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簇金色的烟火直上云霄,无数的金色蒲公英花瓣散落夜空。
“灯灯灯灯!”冯落落慌乱,“放灯了!我要我的愿望和烟花一起上天!”
易振宁:“您干啥呢?唱戏打锣呢?”
他嘴上吐槽着,身体却很诚实地掏出打火机帮她点灯。
“哼哼,这还差不多,再怼我?你找削呢吧!”冯落落撑开灯座,喊易振宁帮她点燃。
在一旁还站着两人。
陈嘉树:“你呢?”
“啊?”
“你不放吗?”
“我……放,放吧。”冬青后知后觉地撕开包装,陈嘉树不抽烟,好在她买灯时同时买了打火机。
她撑开灯,陈嘉树低头才看到灯座,他侧身过去点燃。冬青刚好到他的肩膀,漆黑如墨的短发正好在她眼前三寸。
“你,你们呢?”
陈嘉树已经点好,撤出半边身子出来,再次直立时,她的目光只能触及他喉结出。冬青抬头看着他,大脑暂时忘了自己问了什么。
陈嘉树:“啊……哦,没来得及买,忘了。”其实他和易振宁两个,压根没打算放灯。但冬青那一双鹿眼太过清澈水灵,他想起前几天在□□上解释补课的时候可能让她感觉不舒服,故而并没实话实说。
“你的愿望还没写。”他提醒道。这时,烟花的前奏结束,烟花上窜的速度越来越快了,耳边嗖嗖的声音次第而不绝。
“不用了,”冬青轻松地笑了,眉心微微下沉,朱红的嘴唇露出贝齿,“许愿是给自己听,不是给上天听的。”
红的,绿的,橙的,金色的焰色在夜空中绽放开来。
她双手扶住孔明灯的两边,“既然你忘了买,不如这个当你我一起放的?”
冬青声音不小,可是一波响亮的烟花炸裂声覆盖了过去。
陈嘉树甚至觉得她这么多年从未改变。
她两腮酡红娇艳,目光清澈干净,一如不谙世事的学生,永远单纯孤勇。
他放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一起放灯吧!”
那一刻烟火大会彻底走向了高.潮。
幕布高悬,人间烟火与满天星河试比争辉。寂静的是天灯上升的寂静,热闹的是人间来来往往的热闹。
冯落落在一旁双手合十,闭目虔诚许愿;易振宁把玩着打火机,不时看了她两眼。
陈嘉树的手也伸过来了,在另一边拉住灯的下端。
不远处,父亲让孩子骑在脖颈上;女孩和男孩在浪漫的烟花下接吻;相伴一生的夫妻面含微笑慈容;无数荧光屏记录下这振奋人心的一刻。
隔着明晃晃的烛光,冬青与他相视一笑。
当他们松手的时候,二人之间的阻碍飞向云汉,紫色的大烟火团从东到西次第渐变飞过,最大的烟火响彻遍布了整个天空。
而他们,正看着那同一片夜空。
……
烟火落幕。
易振宁嬉皮笑脸跟冬青二人告别:“有时间同学再聚,我们这边儿还有约,先走了啊。”
冬青当然清楚,正常情况下两个大男人再怎么无聊也不会相约二人世界看烟花,他们应该跟别的同学有聚会吧。
冯落落撇嘴:“呦,啧啧啧……”
易振宁瞪她:“啧什么啧,满脑子都装的啥!”
