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五年,蜀国雨雪成灾,连绵三月不止。
比起北边的燕国,蜀国的冬日却更难耐些。一是吃了地势的亏,所谓高处不胜寒嘛;二是南边的冷带着湿,寒意会染蚀筋骨无孔不入。
蜀国靠北屹着一段山脉,名曰叠峦,将蜀一分为二,也将燕国隔开,使得蜀北易守难攻,也让山南山北通商不便,故而南麓多繁盛,北麓多贫苦。
灾情最甚的是青州和柳州,牲畜庄稼多冻死,粮价高涨。一筹莫展之际还有匪寇占山称王,青天白日里强抢粮食和女子。为安抚民心,吴王李盛受命往北地招安救济。
行至叠峦山脉南麓便可见到过来避难的北地难民,却也是一团祥和的模样。全然不像是有匪寇出没的州郡。
说起这匪寇头子郑潜,他乃是本地豪绅郑玉荣的独子。眼见着大雪封山了,南麓的粮也运不进来,郑玉荣便想着趁火打劫,眼见饿殍而不顾,抬高粮价,却不想此举害了自己性命。
那时还是十一月,大雪下了一月余,灾情不甚重,郑玉荣从梨园听戏回来,半路上就被几个农户劫走,浇了一大盆热水捆在城墙边的荒废茶肆旁。到了晚上才被找到,在榻上昏迷了三天还是没能撑住。
郑家新丧,郑潜正苦于报仇无门,这边厢叔父便将郑潜和他母亲从正院赶到杂役房。
郑潜仗着家财不学无术,整天混迹于赌场酒肆,如今他父亲一去,家里的商行落到了叔父手中。郑潜地位一落千丈,他被骄纵惯了怎堪如此羞辱,奈何没有旁的本事,一气之下便伙同一帮混子上山为寇。
郑潜落草后便绑了叔父夺回了家财,此后便开始抢夺过路之人的钱财,却也不曾伤人性命。山匪抢夺粮食和女子是开了春之后才有的。北地的州郡是没有兵将可用的,因地势险要本就防着臣子拥兵自立,而戍边军士没有圣旨调遣不能轻动,区区地方正卒镇压不了众多凶悍的贼匪,于是愈闹愈大。
李盛赶到的时候大雪封了山,便先在南麓安顿灾民,待雪小了再上山。
怎奈事与愿违,十天来都不曾见雪势变小。此地寒气重,长居温暖之地的李盛耐不住,第十天终于病倒了。
郢川在蜀东,四季分明气候宜人,上元将过黄梅便开了,娇俏可人迎春报福。
蜀国地处西北,王朝绵延了数百年,根基深厚且糜烂。蜀帝李令登基五年,已生了些许白发。
此刻李令在毓秀宫正殿中踱步,眉头深锁。
偏殿中宫人疾走的脚步声和因疼痛许久已声嘶力竭的呻吟声丝毫不差的在耳边响荡,李令想往偏殿去却被内官拦住。
“陛下!中宫必能平安诞下皇嗣,请陛下耐心些!”说话的是跪在近旁的紫服内官,圆目低垂,面庞体宽。已经劝了两回了,袖底的手微不可闻地颤抖着。
李令站定闭目,轻揉了揉额角,广袖一甩又开始踱步。
约摸半个时辰,辰初时分将亮的天色又暗下去随即由墨转绯,忽而风起,层云流淌起来,聚聚散散后凝成鸾鸟的模样,少倾,便有金光从云周溢出,一道殷红的霹雳从中心点亮,鸾鸟似随风而动。
鸾鸟乃蜀国的圣鸟,现此瑞像,见者皆跪地而拜。
惊雷响过,偏殿便传出幼儿的哭叫声,稳婆即刻抱着孩子出来报喜:“给陛下道喜,是位公主!”
李令接过孩子便欢喜地不得了,又立马询问:“中宫可还好?”
随即抬步往另一室偏殿看望。
榻上的女子脸色苍白,眉目间满是疲累,但见到抱着襁褓的来人便温柔地笑起来。
李令轻轻抚开女子额前的发丝,将襁褓凑到女子跟前,语气轻且慢:“你受累了……”
苏诩摇摇头伸手碰了碰女儿的小脸,又笑起来:“和郎君真相像,郎君可取好名字了?”
“方才空中腾起鸾鸟瑞像,我们的女儿定是蜀国的福星,便就叫昭鸾吧。”李令生得玉颜朗目轩逸清雅,但近来总因国事烦忧,总是蹙眉,已很久没能如此开怀,于是立马传了内官近来。
“周福安——”
“传诏……”
建章五年,皇长女诞,瑞像随之,乃天佑福降之兆,帝喜之,改年号降祥。
祥瑞并非郢川一处,据各州百姓言有见百鸟集会或牛马齐嘶或金鲤群跃……最甚一事便是北境的大雪也于辰初时分停了。
雪停后,李盛随即点了兵上青崖山,这帮贼人不过是抱团的乌合之众,碰见训练有素的军队便立马被拿下了。不过一炷香便剿清了匪患,随后又立马再往北,救济安顿受灾的百姓。
只是有些那郑潜有些奇怪,被捉时他便没有反抗,口中还念念有词,而在第五天却开始破口大骂,言辞污秽且都是奇邪诅咒。第六天七孔流血暴毙。
郑潜死装凄惨,有同行的官兵立马便认出是中了蛊。
李盛严询了剩下的贼匪,原来是一月前来了人投靠,自称是郑潜的表兄,而郑潜先是否认自己有表兄,随后又说此人确实是他表兄,于是这人就在青崖山住下了,此后郑潜便闭门不出,不饮酒也不言语,就如被夺舍了一般,强抢百姓的粮食和山下女子也是那人来了之后才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