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妖异志 第8章 鬼陶翁（八）

不过人家毕竟救了她的命，苏念还是恭恭敬敬道了声谢。

小蛇却不以为然，“感恩戴德的话本神听多了，半分用也没有，快快拿些供奉来才是真的。”

苏念哑然，从没听说过开口就要供奉的神明，她该不会是遇到了一个假神吧……

她心中惴惴，却又带着莫名的兴奋，思量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拉开袖口，“我娘性子暴躁，尊神此刻这个样子……恐怕她冒犯了尊神，尊神大量，不如先暂避一下……”

小蛇嫌弃地瞥了一眼她的袖口，一脸不愿屈尊降贵的样子。

苏念有些头疼，这位大神的架子还真大，正不知该怎么办，这时恰好林家食肆里传来一股肉香味，只见那绿豆大的蛇眼竟猛地一亮，她顿时福至心灵。

“尊神，这是我娘亲自做的卤猪蹄出锅了，那可是她的拿手菜，卤汁咸香带辣，猪蹄又糯又软，那骨头，一嗦就掉了。”苏念说的绘声绘色，差点没把自己的口水说出来，再看那小蛇也瞪大眼望着食肆一脸垂涎的样子，知道目的已达，赶紧补了一句，“要不我给您供奉一点……”

话未说完，小蛇已经“嗖”地一声窜进了她的袖子，细长的蛇身在她的手腕上缠了好几圈。苏念被那冰冷的触感激出一身鸡皮疙瘩，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看见，忙捏着袖口匆匆钻进了自家店里。

林三娘正端着一盘卤猪蹄从厨房出来，见她从前堂进来，顿时面容一板：“你这丫头又到哪儿疯去了？！”

苏念堆出一脸讨好的笑来，腻声道：“娘，我肚子饿了……”

她的目光就差没黏在那盘猪蹄上，林三娘怎么不明白她的心思，但想起她今日失魂落魄回来的样子，此刻似乎已好了许多，便没有像平日那样骂她就知道吃，只没好气地说：“这是给客人的，你自己去找刘婶儿盛一些……吃完了好好洗个澡睡觉！都是大姑娘了还整日在外面疯！”

苏念大声地“哎”了一声，风似的绕过她钻进了厨房，林三娘摇摇头，听前堂客人已经在催，忙答应了一声，端着猪蹄去了。

跟刘婶儿说了一声自己要回屋吃后，苏念左手端着一盘猪蹄并一点青菜，右手拿着饭碗筷子，噔噔噔地上了楼。待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好，她拉开袖子，对着手腕上的小蛇，脸上带笑语气恭敬地说道：“还请尊神享用。”

小蛇立起身子，扫了一眼那还冒着热气泛着油光的猪蹄，看神情似乎还算满意，于是从她手腕滑了下来，扭动着身躯游到盘子旁边。只见它张大嘴露出两颗小尖牙，竟是想一口将猪蹄吞下。

奈何比起它的身体，这猪蹄实在是个“庞然大物”，它这一口，嘴巴刚好卡在猪蹄的骨头上，两颗尖牙还陷进了软糯粘牙的猪皮里，看样子是吞也吞不进吐又吐不出。

这场景实在滑稽，苏念想笑，却见小蛇目露凶光地瞪着自己，只好抿紧了嘴生生忍住。

“这猪蹄得掰开了才好吃呢。”她试探着伸出手，见小蛇没有拒绝，忙用筷子帮它把牙拔了出来，又把早已煮得软糯的猪蹄戳成小小的几块，重新供奉到小蛇面前。

小蛇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一块接一块地把猪蹄吞进肚里，连骨头都不吐，很快，细细的身躯上就鼓起一个个小包。苏念虽被那猪蹄的香味馋得直流口水，却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夹些青菜就饭吃。

终于，把所有猪蹄都吞下肚后，小蛇舒服地盘成一圈，苏念见状，捏着筷子小心地问道：“尊神可还满意？”

小蛇没睬她，但看神情应是满意的，苏念便又壮着胆子接着问：“那信女有个疑惑还要请教尊神，您刚才说我进的那条‘無巷’是条妖巷，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無巷，無巷，那就是原本没有的东西，人家都明明白白告诉了你们，偏你们这些凡人一个个为了美色都不怕死地往里钻。”小蛇头也不抬，语带讥讽地说道，“至于这巷子怎么来的……众生皆有灵，那山野里的‘东西’吸取了天地精华，成了精，有的沉迷这红尘俗世，有的不想再苦修想走捷径，他们想有个立足之地，自然便有了那条不属于人世的巷子。”

“那……那些捣衣棍、衣带子还有那黑影……”

“那就是你们自己‘造’出来的东西了。穿旧了的衣物，用坏了的物什，一旦不再有用，便立即弃之脑后，殊不知这些东西天天与你们相伴，早沾染了人世的七情六欲，长年累月下来，这些东西汇聚在一块儿，凝聚成形，这便成了‘祟’。这玩意儿没有清明的意识，因着当初被舍弃损坏，对人只怀有恶意，一旦闹起来，轻则鸡犬不宁，重则家破人亡，都是常有的事。”

苏念闻言，想起那向自己脑袋砸来的捣衣棍，顿时心有余悸，看着自己手里缺了口的瓷碗，喃喃道：“想不到它们竟这般恨我们……难怪连尊神您都收服不了。”

她说这话是因为想到那时这位神灵被邪祟完全吞没的一幕，并大胆揣测这尊神现如今连人形都没有，只能附在蛇身上，恐怕就是因为受了重伤法力大减，孰料那小蛇听了她的话竟腾地一下昂起了身，吐着信子瞪她。

“就那些末等玩意儿，有什么收服不了的，不过是因为本神原身被……”它说到一半又猛地住了口，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神情。

苏念好奇，“被……怎么？”

“没什么！”小蛇怒目而视，“只是本神多年未受供奉，法力大减，这才让那些东西占了便宜。等以后香火充足了，什么無巷不無巷，都不是本神的对手。”

苏念心想就那座小庙，什么时候才能香火充足啊？但到底担心着许玉菱，现如今也只能寄希望在这所谓的城隍爷身上了，便又说道：“尊神放心，信女以后一定早晚三炷香，尽心供奉。只是今日我是跟着我那表姐夫进的那条無巷，我真怕他把那些邪祟带回了家，我表姐如今还怀着身孕……对了，她还有一对陶瓷娃娃，是从一个古怪的老头儿那儿买来的，我瞧着总觉得不对劲，不如尊神您帮我去看看可好？”

她目露恳切，外加刚吃了她的东西，小蛇到底有些底气不足，“本神就知道你们这些凡人从来都是得一想二，罢了罢了，明日就去你那表姐家看看吧。”

苏念闻言大喜，忙连声道谢，眼见此刻已经不早，未免待会儿林三娘进来撞见这位尊神，把它拿去做蛇羹，她将自己床底的旧竹篮子找了出来，在里面垫了一件旧衣物，便“委屈”小蛇先住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