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一席话下来,楼奉芝的神情,不禁从惊愕变成凝重。她沉吟了片刻,方才道:“君上,真的已经没有别的办法,阻止六殿下了吗?可这是……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臣实在是没有把握,陛下不会怪罪楼家……”
蔚君一脸焦急地看着她,急切道:“本君知道这是在为难妹妹,可是本君真的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甚至我狠下心来绝她的食。可是六娘即便是饿到晕倒,也不肯放弃这份野心……我真的很害怕,我怕她会被这份野心毁掉了自己、断送了未来……奉芝,你把她带走吧,带得远远的我才能安心,我才不会整日提心吊胆……”
闻言,楼奉芝也是深切同情着胞哥的难处。不仅是因为她们是一父同胞的亲哥妹,更因为她怕六皇女,因为自己的野心,毁了自己不说,还连带上楼家遭罪。
所以她也是动摇了,可是庆宣帝那边该怎么交代?
蔚君也看出了她的担忧,便道:“事到如今,我们只有先斩后奏了。毕竟六娘不是九娘,陛下没有那么喜欢她。所以我想以为大凤祈福为名,告诉陛下六娘在道观里修行。只要你找到一个落脚点,我们就告诉陛下六娘在哪里的道观。”
话已至此,楼奉芝也没有了再拒绝的必要,接着又问道:“君上,可是六殿下怎么会心甘情愿,跟臣离开京城呢?”
“这个你不用担心,”蔚君的面上出现了一丝决绝,“我会让宫侍,在她的膳食里放些让人可以昏睡的药,等她睡过去了你就带她走。在路上每隔两个时辰便喂她一副,保管让她乖乖睡到最终的目的地。”
“这——是,臣一定尽力而为。”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楼奉芝只能硬着头皮应诺下来。
蔚君看着她,面无表情道:“今夜子时,我会安排人把六娘送出来。你带上她坐在马车上直接驶到宫门口,那里本君已经安排好了人,你带着她快速离开,一步也不要停。”
楼奉芝垂下眼睑,已然是一副听从胞哥摆布的模样:“是。”
“等六娘平安了,本君会好生答谢你的。”蔚君眼里含有不舍,但是他拼命地压抑住了。
闻言,楼奉芝急忙跪下:“臣不敢,一切听从君上旨意。”
见她同意了此事的计划,蔚君缓缓呼出了一口气。六娘,不要怨恨父君,父君是为了你好。父君这辈子最疼爱的就是你了,不要恨我。
二人在内室里密谈许久。殊不知,门外有一名少女,眼神怨毒地看着室内的两个人。似乎她们商量的事情,是要将她像叫花子一样,随便打发卖了一般。
晚膳时蔚君听说,女儿一口膳食都没有动过就躺下了,也没有丝毫表示。事到如今,他已经不能再对这个他最心爱的孩子,心慈手软了。他就是因为太爱这个女儿,才更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送死。
靠近子时,六皇女躺在自己的内室里假寐。她以为她不吃那些晚膳,就不会任人摆布;她以为她今夜不睡,就不会有事;她以为她的武功不弱,即便是打一架,也不会让蔚君哥妹的阴谋得逞。
只是事实证明,她的想法真的太天真了。当袅袅的烟雾,从捅破的窗户纸里缓缓渗入;当她彻底发觉,这股刺鼻的异味是什么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她毫无招架之力地晕了过去,意识几乎是瞬间淹没了她,随后便是一阵昏天黑地的黑暗。
蔚君的人悄然进入了她的房间,怎么摇晃她都没有反应,这才放心的把死猪一样的六皇女抱了出去。
楼奉芝在华音殿外顺利接到了人,然后马不停蹄地火速离开皇宫,她绝不会让六皇女毁了楼家的一切!
