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弥散,水波四起。但遥遥望去,东海的表面还是平静的。韩湘子举目望去,玉箫随意地别在腰间,随手取出避水珠,眉峰一动,恍然想起当年还是费长房时为了救爱妻贞娘而闯东海之事,这避水珠乃是铁拐李赠给他的五行战衣之中的辟水之宝。如今弹指一挥已是苍桑,不知贞娘投生何处,过的好么?苦笑一声,这些已非自己所能牵挂的。神仙是不能有七情六欲的!
定定神,将避水珠抛向海中,但见那避水珠入海即幻化出一个巨大的汽泡,韩湘子一个翻身便跳了进去。随汽泡一起在海水里悠然漂着,因念着离龙宫还有一段距离,便趁机赏起景来,各种色彩斑斓的鱼虾好奇地围着汽泡游曳,有些胆大的还用身体碰撞起来,哪知那汽泡弹力极强,碰到它的鱼虾皆被悉数弹了回去。韩湘子哑然失笑不觉玩心大起,心念一动间汽泡便飞也似的冲了出去,吓的鱼虾们四处逃窜。不多时便来至一片珊瑚丛,寻着一个珊瑚眼便钻了进去。
“呵!到了!”收起辟水珠,两个虾兵便迎了上来,“敢问是韩湘子大仙么?我们龙王差遣小的们前来带路。”韩湘子闻言含笑说道:“那就有劳了!”当下便相领着来至龙王殿,那虾兵自行退去,暂不多言。
龙王殿里,淡淡龙涎香扑鼻而来。原本金碧辉煌的宫殿,此时看去竟有些陈旧,一角柱子上的金漆已见黯淡。龙王正斜坐在龙椅上,抚额小憩,花白的胡子臃在领口,神情落寞。侍立在旁的龟丞相瞥见韩湘子到来,忙朝他微施一礼,又起身回禀道,“龙王爷,韩湘子到了。”
龙王听说,抬首道:“哦?”
望去,果见韩湘子恭身站在殿中央。
“湘子参见龙王!”
“呵呵,上仙不需多礼快请上座。”龙王缓缓走至殿下,又吩咐蚌女鱼娘准备茶点。龟丞相眼疾手快,擦拭金椅侍候龙王坐下,见龙王坐下,韩湘子便告了座坐在龙王下首。龙王望着韩湘子,笑道:“看样子你于道法上又进益一层。看你周身已有金光相绕了。”韩湘子淡淡一笑,说道:“不敢不敢,道法博大精深,湘子所悟不过九牛一毛。”“诶,你太谦虚了,我…咳,咳咳…”一句话未说完,龙王便咳个不止,慌乱中忙颤抖地压了口茶,龟丞相一边叹息一边轻拍龙王的背,紧张道:“哎哟我的龙王爷!您可仔细着身子啊,奴才这就叫人预备汤药,您啊趁热喝了吧!”
韩湘子见状不无担忧道,“龙王,您没事吧?这……”又转问龟丞相,“龟丞相,龙王怎么了?我看他面容憔悴,又咳嗽不止,可有看过大夫?”龟丞相叹息着,满目凄楚地望着龙王,半晌才道:“唉!还不是忧思过度!想百年前太子殿下被那恶魔穿山甲所杀,龙宫水族死伤无数,连我们龙王爷最心爱的女儿龙三公主也没了踪迹。奴才的叔父也是那时战死的,龙王爷自此便一撅不振,常常一个人发呆也不爱说话。我常变着法想逗他一笑,都,都不管用啊。渐渐地身子骨大不如前,上个月好些,近日却又加重了,好几次在梦中咳醒。实在是……令人担心啊!大夫说了这是忧思过度引起的,”顿了顿,又接着道,“叫,叫什么‘心病终须心药医’,上仙说说,这‘心药’是什么药?哪里能寻得?若能寻得奴才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拼了命也要寻了来给龙王爷啊!唉!”
听得此言韩湘子心里便明白了大概,只见龙王爷气息渐稳,摆摆手打住了龟丞相的话,“上了年纪了,自然就不如以前健朗。没什么大碍的不要被他唬住了。”韩湘子叹道:“龙王大可不必忧思伤怀,一切都是命数。太子殿下虽然不在了,还有龙三公主啊。”听得“龙三公主”四个字,龙王的眼神瞬间明亮起来,一把握住韩湘子的手,不无激动道:“龙三…龙三她好么,她现在在哪里?”
韩湘子奇道,“怎么龙王您不知道吗?龙三嫁与孙影,还生了八个孩子呢,也许是和我们八仙混久了,生的孩子啊个个像极了八仙。”“是么?龙三嫁人了还有孩子了?”