陈嘉树点到为止,“还有人在等,我们就先走了。”
冯落落拉着冬青,说要送他们出公园。
四个人顺着被人群淹没的道路慢慢走出公园观景区。
行至出口,有一颗一年常绿的大树伫立,它的身上挂满了点点彩灯丝带,据说它是一颗移栽过来的百年老树,年年岁岁站在这里听取许多人的心愿。
站在这里,绸带般的灯光车道已经触目。
“你们着急的话就快走吧。”冬青说。
树影斑驳,红色的丝带漂浮在空气之中。徐徐的风吹拂过来,冬青的头发轻轻扬到后面去。
陈嘉树推了推眼镜,正好有流光闪过薄薄的镜片:“好。”
他们走后,冯落落和冬青往家的走,沿着一路灯火汪洋,她们距离分手的那个路口越来越远。
“高中之后,你和易振宁还有联系啊?”冬青意指,那时候高中寄宿,又不在一个学校了,普通朋友都会疏于联络,感情慢慢淡薄。
“嘁,谁跟他有联系?”冯落落道。
“没联系,现在还如此熟稔?”
“那可不,我跟他可是过命的交情。”
“哦,有故事。”冬青一笑。
冯落落抿抿嘴:“也没什么。”
“真没什么?”冬青坏笑起来。
“其实……”
“其实什么?”
冯落落吐了口气:“也就是幼儿园的时候,我们俩那时候一起从滑滑梯上面摔下来过。我没事,他脑袋上摔了个大口子。”
“没想到你俩还真有段故事,我说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你们那点耍嘴皮子互损互阴的交情还是那样!幼儿园就知道英雄救美啊!”
“别提了,当时他怕他妈又骂他上蹿下跳,没个人形样,就说是我把他给推地上的,我回家还挨了我妈一顿打哎!”
冬青噗嗤,“好一段‘过命’的交情,行,我懂了,我懂了!”
笑声清响,冯落落白了冬青好几眼:“喂喂喂,大街上注意一下你仙女的形象行不?刚刚在某学霸面前还一本正经的,怎么现在就变了相了!”
提到陈嘉树,冬青的笑意僵了一下。
冯落落忙道:“对不起,我瞎说,你别太上心。”
冬青摇头:“没有没有,我哪儿那么容易生气?”
冯落落抱紧她胳膊,讨好道:“好啦,我知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往事不可再追,咱们冬青马上就是要考研成功,北上去全国数一数二的高校读研了!偷偷暗恋,不敢声张,这种事儿哪轮的到咱们,那都是男生排着队拍到三环外,给我们冬大美女献殷勤!”
“就你会说话!”冬青忍俊不禁。
冯落落明明比冬青高挑,性格却极度的软甜粘人,这会趴在冬青的身上活像一只走不动路的大犬,求主人抱抱。冬青对好友无可奈可,只好拖着她走。
路走了一半,冯落落突然说要喝酒。
“喝什么酒啊?”
“今天不是除夕吗?在家里我是乖乖女一个,哪敢跟长辈讨酒喝?”
冬青耐不住她,只好找了一个便利店,两人买了几瓶啤的,坐在店里,外面的灯光像打了马赛克,玻璃窗似乎阻隔了除他们之外所有的世界。
冯落落举杯:“干杯。”
“干杯。”冬青微微一笑。
她不是没有和落落一起喝过酒。
印象最深的是大一快结束的时候,她和落落都在江城读大学。
不谙世事的少女什么都想去尝试 ,那是她们第一次去清吧,聚会上邀请了很多江城读书的同学,大家一起对饮,玩桌游。
落落酒量还不错,但是她发起酒疯来,也丝毫不含糊。
落落一边哭一边笑:“冬青,还有30天就要高考了,怎么办,我的解析几何还不会做,下一个月假,你能不能去我家帮我补习一下。”
冬青被她逗乐了:“好好好,补习多久都行。”
冯落落这些关于高考的话重复了好久好久。
冬青最后觉得实在不能再在清吧待下去,故而和朋友们告别,打的去酒店开房,让落落好好休息一下。
刚刚坐在车上,落落头一歪:“冬青,我为什么当初没有好好学习?”
