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因为被头疼折腾得精疲力竭,还是李大夫的汤药起了效果,上官铭晚上睡得还算踏实,只是醒来时饥肠辘辘,就想喝一碗小米粥,本想把婳槿唤到面前来,却听屋门外似有两人在嘀咕着什么,“谁在外面?婳槿!婳槿!”
婳槿听到声音,连忙推开门进来,“侯爷醒啦!奴婢伺候你洗漱。”说着,又叫来三个人,两个分别去通知宁孤铜和李大夫说是侯爷醒了,还有一个去厨房把上官铭的早点端过来。
“大哥。”跟着婳槿进来的还有上官锐。
上官铭听他恹恹的语气,就觉出不对劲,道:“生病的人是我,你怎么比我还死气沉沉的?瞧你这眼圈黑的。”
“大哥……”上官锐瞥了一眼一旁忙东忙西的婳槿,欲言又止,硬生生将上官铮整夜失踪的事憋回了肚子里,“大哥,生病的你,急的是我们。我……我当然是因为担心你而没睡好。”
“真的?”上官铭问。
上官锐盯了他大哥一眼就撇了开去,他不想玩眼神对峙的游戏,坦白道:“小铮一整晚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各个地方都找了都没见到人。”
上官铭脸色陡变,“他出府了吗?”
上官锐道:“门上的人说没见到小铮出去,但是府里也找不到。”
上官铭道:“那就是出去了。陈训是越来越不精心了,府里那么多守卫,竟然没看到有人翻出墙去?”
上官锐笑道:“陈训的那些人哪是小铮的对手,小铮想出门玩,他们哪看得住?”
“住嘴!”上官铭低声喝道,“这是他玩的时候吗?”
上官锐一愣,心想昨日他大哥病重,当时小铮也跑来瞧了,他不会那么不懂事地跑出去玩,那他出去是干什么?
上官铭忧心忡忡,只觉得对上官铮来说神兵侯府才是最安全的地方,生怕他一踏出门就遇上鹭川。心中起了忧思,上官铭忽觉头又有些疼了,忍不住双手抚住额头。
“大哥!”失踪了一晚上的上官铮带着一个红衣女子冲进来,他见上官铭的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放下些心。
“谁让你出去的?”上官铭怒喝,本想问他昨晚去了哪里,见了他带来的姑娘,顿时了然,放缓了语气道,“金姑娘。”
“铭侯爷,好久不见。”金秋燕冷冰冰地问候了一句,昨晚她本在杭州的泰兴楼喝酒,不想被上官铮找到,还被拉着连夜赶路到神兵侯府,一晚上策马狂奔,半刻不得休息,不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此刻脸皮暗沉眼底发青,“侯爷是要先训斥弟弟,还是先看病?”
“当然是先看病。”上官铮抢先道。
金秋燕爽利地脱去罩在外面的红棉斗篷,从腰间的一个布袋里掏出要用的东西。婳槿忙不迭说了句:“侯爷还没用早饭呢!三爷,您和这位金姑娘吃过了吗?”
上官铮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往返杭州与莫干山,中间只在泰兴楼喝了两杯酒吃了几片羊肉,比起金秋燕更加饥饿疲惫。但金秋燕憋了一肚子的火,手里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瓷罐,冷眼问道:“是要先吃饭,还是先看病?”
