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阴·花 第24章 苦思

“怎么想起去游乐场？”

“听王伟说起那里风景不错，饭菜好吃，去看看。”

苏江蓠欲言又止，还是没说出‘你不像是有那闲心的人’，毕竟那种情况去散散心也好，换了个问题，“为什么一定要租车？到墓园有班车，你也可以打车，为什么要冒着无证驾驶的风险，自己现学，这么不安全的情况下开车，是因为要装点什么吗？”

问题有些尖锐的暗示了。

“嗯”，甘之梅却点点头。

苏江蓠瞳孔一缩，“装什么！？”

“我妈的骨灰，我带她去看林老师，顺便兜兜风，游乐园那里没有班车，郊区不好打车，自己开更方便”，甘之梅慢悠悠的说。

苏江蓠一下子被提上的情绪哽住，双手揉了揉脸颊，保持平静，“你的车停在哪，上面还是下面？”

“下面，我爬山上去的”，说到这里，甘之梅似乎又想起那天的累，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爬山很累？”苏江蓠语气里似乎有幸灾乐祸。

瞟了她一眼，甘之梅还是赞同的点头，“累。”

苏江蓠轻笑一声，嘴里念叨，“爬山上去爬山下来...你知道吗，李博仁就是死在你停车的地方。”

“是吗，我不知道。”依旧是事不关己的态度。

“你说你是九点多走的，而李博仁也是九点前后死的，你真的不知道吗？这个时间点可太巧合了。”

“不知道，停车场里很黑，什么都看不清，只是偶尔有车开进来，在没其他动静。这世上巧合的事可太多了，不足为奇。”

是啊，巧合只是引起怀疑的点，并不是不可推拖的证据，苏将篱沉默，然后换了另一个问题。

“你什么时候知道李敬是李博仁的亲子？”

“今天打电话的时候。”

“你为什么特意去医院打听林文心的死亡情况。”

“只是不敢相信，想要了解。”

“了解道了什么？”

“死于一氧化碳中毒。”

“那安眠药呢？你不怀疑林老师为什么要服用安眠药吗？”

甘之梅闭了下眼睛，然后睁开，她垂下眼看着放在腿上的双手，不是纤纤玉手，是留下生活痕迹的糙手，她看得有些恍惚，带着声音都有些飘忽了，“你不是问过许医生了吗，该知道为什么，那我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甘之梅”，苏江蓠叫了她的全名。

“看着我。”

甘之梅抬眸怔怔的望着她，此时的苏江蓠倒是跟她的长相一样了，剑眉不在强装柳叶，星目里换装了凛冽的正气，不在上翘的唇抿成了一条倔强的直线，甘之梅看着它一开一合吐出了对她的质问。

“你是不是怀疑是李博仁杀了她？”

甘之梅再度闭眼睁眼，一如既往的冷淡的否定，“没有。”

“你有动过为林老师报仇的念头吗？”

“没有。”

“你恨他吗？”

“不恨。”

“怎么会不恨？是他弄得林老师精神衰弱，是他让林老师睡不好需要吃安眠药，是他要去煲那锅汤，也是他让从不进厨房的林老师去看守，窗是他关的，也许门也是他关的，更甚至还是他将睡着的林老师抱去厨房的，让林老师在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家里，为什么会不恨他呢？”苏江蓠神色悲愤的盯着甘之梅，一字一顿的说，“林老师就是他杀死的。”

甘之梅没有如苏江蓠的意，她没有丝毫的情绪变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苏江蓠说完，然后好奇的问了一句，“你这算诱供吗？”

“.....”

看对方没回答，甘之梅又问，“看你说的这么悲愤交加，你查到证据是李博仁干的？”

“.....”

“警方破案是要讲证据的，只是想象推测是定不了罪的”，甘之梅好心提醒她。

“.....”

苏江蓠紧紧抿着唇，牙关紧咬，不在看着甘之梅防弹玻璃似的伪装，微垂着头盯着被灯光照得反光的桌面，不死心的问，

“你一定要杀李敬？”

“我为什么要杀他。”

甘之梅瞧着对面毛茸茸脑袋上的发旋，眼神有些柔和，嘴里的话却是冷的。

小隔间里安静下来，只余挂钟的‘滴答’声。

木桌的两边，是黑与白。

甘之梅靠着椅子好整以暇看向对面。

苏江蓠双手叠交撑着下巴，眼神涣散的盯着桌面，她在思考，苏江蓠把事件从头到尾的在脑子里捋了一遍。

————

首先，整个事情的起因是林文心的死。

甘之梅说过她很尊敬爱戴林文心，所以她对林文心的死无法接受，她去找许医生了解详情，得知死前服过安眠药，便起了疑心。或许是许医生给她说过李敬是收养的，她开始怀疑长得有些相似的父子是不是亲父子，但她没有去确定，她没有接触过李敬。

那个时候她应该还没起杀心，直到——她妈妈癌症晚期时日无多。这件事无疑给了她一个晴天霹雳，唯一的亲人即将离她而去，从那时起她就心如死灰，她可能想到了轻生，所以她没了束缚，想要杀了在她心中是杀害林文心凶手的李博仁....还有李敬。