龙王又惊又喜,“孙影?好熟悉的名字。孙……影?,哦,对了,就是那个孙悟空的徒弟?百年前孙悟空还曾跑来提亲呢,到底他们在一起了。咳……咳……好,好!”韩湘子奇怪于龙王对龙三之事一无所知,便问道:“是他,怎么龙王竟不知道吗?龙三和孙影带着小八仙去凉山隐居了,还有……还有,”似避忌着什么欲言又止,终究还是说道,“还有春瑛。”
如果说月最能堪破人的心事,那么此时逍遥居外便是“更无人处月胧明”了,夜的静谧更显心的落寞。远处飞瀑潺潺,倒给这夜和了一曲,才不至如此萧凉。一白色纤细的身影独自坐在飞石上,轻风拂过,发丝飞扬,荷叶裙摆,凝眸闪烁,隐有泪光。不是何仙姑却又是谁?只见她静若莲荷,浑然不觉身后的吕洞宾。
“一个人在这里想什么呢?”边说边坐在何仙姑身旁,左瞅又瞅,笑道:“哦?伤心了?哈哈……这可不像你呀?”何仙姑冷不防被吓了一跳,轻斥一声,“做什么这么悄无声息的,吓我一跳。”
“呵呵,谁让你想东西想地那么入神的。我走过来脚步声那么重,说说看,想什么呢?”吕洞宾伸手掸去衣服上的草叶,好奇道。何仙姑别过脸,悄悄拭去眼角泪痕。轻叹道,“不过是些过去的事,为故人感怀罢了。”吕洞宾沉思道,“既知是过去,如何看不开呢?是……为了牡丹吗?”
除了牡丹他实在想不到还有哪位故人能令仙姑如此。苦笑一声,“你呀总是那么要强,从不肯让别人看出心里的脆弱。”“那么你呢?你看开了吗?”何仙姑不答反问,“这一百年来,你游于世间其实是为了感怀牡丹姐,缅怀偿还她的一片深情,又或者是为了忘情不是吗?”吕洞宾不置可否地一笑,“百年已过,我吕洞宾回来了。至于牡丹,现在的生活才会让她幸福,可笑我当时还一心想要度她成仙来弥补自己所犯的错……牡丹,牡丹她到底不适合做仙人的。”
何仙姑听吕洞宾如此说,以为他找到了牡丹仙子的转世,顿时激动不已:“这么说你见到牡丹姐了?她投身何处过地好吗?”牡丹,这两个字如此深刻地印在心间,虽心如止水,虽红叶已逝。吕洞宾长叹一声,道:“我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你刚刚不是…”
“我只知道她仙籍已去,是王母娘娘授意的,也是王母娘娘对她的怜爱吧。经过这么多事,她也认为牡丹不适合成仙就给了她她想要的生活吧。”何仙姑静静听着,似有所悟,点点头道:“王母娘娘为了牡丹姐真是煞费苦心,不管怎么说只要牡丹姐幸福我就放心了。”一时间胸中烦闷伤感全消,人也轻快起来:“对了,王母娘娘身边有一位碧莲仙子,长的和牡丹姐如出一辙,第一次见我几乎要错认了!就是你回来那天,庆功宴上记得吗?”
吕洞宾眉峰一挑,奇道:“碧莲仙子?”何仙姑肯定道,“是啊,只不过碧莲仙子眉心没有那颗痣而牡丹姐有!”吕洞宾心中一动,恍然想起当日宴会上那个熟悉的背影,对,那背影像极了牡丹当时怎么没想起呢?心中正寻思话已脱口而出:“难道……”
“难道她就是牡丹姐!”几乎同时却被何仙姑一口道出。过了一会儿二人几乎无意识地转望彼此,同声道,“不可能!”话一出口,二人都愣住了。“扑哧”一声,仙姑已轻笑出声,而吕洞宾呆了呆也跟着笑了起来。
龙王殿里,龟丞相接过蚌女奉上的汤药,呈给龙王:“龙王爷,药好了快趁热喝了吧!”龙王眉间立起一座山,摇摇头看也不看,不耐烦道:“我的身子我知道,休息休息就好了,你又弄了这苦东西来,一点用都没有还受罪!不喝,不喝!”韩湘子望着孩子气的龙王,想着他的遭遇不觉叹息,忙劝慰道,“龙王,您是一宫之主,千万要保重身体,别说千万水族就是龙三公主也需要您的庇佑,别枉费了忠心耿耿的龟丞相一番心意啊。”
闻言,龙王面上微微动容,瞅了瞅龟丞相,龟丞相眼圈一红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龙王爷!就是这么着,还是韩上仙聪明,把奴才表达不出来的全说出来了,您为了龙三公主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啊!”龙王叹息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除了你死去的叔父就数你最忠心了。好好好,我喝,我喝就是了。”说罢便簇眉屏息一口饮尽汤药,龟丞相连忙奉上一块雪梅糕,又递过绢帕给龙王。韩湘子沉默片刻,对龙王道:“龙王,我记得当日我们重游东海回来,临别时龙三说起过要隐居凉山的事,她说过会一个月给您一封信的,有时间还会回来看您。”
龙王身子一顿:“你说什么?龙儿是这么说的?可是这些年我一封信都没有收到过,她也从来没回来过,我对她的消息一无所知啊。”说罢,又转身望向龟丞相,目光里满是询问。惊地龟丞相慌忙摇头,“没,没有啊,奴才从来没见到过龙三公主的信,信件一直是由下人们交给奴才再由奴才呈给您的,奴才真没看见过啊。”
韩湘子似有不信,以他对龙三的了解,那么孝顺的一个女子不可能对自己的父王不闻不问,何况她亲口说过的。左想右想理不出头绪,龟丞相没有私藏书信的理由啊。龙王摆摆手,道:“算了,这件事以后再查清楚,今日请你来也是为了龙三的事,如今知道他们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韩湘子饮了口茶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