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游记2之仙吕问情 第62章 十四回 雪魄娃巧点鸳鸯结 鲤鱼精漫言乾坤令(2)

仙吕二人诧异地回头去看，却见李余思身着一袭蓝色粗布衣衫，撑着一把油纸伞，自漫天飞雪里由远及近，那长长的一串脚印很快便被飞雪掩埋。李余思神色淡淡，目光在吕洞宾和雪见身上停留片刻，终是落在了何仙姑身上。

“仙姑，近来可好？”

真是：清凉伞下微微雪，便是人间多情客。

何仙姑轻舒口气，笑道:“你可算来了，让我们找的好苦。”李余思唇角勾起一缕春风，执伞之手微微前倾，那把油纸伞便无声地落在何仙姑的头顶，和着乱舞的雪花，为她撑起了一片晴空。伞上一朵小小红莲傲然绽放，碧绿荷叶上一滴清露潸然欲滴，叶下却有一只小小青鲤自在戏水。漫天飞雪和着东风呢喃，更添了无尽缠绵之意，吕洞宾如水清眸在碰撞到那两抹身影被风雪渐渐淹没几欲看不清时，曾有过一刹那的失神与暗淡，随又恢复如常。

天地之间，好似安静地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见。雪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咯咯” 笑道:“哈哈……有趣，有趣，真有趣。哥哥，你可遇到真正的对手了呢。哎呀，我最喜欢看好戏啦！”

吕洞宾垂下眼眸，故作自然地掸掸身上的雪，淡淡道:“看什么戏，你一个小孩子家知道什么？”

李余思这才把目光转向雪见，微笑道:“这个小姑娘倒是玉雪可爱。不知你……”

“她可是传说中万年难遇的雪魄娃娃，叫做‘雪见’，我跟你说啊，她虽已活了几万岁，可仍是一副孩童模样。你今日见了她，也算是天大的缘分。” 何仙姑轻笑一声，却把雪见拉至伞下，自己却转身退了出来。

雪见冲李余思吐了吐舌头，眼珠儿一转，便小跑至吕洞宾身旁，扯了扯他宽大的袍袖，将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一朵莲状冰花递给吕洞宾，认真道:“哥哥莫怕，我来帮你啊。”说罢，朝吕洞宾挤眉弄眼。

吕洞宾好笑地接过冰莲，见这冰莲着实晶莹剔透，美丽夺目，便笑着捏了捏雪见小脸:“哈哈，你啊你，真是个小精灵鬼，不知道你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啊。”

“是哦，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倒学月老扯起红线来了。你知不知道，我们两个是神仙，神仙是不能有情的。”何仙姑好笑地拉过雪见，亦在雪见脸上揉捏一番，“不过，这冰莲着实漂亮，只是拿着它太过冻手了，还是你自己留着玩吧。姐姐可有玉帝亲赐的莲花萼，待会儿耍来给你看看？”

“好啊，好啊！是什么好宝贝，快拿与我瞧瞧！”

话音刚落，但见何仙姑云袖轻挥间，便有莲花萼在手，霎时间，一缕浅粉色光束闪过，茫茫雪海里竟瞬间生出一棵荔枝树来。吕洞宾眉心一动，一袭白衣随风微扬，折扇飞旋间变出一壶酒来:“有劳仙姑将这壶女儿红烧热，好与我们解解馋。”

当真是“荔枝新熟鸡冠色，烧酒初开琥珀香”。酒尚未暖，雪见早已迫不及待伸手折下几颗荔枝来，剥皮去核飞快塞入口中。

“好甜好甜的荔枝啊！姐姐，雪见好喜欢你！你可不要走了，陪我玩儿好吗，我要天天都吃荔枝哦！”

“姐姐和哥哥还有要事在身，当然不能留下陪你了。”吕洞宾折下几颗荔枝来，小心地替雪见剥好，“不过，你若愿意，待诸事办妥，常来逍遥居找我们便是了。”

