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错了,回来晚了。”齐邯低了头同她道歉。往日在战场上杀伐果决、在朝堂上无往不利的一个人,此刻在她面前,却是敛尽了一身的冷厉和傲气。
连声音都放柔了几分。
他温声说:“若有下次,我定是让人早早告知你,好不好?”先前说不能陪她赏灯,也是担心赶不回来,平白让她失望。
而后得了机会,便拼了命的往长安赶,一日一夜都没曾合眼。
他的手还扶在她的双肩上,灼热的温度透过衣衫,浸染到了她的肌肤上。
那一处,一下子就变得滚烫起来。
萧神爱腾的一下就红了脸,别过头说:“谁要你告知。”
心知她最是别扭不过,齐邯软语轻声的哄了许久,终于哄到少女肯搭理他,同意和他一道出门赏灯。
临出门前,萧神爱先去拜别父亲。
看着面前风华初绽的女儿,萧晗蓦地就想起了会稽,不由长叹道:“梧子,你若是什么都瞒着阿耶,出了事阿耶也没法子。”
除了造反,她犯的事儿他都能给兜下来,但前提是她没有蓄意隐瞒。
你若是什么都瞒着……
萧神爱怔了一下。
她心中一惊,抬眼去打量萧晗的神色,只看到他唇角那丝似有若无的浅笑。
难道是父亲知道什么了?
也对,父亲是太子,自然是无所不知的。
思量片刻,萧神爱开始嘤嘤认罪:“阿耶对不起,我不该半夜看话本子和游记不睡觉的,呜呜呜……”
“还有前两日,我不该说二叔家的玉露,还把她给说哭了。”
“嗯还有昨日,我不该因为宋家小郎弄坏我的玉佩穗子,就骂他是……”
萧神爱抬起双眸,正对上一张铁青的脸,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呜呜阿耶我错了……”
先前的淡定荡然无存,萧晗的神色越来越难看,握着杯盏的手隐隐用力,几乎要将那上好的梅青瓷盏捏成齑粉。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还挺多。”
“对呀。”萧神爱泪眼婆娑,抽抽噎噎说,“不过还好我都赢了啦。”
一声脆响,瓷盏摔在地上,滚了几圈。
萧晗脸上的表情终于绷不住,出现了几丝裂痕。
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萧晗说了她几句,最后似是无奈地挥了挥手:“出去玩吧。”
萧神爱耷拉着脑袋出了崇政殿,一直低头盯着自个鞋尖,都懒得抬眼看人。
她眼眶红红的,齐邯瞥见后,一下子就变了脸,拿帕子小心翼翼替她抹去眼尾一点泪痕,柔声哄着:“桐桐,怎么了?”
“都怪你。”走了几步远,萧神爱终于肯分给他几分余光,将刚才的事儿迅速说了一遍。
齐邯偏头看她,面露不解之色:“嗯?”
在他茫然的视线下,萧神爱说:“游记是你给我的,话本子是你帮我买的,你还不帮我骂宋家小郎。”
齐邯愣了一下。
他斟酌了好一会措辞,方才轻声说:“桐桐,我昨日不在长安,没法子骂那宋家小郎。”
说实在话,他都不知道那宋家小郎是谁。
“我知道啊。”萧神爱侧首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回的没有半句迟疑,“都怪你不在长安,才没帮我骂他。”
知道她这会子挨了骂,只是想闹一闹脾气,齐邯便极为耐心地哄了一会,一直将人哄着上了马车。
他紧随其后也上了车,萧神爱却是一下子睁圆了眼睛:“你怎么上来了?”
坐定后,齐邯才笑了笑:“外面风大。”
马车并不算太宽敞,俩人便挨得极近,几乎是要贴在一块儿。
鼻息间是他惯常用的苏合香,霸道的气息丝丝缕缕的缠上来,强势而有力的侵袭着她。
一抹霞色悄无声息的爬上了耳尖,萧神爱的心跳猛地加快,甚至能听到那不断跃动的砰砰声。
察觉到身旁那人的反应,齐邯微勾了下唇角。想着她刚才提到的人,他脸色沉了沉,委婉问道:“桐桐,那宋家小郎是何人?”
“啊,是宋侍郎的小孙子。”萧神爱回道。
宋中书侍郎,是皇帝的嫡亲表弟。
齐邯眸色愈发的幽深,不动声色问:“多大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弄坏东西。”
说起这个,萧神爱便是一脸的愤恨:“六岁了都!一点规矩也没有!真不知道宋侍郎家怎么教的。”
六岁。
齐邯:“……?”
恍惚了好半晌,他才悠然回过神。
萧神爱兀自在那倾诉着:“太坏了太坏了!我在那好端端坐着看玉佩,他跑过来一把扯坏了我的穗子,还不肯道歉!”
