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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观鹤指南 第1章 重生

作者:墓鹿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4-08-29 04:35:47 来源:文学城

“山河碎,神器霜——”

“朝有奸臣误贤良——”

自北而来的马蹄踏入了中原,战火烧红了半边天。

无数悲剧与苦难在这片曾经的祥和之地上演着,绝望的哀嚎与痛哭声不绝于耳。

京中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原本光鲜亮丽的皇城早已变得一片狼藉。

京官南逃,富户被杀。

焦黑的土壤饮饱鲜血,赤果果的尸体堆在路旁。

仿若人间炼狱。

皇宫内,年轻的少帝褪下黄袍,准备跟着小太监逃。

他们想要过河,想要向南而去,想要逃到北俾马蹄还未踏到的地方。

只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北俾的士兵发现了他们,小太监被当场杀死,少帝被抓住,押送到大宁门外。

大宁门外,北俾士兵乌压压的站在那里。曾经金枝玉叶的帝王在无尽的欢呼声中,被压着跪在了地上。

那些将士们用胡话高亢的喊着什么,随后北俾的将军率先向少帝射出一箭。

接着,无数飞箭从四面八方射出。

万箭穿心。

时鹤书闭上了眼。

……

京城,督主府。

夏夜的蝉鸣声不断,却并未扰人清梦。

窗边竹林没有遮挡月光,明月冷冷的照着屋内的青年。

月光让姣好的面容更显朦胧,却也让那一滴顺着眼尾滚入发间的泪变得格外显眼。

痛……

国破家亡的场景历历在目,令时鹤书心口刺痛。

但是他这样的死人,也会痛吗。

纤长的睫毛颤动着,时鹤书挣扎着睁开了眼,却没再看到那满目疮痍。

这是……

注视着陌生且熟悉的屋顶,混乱的记忆在脑中翻涌,令时鹤书阵阵恶心。

他如本能般支起身子,扣紧床沿,吐出了一口污血。

……血?

注视着地上的大片猩红,那双如水墨画般清清冷冷的眸子里染上了几分迷茫。

他不是已经病死了吗?

时鹤书抬手捂住刺痛的心口,却意外感受到了心跳。

怦、怦怦。

心脏在胸腔内律动着,仍未散去的疼痛告诉时鹤书,现在并不是梦。

他还活着?

所以方才的那些才是……梦?

利齿咬住舌尖,细眉紧紧蹙在一起。

不。

那不是梦。

山河破碎的场景浮上眼前,百姓的痛哭声犹在耳边。

时鹤书揪住了心口处的衣裳。

那是未来。

是他竭力想要阻止,却依旧到来的未来。

在榻上静坐了片刻后,恢复平静的时鹤书披上外衣,下了榻。

他记得,这是他在督主府的卧房。

那这里应该有……

时鹤书走到桌前,拿起了一本奏章翻阅。

奏章落款是建元元年六月廿一。

注视着那行字迹,时鹤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回到了七年前。

常言道,人死不能复生——时鹤书曾是这句话的坚定拥趸者。

毕竟他杀了那么多人,可从未见谁复生来找他复仇。

因此在此之前,重生于时鹤书而言,只是民间话本子中的戏言,做不得真。

但此刻,那做不得真的戏言却真真切切的发生在了他身上。

只是,为什么是他?

时鹤书垂眼。

他只是个阉人。一具天阉的卑贱之躯,缘何能获得重来一遭的机会?

难道是神佛开了个小玩笑?或是哪位魔头想看他这注定以恶名留青史之人继续为祸人间?

从不信鬼神之说的人这样想着,并自嘲的牵了牵唇角。

按照话本中的说法,重来一世者多半会规避前生种种,势必不重蹈覆辙。

但这并不适用于时鹤书。

时鹤书很清楚,即使重来一遭,即使会被万人唾骂,他此生也注定重蹈覆辙。

修长的手指扣上奏章,本就苍白的面庞在月华之下更是仿若透明。

心口从未散去的闷痛在此刻加剧,时鹤书低低咳了两声,唇角溢出丝丝猩红。

他抬手拭去那抹血迹,随后望向天上明月。

今夜无云,如钩弯月静静的挂在天上,与群星作伴。

风吹竹林发出簌簌声响,摇晃的竹影遮住些许夜空,倒别有一番意境。

望着此时夜空,时鹤书只觉得心头郁气都散去不少。

微风拂过墨发,又钻入袖口,亲吻那具冰肌玉骨的身体。

不多时,喉间腥气再度翻涌,一节皓腕从袖口中探出,时鹤书轻轻扯了扯外衣。

有些冷了。

被压抑的咳嗽声再度响起,拢着肩上的外衣,时鹤书回到了内室。

时鹤书的身体真的很差。先天不足让他满身尽是治不好的顽疾,一场小病小灾都有可能随时要了他的命。

七年残寿本就不够用,时鹤书还不想自己给自己折寿。

回想前世病逝时,他还有太多事都没做。

虽已决定重蹈覆辙,但既然重来一世,他此生必要将这条死路走得漂亮。

至少,如前世般的身死政消……今生,是必不可能了。

屋外,月华笼罩大地,清清冷冷。

今夜是个无眠夜。

时鹤书躺在榻上,披散的长发落在身后,仿若蔓延开的树根。

而他是被树根缠绕住的美人。

时鹤书生了张毋庸置疑的好脸,好到连他的政敌骂他时都不会针对他的容貌,若一定要提也只会骂一句“佛面蛇心”的程度。

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在睁开时不含情意,此时紧闭着却让人胡思乱想。挺翘的鼻下是自带三分笑意,却从不会让人觉得在笑的薄唇,色泽浅淡到极致。