“先看病。”上官铮知道她此时火气上头,不敢惹怒于她。
上官铭与金秋燕相识,也晓得这姑娘年岁不大,脾气却古怪得很,且说一不二,就比如她说等到日落,就绝不会多等半个时辰。倒是一旁的上官锐和婳槿,见这姑娘如此拿大,上官铭和上官铮竟还对她恭敬有加,俱是一怔,但仔细一想,既然有求于别人,当然得顺着,只是不知上官铮是从哪里找来的这姑娘,年纪轻轻的竟比五十多岁的李大夫还胸有成竹。
金秋燕让上官铭躺下,一只眼睛瞟见又有两人进屋来,说道:“屋里人太多,出去两个。”
上官铭见是宁孤铜和李大夫进来,便叫上官锐和婳槿先出去。上官锐先是不依,被宁孤铜瞪了一眼,方乖乖地出去。
上官铮在宁孤铜旁介绍道:“铜爷,这是我请来给大哥看病的金姑娘。”
宁孤铜瞧那姑娘虽是一身汉人女子打扮,腕上却戴着一只有苗疆特色的银镯,腰上吊着一块火焰纹的红玉,咕哝了一句:“火灵神教的人?”哪知金秋燕耳朵尖,回道:“我不是火灵神教的。”
宁孤铜不再问,与李大夫在一旁坐下。李大夫思考了一晚上,本还踌躇着该如何给上官铭解头疼症,没想到一早多了一位女大夫来治病,看她自信满满的模样,想必是身怀绝技的。金秋燕把瓷罐放在一边,又取出一排金针,捏了两枚在指间,在上官铭耳边提醒道:“侯爷,现在取蛊会有点疼,您得多忍着点。”还不等上官铭回应,就以手为刃把人给敲晕了。
“你干什么?”上官铮原本聚精会神地在旁边看着,见金秋燕突然来了这一手,惊得脱口而问。他记得他们几个解噬脑蛊的时候,并没有把人敲晕的步骤。
金秋燕小声道:“谁叫他不按时来拔蛊的?现在头疼得不行了才想起来,不敲晕的话,到时候他痛得挣扎乱舞,我可控制不住。”
“铮儿,既是你把姑娘请来给你大哥看病的,就不要添乱。”宁孤铜道,“安静在旁看着。”
金秋燕将那瓷罐放在上官铭的右耳旁,用金针封住了他头上的几处大穴,接着又取了一枚稍粗的金针从他头顶的脑皮扎入,停顿一会儿,拔出后又扎入下一个地方,接连几次,她已将蛊虫渐渐驱赶至上官铭头部的右边。噬脑蛊在上官铭的脑袋里太久,估计啃啮了不少宿主的经络,嗜了不少血,比起刚种下时肯定大了许多,这样用金针一点一点地驱赶逼迫,其实对宿主来说也是不小的伤害,但现在别无他法,若要治本,只能痛下狠心将病根拔出。
上官铭在昏迷时仍能感受到头部的剧痛,虽然没睁开眼,但是眉头的跳动和额头上沁出一颗颗汗珠,足以显是他的痛苦。金秋燕叫上官铮过去帮忙按住他大哥,以防他醒来挣扎。上官铮两手一碰到他大哥的身体,就感受到手下的身躯颤得跟筛子似的。
宁孤铜和李大夫也忍不住站起来,走近了去看上官铭的状况。最紧要关头,金秋燕一手捏住驱赶蛊虫的金针,另一手快速地取了两枚金针封住蛊虫可能逃遁的去路,将它逼入上官铭右边的耳道。
“按住,按紧了!”金秋燕对上官铮喊道。
上官铮明显感觉到他大哥的整个身体都绷到了极限。在四双眼睛的注视之下,一只秋蚕般粗细的蛊虫拖着一条血丝,从上官铭的右耳中缓缓爬出,跌入金秋燕准备的瓷罐后,立马被她盖住了。
饶是宁孤铜见多了风霜怪事,看到这等场面也忍不住泪目。由着那么一条蛊虫在脑中横冲直撞,肆意噬咬,侯爷能不头痛难当吗?
金秋燕抹了一把头上的细汗,这是她见过的长得最大的一只噬脑蛊了,不禁长吁一口气后才一边拔除刺在上官铭头上的金针,一边说道:“病根算是拔除了。”
李大夫这才知道原来上官铭不是中毒,而是中蛊,他虽行医三十载,给病者解毒在行,解蛊却不行,今日也算是开了眼界。
宁孤铜此刻满腹疑惑,但对上官铭的救命恩人,还是做了个长揖谢道:“多谢姑娘。”
金秋燕道:“我长途赶路,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府上有什么吃的?”
“姑娘想吃什么,我都让府里的厨子去做。”上官铮忙领着金秋燕出去用饭。两人到了一个花厅,金秋燕连饮两杯茶水解渴,“蛊虽然是解除了,但是它在铭侯的脑中待的时间太长了,这头疼的毛病,恐怕得跟着他一辈子了。”
“会疼得很厉害吗?”上官铮问,心想如果当初大哥不执意到山崖下的河里去寻找海月,错过与金秋燕约定的时间,就不必受今日之苦,可再一想,即使没有噬脑蛊这一劫,他心里的那份苦楚也不会减少。
“疼不疼得厉害,这得问铭侯自己了。”金秋燕道,“性命是无虞了。”
仆人端了米粥、糕点和几样小菜上来,两人都饿极了,风卷残云似的把盘里的东西吃了个精光。等宁孤铜派人来寻金秋燕,想要再当面感谢时,人已经走了。上官铮回巨阙亭的路上,心里开始惴惴不安,他大哥的头疼症算是解决了,后面恐怕还有轩然大波正等着他们。一连过了两日,都是太平无事。第三日一早,上官铭就派了人来叫上官铮去他书房。
“是我大哥让你来的还是铜爷让你来的?”上官铮问道。
“是侯爷。”来人道,“不过铜爷也在侯爷的书房。”
上官铮当下了然,鼓起精神与那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