她整张脸因生气而泛了一层薄薄的绯色,掩映着瓷白的肌肤。气鼓鼓的样子,怎么瞧都觉得可爱。
齐邯替她扶了一下簪子,柔声哄道:“是太坏了,恐怕是宋侍郎每日忙着公务,疏于治家的缘故。”
“对呀,本来就是他不对。”总算找到了同自己站在一边的人,萧神爱继续道,“他们居然跟我说,男孩子就是如此。他是因为喜欢我、想要跟我玩儿,才故意这样的。”
齐邯皱了皱眉头,轻声说:“不必理会他们。”
一想到他不在的日子,她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欺负了去,便觉得心口都是疼的。
听到这儿,萧神爱颇为得意地说:“我才没理他们呢,我追着那宋家小郎骂,把他给骂哭了,他们说我欺负他,又反过来说我不该这样。”
她神采飞扬起来,拉着齐邯的衣袖,眼角眉梢具是笑意:“我说是因为我太喜欢他了,才克制不住自个,所以才欺负他的。”
后来那些人就都不说话了,只是看她的眼神,瞅着却似快要断气的模样。
齐邯伸臂将她圈住,温声道:“嗯,这样很好。”
他忍不住要笑,萧神爱却捂住了他的嘴,恶狠狠说:“不许笑!”
车架出了延政门,一路缓缓向着西市而去。
今日是上元,出行的车马多如牛毛,到了朱雀大街后,马车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时停时走。
横竖今日能热闹一整夜,萧神爱也不着急,窝在马车里头打结络,同齐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说着说着,身旁突然就没了回应。
萧神爱刚不满的蹙眉,一转头,却看到那人已然阖上双眸,靠着车壁睡了过去。
从侧面看去,能看到他高挺的鼻,还有睫毛在眼下投射的一小片阴影。浓黑的剑眉微微舒展,眼中的锐利凛冽被悉数遮掩。
她倏尔掀开纱帘,让人将马车靠边停了下来。
随后又招来齐邯的侍从,皱着眉问:“他昨晚何时歇下的?在驿站当是没休息好吧?”
赵硕犹豫了一瞬,期艾道:“将军并未进驿站。”他往里头瞥了眼,见齐邯并未有醒转迹象,方才吞吞吐吐地说,“将军是骑了一日一夜的马回来的,说是去年在龟兹,上元没能陪郡主赏灯,今年无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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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凤门不远处停着不少兽车,大明宫前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
或是宫人出入采买,或是官员匆忙走过。
人群中,以两名衣着明丽的少女最为瞩目。
俩个都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纪,光是带着人站在那儿,便已足够招人视线。
“这两位在这待了老半天了,既不进宫又不走,也不知道做什么的。”宫门口的侍卫朝她们看了眼,眸子里浮现起了点子疑惑。
另一侍卫不确定道:“或许是在等哪位小郎吧。”今日是上元,该是人约黄昏后的日子,也就他们还要苦哈哈的在这看门。
卢萦珠悄悄挪了下站麻了的脚,偷摸抬眼去打量不远处的人,却发现那人也在转头看她。正要收回目光,却见那人抬步向她走了过来。
“你在这儿做什么呢?”温润的嗓音传来,窈窕的身影在面前站定。
已是避无可避,卢萦珠只得欠身行了个礼,轻声回:“在等我表妹,县主呢?”
“哦,我在等我堂妹。”萧真真随口答了句,却又忽的愣住。
“她肯定是要跟我逛的,县主还是先自个去吧,别白白等一趟。”卢萦珠得意的瞥了她一眼,唇角轻翘。
萧真真嗤笑:“我伯父借了我一艘画舫,我们准备在渭水顺流而下。”
话不投机,便干脆都闭了嘴,不再搭理对方。
左等右等,也没能等到萧神爱的身影出现。
俩人逐渐失了耐心,决定去问宫门口的卫士。
却得知郡主早就出了宫,还是平凉侯亲自来接的人。“从东苑那边出去的,曾打咱们面前经过来着。”其中一个侍卫补充了句。
卢萦珠气得气都喘不顺,差点晕厥过去,怒声道:“都说好了上元出去玩的,她怎么这样啊!”
她的侍女一边给她拍背,一边小声说:“娘子,那日你说的时候,郡主好像没有……”
另一边,萧真真也是一样的情形。
俩人终于都想了起来,那日她们争执的时候,萧神爱谁也没答应,过后她们也没再次提这个事儿。
以她那记性,说不定早都忘了……
面面相觑许久,俩人一错不错看着对方,沉默了下来。看着看着,突然又冒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卢萦珠挫败的晃了几下,咳了几声,懒洋洋喊道:“喂,你那画舫长什么样,好看吗?”
齐邯:好像有个情敌,让我来不动声色的打探打探消息……等等……他几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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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都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