根据佳慧他们的调查，王伟是在小学时某一天突然变得不在阴郁，开朗起来。王伟的朋友都说他不跟其她女性过多接触，又有个追了很久的女朋友，被看到帮忙租车又没有否认关系，甘之梅初中毕业后就离开了乐县，最近才在相遇，种种线索表明甘之梅就是不经意间拯救王伟的人，也许她自己不知道，但对王伟来说是个重新给他光明的人，他的感情很灼烈，所以甘之梅一定能看出来，她不是迟钝的人。

为什么把王伟卷进去的原因不说，她应该是利用王伟给李博仁传递了消息，至于写了什么？什么时候传递的？这些还要在查，张大强应该是王伟撺掇的，原因不明。

四名死者，王伟和李博仁是被凶手亲手勒死的，张大强和陈泰是被扎带勒死的，初步判断，王伟和张大强是甘之梅杀的，张大强和陈泰是王伟杀的。

对甘之梅来说，李博仁、李敬、陈泰应该是她的目标。至于为什么陈泰是王伟杀的，也许是刚好碰上，在加上刚杀完人的激情作祟，就下手了。

而王伟，只能是被灭口，时间卡在张大强尸体被发现的那晚，嗯....毕竟那里人多，消息多少还是被漏出来过，所以甘之梅是怕王伟在面对警察时漏了馅，才卡着时间将他杀了。

现在就剩李敬了，可...苏江蓠看向对面又在闭目养神的甘之梅，心里疑惑的思考。

她的行为太奇怪了，特意在我面前提起李敬父子长相，诱惑我去查是为了什么，只是想得一个结果？让自己安心？不不不，她不是这种摇摆的人...不——她也许是在摇摆。

要不要杀李敬。

她安慰过李敬。

苏江蓠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对于一个要杀的人怎么会有闲心去安慰他。

她在犹豫。

那这么一来就能解释她现在的行为了。

除了说出真相，一切都很配合，连拘留她14天都没有反驳，她把自己套在这里也许就是等我们去阻止她，去阻止她杀害林老师视若亲子的李敬，也许等她杀心消去的那天，她就会自首。

呼~，苏江蓠长舒一口气，她想通了，凝重的氛围从她身上消失，从容回归主场。

她看着对面都快睡着的人有些失笑，自己在这里绞尽脑汁，她倒是惬意得很。

甘之梅安静坐在那，头微微垂着，白色灯光从头上落下，打在睫毛上留下一片阴影，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是有些透亮，微薄的唇透着粉，之上是挺翘的鼻梁，乌黑沉寂的眼闭上后，看起来没那么凶了，也没有了平时说话时不时刺两下的尖刺，安安静静柔柔软软。

她也只是个才成年不久的孩子啊，苏江蓠叹息，才将将绽放的花儿就被摘下，才要开始启程的大好人生就走上了断崖。

苏江蓠很惋惜，惋惜她的境遇，也很遗憾，遗憾没有早点遇上她，也许早一点，就能阻止她了，就能拯救她了

只是这两天几面的相处，她也感觉得到甘之梅是个很好的人，就算陷落失控到杀人，她也克制了自己没有疯狂，从没在她的言语中发现一丝一毫的怨怼，绝对的理智却不冷漠的人，真的很让人喜欢。

再次叹息一声，轻轻敲了下桌面。

咚咚！

“起床了，甘小姐。”

甘之梅睁开眼睛，她只是有些倦，还没到睡着的程度，不过眼前的人表情怪怪的，跟以往一样的温和笑意里揉杂了其它情绪，似怜悯？似惋惜？

没有深究，甘之梅看了眼时间，快九点了。

“还有问题吗？苏警官。”

“没有了”，苏江蓠摇头，随即又道，“不过，我懂你的意思了，我们会配合你，希望你也能配合我们。”

闻言甘之梅眉头跳了一下，真的懂我的意思？不会是自己脑补的？

瞧着苏江蓠认真的表情，甘之梅无可无不可的点头答应，“好”。

——这个好是什么意思呢，是不管你真懂还是假懂，懂对了还是懂错了，总之我会配合你们。

见甘之梅答应，苏江蓠松了口气。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明白自己懂她的意思了，总之她的态度是配合的，目前也没别的办法了，就先这样安排吧。

“那好，我现在去给你安排，等弄好了我就带小秋会我家。”

苏江蓠交代了一句就出了小隔间。

“陈队，你那边完了吗？”

出来就看到陈亮在翻看小王记的笔录。

陈亮从头到尾仔细翻看，嘴里回答，“都问完了，还是阿凯得来的那些信息，没有突破。”

苏江蓠了然，她已经认定是甘之梅做的，其他人那没有线索是肯定的。

“目前看来，甘之梅是与几个死者有交集最多的一个，确实是嫌疑最大的”，陈亮看完了笔录，对甘之梅的怀疑也更上一层，但他还是郑重的问了一句，“江蓠，你认定就是甘之梅做的？”

“是，我知道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就是她！”苏江蓠坚定的说。

“你也认定李敬就是2号？”

“2号只能是李敬。”

“我明白了”，陈亮点点头，“永远不要怀疑自己的直觉，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刑警，尤其坚定这点，接下来我们把甘之梅这条线在重新排查一遍。”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