后缓缓瘫倒。
手中打开的药包倾覆,其中各式细碎药材纷扬扬洒了一地。
这个乡镇虽然较为繁华,但是少年此时所走道路行人罕至,很是偏僻。
他此时被落物击晕,除了惊起数只鸦雀之外,哪有旁人看见,就这样人事不知的趴在墙角,只有“呀呀”粗哑鸦啼偶有传来。
不一会之后,一团几不可见的透明光团从空中疾速掠过,落在不远处的路上。
光团落地后蓦地从一角收起,现出两个人影。
“你他妈的钱老四,那白虹印好端端在我手上,你非得抢着拿干嘛!这下好了,若是找不回来,你我都得性命不保!”
一个粗哑低沉的声音从道路远方响起。
“老子和你一起取来的,凭什么都让你拿着?再说是你自己手滑,干我何事。”
另一个干瘪的声音满不在乎的回道。
“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认得你这个衰货!自从那年在益阳城听信你的鬼话,非去参合赵秃子那便宜师父的抢劫勾当,无端把出云宗给得罪了。
害得我有家难归,只得卖力效死,做尽了缺德事。如今丢了白虹印,上面怪罪下来,自是死路一条,老子便是死,临死前也得先砍了你个王八犊子!”
“呸!腿长在你身上,我说一句你便跟着我去了?还不是自己贪心做祟!你何本道又是什么好人?欺男霸女的龌龊事你在益阳城干得少了?你有个屁的家!你那老婆还不是强抢来的,现在又来装什么清高?
再说了,若不是裴老替我们求来灵丹功法,就凭你那烂臭泥的体质,不入流的功法,你能筑成道基?还不知在哪疙瘩窝里等死呢。”
“少说废话!你他妈的看清楚没有?是不是掉在这了?”
“去你娘的,狗嘴里放干净些。老子看得真切,白虹印就在掉这条路上,砸得一颗树枝叶摇晃,还惊飞了数只鸟雀,我们在墙角草丛间好好找找。”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远远行来,边走边探头探脑,尽往路边杂草丛中张望,不一会便走到近前。
这两个人正是当年在益阳城外,堵劫出云宗修士贺沣、殷满弘以及卓依萱的那群散修中的两人。
矮的叫钱通广,高的是何本道,只不知他们因何到了此间。
“哎呀,这里怎么倒了个人?”钱通广果然眼尖,突见前方墙角趴倒一人。
“过去看看。”
两人快走数步,上前一把将地上趴着的那人扳了过来。
只见那人身形瘦削,小腹鼓胀,模样年轻,约是十七、八岁的模样。
这少年双目紧闭,面色青白,嘴角隐现白沫,额头正中有个见棱见角的正方形印痕,正在缓缓鼓包。
印痕呈‘田’字状,‘田’字的四个格内模糊可辨出有四个弯弯曲曲的鸟篆文字,不过字迹不清,加上笔划繁多,若非熟悉古文,自是难以念出。
“哎呀,在这了!”何本道惊喜的低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