然而楼奉芝并没有顺利离开皇宫,禁军在巡逻时发现了华音殿的异常,报告给了禁军统领。禁军统领直接带人一路无声地跟踪,最后在出宫门时,才果断地拦截下了马车,要求里面的人出来接受检查。
楼奉芝不得不出来。
然后禁军统领一声令下,禁军立即进入马车内搜查,这才发现了里面躺着昏睡不醒的六皇女。
此事已属情节恶劣,楼家主竟然妄图带走六皇女离开皇宫,这还了得?由于事牵蔚君,兹事体大,禁军统领不得不亲自禀报给了庆宣帝。
庆宣帝自是大怒,没想到平素恭和有礼的蔚君,竟敢如此触犯宫规。震怒之下将楼奉芝逐出京城遣回原籍,蔚君被禁足华音殿。直到不久之后,蔚君因郁结于心病倒薨逝,临终前才求得庆宣帝,解除了对楼家的惩罚。
楼家母女回到了颍王府,靖王妻夫已经回去了。楼葭见靖王不在,悄然松了一口气。她实在是害怕,母亲在这种剧烈的刺激下,再见到靖王会不会失控。她们离开了就好,母亲也能好好的冷静一下。
颍王殿下今天偷懒,给自己放了一天假,楼家母女一回来就迎上了她。她是对此事好奇得很,母皇为什么会突然召见姑母和葭表妹呢?
楼葭扶着母亲,在迎上她的时候,也不得不勉强给出一个笑容来,打招呼道:“颍王殿下。”
颍王见她们回来了,急忙问道:“姑母、葭表妹,你们总算是回来了,怎么样?母皇今天召见你们进宫,是有什么事情吗?是不是她很关心父君的忌辰?”
楼葭看了一眼神情冷淡的母亲,对她笑道:“是啊,陛下今天让我们进宫,说了好多话。看得出来陛下,对蔚君君上还是有感情的,颍王殿下应该高兴才是。”
闻言,颍王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她就知道她的母皇不会这么无情,一定还记得自己的父君的!
“那就好,诶对了,姑母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她脸色似乎不太好。今天天气并不炎热,应该不是中暑了吧?”颍王看着楼奉芝的神色,满面担忧。
见状,楼葭急忙替母亲解释道:“呵,是这样的,陛下召见我们的时间比较长,母亲年纪大了可能有些吃不消。这样,我先带母亲回房休息,晚膳的时候我们就不出来了,殿下派个人给我们送饭就行。”
闻言,颍王“哦”了一声,又问道:“真的不是中暑,不用找医官看看吗?太医署的崔太医医术高明、妙手回春,还是我皇姐的心腹,要不我派人叫她过来给姑母看看?”
楼葭笑道:“真的不用了,母亲的身体我一直很注意,真的没有中暑,更不需要去麻烦太医了。我扶她回去休息一会儿,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颍王点点头,对楼奉芝道:“那姑母你回去先躺躺,如果再不舒服,就让小侍过来告诉我。我一定让太医署医术超好的崔太医,过来给你看看。”
全场冷漠脸的楼奉芝,低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她。
然后颍王殿下,便催促着表妹扶姑母回去:“小心点啊,有事要记得过来告诉我啊。”
楼葭不停地点头,对于这样一个亲戚,也是非常无奈。
楼奉芝回到房里以后,便真的躺下了。庆宣帝今天抛给她的这个难题,让她不管怎么做都会万劫不复。
楼葭看着母亲的样子,心里担忧不已。幸好她们楼家,从来没有想过在朝堂上掀起血雨腥风。不然陛下今日的处置,可能还不止这一点。
楼奉芝躺在榻上,对她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见状,楼葭轻声叹了一口气,然后退了出去。
她的心思楼奉芝是知道的,所以楼葭并不担心,她出去寻找靖王谈事,母亲会责怪她。吩咐侍儿照顾好母亲以后,她便去了趟靖王府。
但是当她到了那里之后,却听闻靖王殿下出去了,不由得面上十分尴尬。
“那靖王殿下什么时候可以回府?”楼葭问道。
管家沉吟了一下,回答道:“这就说不清楚了,王殿是去右相府,看望这两日心力交瘁病倒的戚相去了。什么时候回来,这个还真是说不准。”
靖王的确去了右相府,但却不是为了看望戚如,而是知道戚舒这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想带她出去散散心。
她知道老狐狸装病,是为了观察朝中局势的演变,也有试探她态度的一层含义在里面。不过她可以在内阁党面前维护她,可还没有仁慈到不计前嫌。况且戚氏的行为,已经触碰到了她的底线。即便是她不在意,戚氏对她做过些什么;也不可能不在意,那个贱人害死了她的孩子。光凭这一点,她便有资格,要求老狐狸先给予她表示。不然她真的放弃了戚家,她老狐狸也捞不着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