……
多年后,她俩又坐在了一起对饮。
冯落落抿了一口啤酒,“冬青,我真的好佩服你。高考失利之后,还有重头再来的勇气。当初那么多亲戚朋友反对你报考建筑学,杀出一条血路来。马上考研成绩就要出来了,你一定考得很好吧。”
冬青抬头望着她失落迷惘的表情,温声道:“怎么又突然说起高考的事?我们要往前看,你过得也很好了。”
“好吗?二十多岁的年纪,但我仿佛已经一眼看到了退休。三四线的小城市,做着父母找关系安排好的安逸工作,身边不断有亲朋领导介绍‘青年才俊’,‘你啊,都二十三了,还不再结婚,哪里还找得到合适的?’好,我谈恋爱?结婚?然后就是养孩子,带孩子,说来我都害怕,怕我的孩子也跟我一样,在这里长大,在这里学习,最后在这里结婚,一辈子困在这座小城。”她说的很平静,也很真是。
冬青不自觉地捏紧手里的易拉罐。
冯落落低头自嘲地笑了两声:“算了算了,当我没说。过了这个年,该怎样还是怎样,我还得去那个单位,去见那些关心我婚姻大事的那群无聊的人。”
冬青踌躇片刻,认真道:“落落,既然我们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我讲假话,你也听得出来,所以我……”
“你有什么话,就讲吧,这残酷的现实,我认识得清楚得很。”冯落落又是一口闷酒,兀自喃喃,“高中三年,我为什么,为什么不好好读书?”
冬青平息心情,道:“你才二十三,年轻着呢,完全可以出去闯荡。南下也好,考研也好,或者考公务员,都是不错的选择。旁人的话,不必太在意。而且,说句鸡汤,只要开始奋斗,永远都不算太迟。”
“果然是学霸说出来的话。”冯落落道,“最近周杰伦有一首新歌,等你下课,听了吗?”
“啊?”冬青楞,她听过,只是没反应过来罢了。
“就是我刚刚那句歌词。”
冬青默默接上话,“我想起来……大一的时候,你喝醉了,说要去复读。”
冯落落又开了一听啤酒,笑了笑:“醉话,都是醉话。”
“我可以理解你有什么遗憾吗?高中。”
冯落落直接对着易拉罐吹了。
冬青看着冯落落凶猛喝酒的样子,自己也释然地笑了。
以沉默会沉默,以酒会酒,冬青利索地开了一瓶,直接往喉咙灌。
橙色温暖的灯光下,温馨的便利店里,外面是万人空巷的欢庆,里面是相对无言的饮。
高中三年,我为什么不好好读书,没考上和你一样的大学?
这句话过于扎心了,冬青听到这,也觉得心上一颤。
记得冯落落大学谈过许多场恋爱。
但冬青知道落落不是花心、放浪的人,为什么那么多恋情都无疾而终呢?
很快,两个人同时喝完,把空的易拉罐放在桌子上,她们相视一笑。
冯落落:“你笑什么?”
冬青:“我知道了。”
冯落落:“知道什么了?”
她胳膊伸过来,挽住冬青的胳膊傻笑。
冬青透过白花花的玻璃,看到朦朦胧胧的街对面,那一刻寒风中伫立的大树依然笔直、苍翠。
那真是一颗嘉树。
她依然时不时记起学生时代的那个少年,冯落落一样忘不了和她一起捣蛋的男孩。
“想什么呢?”冯落落打断。
冬青神秘一笑:“想你所想。”
冯落落给了冬青一个小拳拳。
没两秒落落又缩过来,在冬青耳边说道:“保密啊,保密!”
“我考虑考虑!”
冬青低眉一笑,看见落落的眼睛明显晶莹。这时候仍在桌面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考虑个屁啊!”
冬青瞟了一眼发过来的消息,心不在焉,胡口答应下来:“好好好,给你保密。”
*
手机上闪动的是——
陈嘉树:冬青,新年快乐。
请大家务必好好在高中学习。
高中是一个跳板,很大程度上会影响你遇到什么人,接下来过怎样的人生。
又是一年高考时,祝18年考生高考顺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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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 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