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入席,又向首席的太上老君躬身一礼,老君微笑不语。那吕洞宾望着满桌佳肴玉酿却无甚心情,湘子举杯相邀:“洞宾,多时不见,一路可好?”吕洞宾微笑回敬:“不过是学闲云野鹤,偷个‘无拘无束’罢了,来!”说罢二人一口饮尽杯中之酒。曹国舅、铁拐李等人亦纷纷邀杯,八仙之情羡煞旁人。何仙姑道:“这琼浆玉酒可是难得一品,仙姑敬各位仙友,愿我们八仙‘情长比日月,此义共长天’!”
“说得好,来来来!”一时间竟忘了此时乃是王母御宴,片刻前的担忧尴尬亦全然抛到九霄云外,开怀畅饮无拘随性,倒把个王母忘在脑后。
恭敬立于王母身后的碧莲仙子静静地凝望八仙,嘴角含笑。懒散稚气的蓝采和,温润儒雅的韩湘子,沉稳静默的曹国舅,憨态可掬的汉钟离,贪吃老童张果老,笑容可掬的铁拐李……那洒脱不羁玉树临风的吕洞宾和清丽脱俗、如莲淡雅高洁的何仙姑更是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蹙眉,一个念头浮上心来。王母娘娘淡淡扫了一眼正兀自出神的碧莲仙子,轻声道:“碧莲,退下吧。”碧莲仙子一愣,不明所以地道:“王母……”
“退下!”王母断喝道,碧莲仙子只得理了理衣衫,躬身行礼道:“是,王母娘娘。”
正自畅饮的八仙听得动静,都停止了欢笑,齐齐向王母望去。碧莲仙子转身离去之际,吕洞宾只看到了个背影,那背影如此熟悉,却一时想它不起。怎地刚才进来时却没有注意到那个女子呢?王母莫名的怒气使得众仙一头雾水,皆默然无语。
“今日的御宴,众仙家可满意?”王母不怒自威。
“王母赐宴,荣幸之至!”揣着疑惑,众仙连连答应。只听得王母又道:“如此,本宫就放心了。本宫这里有一道题不解,恳请众仙家帮忙解之可否?”
太上老君沉重浑厚的声音回响于殿中:“王母娘娘不妨说来听听,或可得解。”
王母笑言:“本宫也是如此想,天庭之中卧虎藏龙,必有造世之才。不知众位仙家意下如何?”
“愿闻其详!”众仙齐声道。
“唔……”沉吟片刻,王母才道:“弱水三千饮一瓢,江湖旧梦已百年。忘川难断红尘心,何来风雨慰寂寥?”
一语既出,四下哗然!这分明是情诗一首,却由王母娘娘口中念出,王母娘娘不是一向都很反感在天庭谈情么?不然怎会立下天规——凡思凡者除去仙籍,打落凡间。更甚者打入十八层地狱受火刑冰笞之苦!望着底下的骚动,王母并不愿多做解释,只是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道:“好了,今日宴会到此结束。各位仙家若猜到答案,莫忘了告知本宫,若无人能猜得出,下一届的蟠桃宴便免了吧!”语罢,似有若无的目光瞥了眼吕洞宾。
一场庆功宴便在众仙的惊诧中结束了。
碧蓝玉穹,浮云翩跹。细风湖语,涟漪四起。远离了瑶台玉阶,谁人道人间没有好去处?几声鸟鸣,飞瀑潺潺,打破了此刻的平静。
逍遥居。何仙姑张罗了一席酒菜,好容易离了天庭那个拘束之地,八仙也乐得清闲,在逍遥居小聚,众仙围坐在一方八仙桌前。
只吕洞宾翩然而立,手中的扇子潇洒地转了一圈后张于胸前,轻笑道:“多时不见大家,洞宾很是挂念。兜兜转转一大圈,还是这里最好!”正说着,随手扫过八仙桌,只见一酒杯便稳稳立在扇面上,轻嗅,“好香!好酒!”汉钟离扬眉道:“既知多时不见,乖徒儿可有礼物奉给为师啊?哼,一个人潇洒快活去了,倒把我们几个丢在一边儿!”
“是啊是啊,不知道你都去了哪里了,我们在天上还好,满打满算只一天,你呀在人间可是一百年喽!”蓝采和附和道。曹国舅也开口:“是啊,洞宾,快说与我们听听。”吕洞宾兀自一笑,心知大家都在好奇,一口饮尽酒,回身坐于椅上,故意答非所问:“咦?怎么不见湘子?湘子呢?”
何仙姑奇道:“难道你不知湘子去了龙王那里吗?别想转移话题,我也想知道呢。”
吕洞宾无奈苦笑,心知必是躲不过去,只得坦白道:“这百年来,我游戏人间,为的是参情、悟情、堪情。可惜……”“可惜什么?”蓝采和追问道。“可惜……终未得解,”手中的扇子又抡了一圈,吕洞宾面露迷茫道,“或许有些事情只有亲身经历了方能体会。”
“完了,完了,完了,有人又要历经情劫之苦了!”汉钟离连连摇头,很是失望地叹息着,芭蕉扇搧的越发快,碰到了旁边的张果老。张果老似不曾知觉,亦不解地说:“参情?悟情?堪情?你可知在天庭上敢讲‘情’之一字是要付出代价的。以你的定力还不至如此吧?”
“我看啊,你对那白牡丹还是念念不忘啊!既知仙不能有情,就不该再去触碰。你,唉!”铁拐李不无惋惜道。
曹国舅敛眉沉思,试探道:“这百年来,你可是去找了白牡丹?”曹国舅所问,问出了众人心中想问却不敢问的话,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唯何仙姑默然无语。
吕洞宾黯然。白牡丹,有多久再未听起过这个名字了?虽然久远,却依然清晰地刻在自己心间。可是此刻此心早已随着那片随水而逝的红叶沉寂了。是啊,都过去了。淡淡一笑,目光跃过窗外。多好的春色,山翠树新,碧水幽泉。“仙姑,你也这么认为吗?”吕洞宾轻声道。
被问及,何仙姑微微一震,明眸闪闪,望着他笑道:“果老说的对,以你吕洞宾的定力还不至如此。”说罢,便转身望向铁、张等人,沉吟片刻复又说道:“我想洞宾的选择是对的。还记得当日穿山甲在天庭上质问说‘为什么君臣之情是为忠,朋友之情是为义,父母之情是为孝,而男女之情是为罪,是为孽。”一语出口,曹国舅、蓝采和及铁、张、钟几人皆沉思不语,神识回到百年前那一日,的确,当日穿山甲此一问,问的天界众神个个哑然无语,幸得何仙姑正色而解才得以免去诸多尴尬。而此时何仙姑重提此事却又不知为何。众人沉思着,只待仙姑往下说。而吕洞宾却是目不斜视地望着何仙姑,饶有兴致地等着她的下文。
看着众人神色各异,何仙姑微微一笑,拢过腮边一缕柔丝,起身踱至窗边,道:“当日我回答说‘设天规并非只为情,而是为了戒贪、杀、嗔、妄、昏、色’事后回想,总有些许困惑未解。大家都知道,昔日地藏王菩萨发下誓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正菩提’。”听得此说,众人皆抬头望向何仙姑,何仙姑微微舒了一口气,转身面向众人,接着道:“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唯幻做众生,深入地狱,感同身受,方能体会众生之苦。来感化和度化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