雪见低头不语，面露些许不悦，仙吕二人也只当她略耍孩子气，并未在意。

一片飞雪旋转缠绵，轻飘飘地落在了何仙姑的睫毛上，吕洞宾接过何仙姑奉上的酒一口饮尽，直呼“痛快”。

“自离了桃源村，便许久不闻酒香，今日仙姑奉上的这杯女儿红真真佳酿也！”

“来，这杯给你罢。”何仙姑将一杯酒递给李余思。

李余思接过酒，愣愣地瞧着何仙姑弯成月牙的水眸，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怅惘。虽然初次见到吕洞宾，他就已感受到了他与仙姑之间的不寻常，但他自以为八仙所修“太上忘情”乃言不语，众生听令，身不动，天地俯首。以无情化大爱。即便他们之间曾经真有过些许悸动，也该早已随着修为和历练的加深而得以释然吧，忘情绝爱，博爱苍生。却未曾想到，与仙吕二人相处愈深，他便愈会觉得这二人早已冲破了天地禁忌，将情之一字升华到了他所无法企及，而天地亦难以撼动的地步。

可方才仙姑的话，又分明是将自己和吕洞宾之间界定在了“仙友”的层次上。是自己患得患失的错觉吗？

李余思心头涌起的困惑与不安愈聚愈多，他想起自己曾千方百计向蓝采和诱听仙吕二人故事的那日，秋叶纷飞，层云缱绻，逍遥居外的绿水青山在深秋的薄雾里更显仙气缥缈。

蓝采和本就性情爽利，见他求知心切便对他知无不言。从黄粱一梦讲到诛仙网一劫，再从血咒之祸讲到天地之极……

谈至兴浓，蓝采和愈发地神采飞扬：“我跟你说啊，仙姑就那样义无反顾地带着洞宾去了天地之极……那可是令无数神仙灰飞烟灭的地方啊！”蓝采和说到动情处，不由得打起了快板:“洞宾受劫失本心，众仙无力解祸根。眼看魔王将乱世，幸得仙姑有妙方。天地之极真凶险，生死难关在眼前啊在眼前……”

二人正说着，却见汉钟离腆着肚子，轻摇蒲扇冷不防插嘴道:“我敢打赌啊，当时太上老君已经知道了什么，才会说什么‘看似有情却无情，看似无情却有情’。观音菩萨呢，就更奇怪了，仙姑和洞宾化情为义，立马就从天地之极出来了。天地之极啊，那是什么地方？”

“是处罚犯错神仙的地方啊！洞宾中了血咒犯了杀戒，可仙姑呢？她没有犯错啊！”蓝采和不解汉钟离是何意，只好双手抱拳静待下文。

汉钟离轻哼一声，一脸得意地说道:“神仙妄动凡心，轻则被打入天牢，或者贬下凡间经受轮回之苦，就好比牡丹仙子。重则嘛……”

“重则怎样？”李余思急切道。

汉钟离笑咪咪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重则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或者被逐天地之极从此灰飞烟灭啊……”

闻言，李余思低头不语，眉蹙成山，情不自禁地一遍遍咀嚼汉钟离的言外之意，蓦地，一个念头浮上心头:牡丹仙子因思凡而被贬凡间历劫，而仙吕二人却因彼此有情而一步步被引入天地之极，备受生死考验……

“不错，所以观音菩萨才说他们是‘舍情取义’，我们八仙重的就是这个‘义’字。”韩湘子执萧而立，淡笑道，“钟离兄，你说呢？”

“唔，不错……我敢打赌啊，要不是他们在天地之极参透了生死，看破了俗世男女之情，一定早就……”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啊……”蓝采和不满道，“亏你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口无遮拦啊。”

“我说的是事实啊……”

“什么事实，明明就是乌鸦嘴啊……”

李余思听得众仙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着，再无心思去多听什么，不是不嫉妒，亦非不羡慕，可是再多的嫉妒和羡慕又能改变什么呢。

李余思苦笑一声，心中的酸涩痛楚一点点蔓延开来，就着手中女儿红一口干尽，那一瞬间，竟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浓烈的酒气熏地无力运转，连呼吸都需要尽十分之力方能维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