此时正在闭眼假寐的人仿若西方话本中的睡美人,需要王子的亲吻才能醒来。

但时鹤书从不需要什么王子,也并没有昏睡不醒。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脑子里却在走马灯。

前世种种在时鹤书的脑中一闪而过。最后,一切都定格在了建元十年。

那是大宁的最后一年,也是大宁最绚烂的一年,更是大宁最糜烂的一年。

那年的大宁像是一朵盛放到将要凋零的芍药,明艳却又颓靡。

在那一年,一切都达到了极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更是成为了真实写照。

敲骨吸髓得来的金银将百官与富商喂得膘肥体壮,像是待宰的肥羊。

只可惜,握着沉重屠刀的屠夫早已离去,无人再能约束肥羊的狂欢。

“果真,没了那个奸宦,我们的日子可真是——”

宫宴上,喝醉的官员笑着吐露心声。

而身为奸宦本宦,早在逝去时便不知为何化作游魂的时鹤书静静的听着这一切,毫无波澜。

他早就知道自己遭人恨,也早就知道自己必将在史书上留下恶名。

他是佞臣,是奸宦,是乱臣贼子。

是注定要被唾弃的存在。

但那又如何呢。

身后名什么的,时鹤书从不在意。

在成为游魂的那段光阴里,时鹤书看着金碧辉煌的宫室越建越大,最后定格在了骇人的大小;看着本就不学无术的小皇帝渐渐沉迷于酒色,彻底不问政事;看着百官在殿内狂欢,年年夜夜皆如出一辙。

时鹤书看着这一切,却从没有为此感到愤怒或惋惜。

早在弥留之际,他就预想过自己死后的大宁会是如何模样。

虽然这是最糟糕的那种可能,但——也并不算意外。

而与百官之奢华相对应的,是大宁百姓愈发糟糕的生存环境。

天灾**接踵而至,无论是老天还是父母官,好似都不愿放过他们的臣民。

农民手中的最后一颗粮食被夺去酿酒,牧民家中的最后一只羊饿死在干旱的草原。

一切都在将他们往绝路上逼。

其实,早在北俾南下前,大宁就已经不安稳了。

起义军的旗帜漫山遍野,被压榨的人们总要寻求活路。大宁不给他们活路,他们就自己去争,为自己争出一条活路。

时鹤书看着起义军的旗帜高高扬起,又被狠狠压下。

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平民百姓的怒火在大宁的国土上不断蔓延,随着起义的烈焰越烧越高,地方官再也无法粉饰太平。

而就在第一份有关起义军的奏章被送到少帝桌上时,北俾南下。

他们势若破竹。

很早前便被层层剥削,几乎发不到军饷与军粮的大宁军队屡战屡败。

北俾好似得到天佑般一路向南,几乎没有受到过像样的阻拦,直至剑指皇城。

护城军誓死抵抗,只可惜终究力不从心。

护城军不敌北俾。

皇城也破了。

那些高贵的老爷少爷们成为了待宰的羔羊,新的屠夫拿起了屠刀。

这次甚至不需要收集证据,入狱待斩。

北俾士兵想杀他们就杀了,不用任何对北俾而言毫无意义的理由。

毕竟敌人,就是唯一的理由。

那些京官疯狂地向南逃去,一边逃还不忘骂一句时鹤书。

“如果不是那个奸宦!”

如果不是那个奸宦贻害千年,他们怎会有今日!

他们本应永远高高在上,他们可是高贵的官老爷!

而那些富户鲜少有能逃掉的,在死之前,他们也不忘骂一句时鹤书。

“如果不是那个奸宦!”

那个奸宦在活着的时候就针对他们富户商贾,死后更是害他们到如此地步!

他们本该永远生活在钱堆里,不需为了生计发愁,而不是像今日这般——

无处可逃。

如果不是那个奸宦,如果不是时鹤书,如果没有时鹤书,如果时鹤书早点死……

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无数濒死时的质问与怨毒的咒骂涌入时鹤书的耳中,他垂着眼,依旧面无表情,也毫无波澜。

他早就习惯了被骂,也早就习惯成为一切坏事的罪魁祸首。

所以,无所谓。

时鹤书在死后第一次生出情绪,是在他看到北俾的士兵用长刀将孩童挑起时。

那是他心中第一次有了悲哀。

对大宁的悲哀。

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认清大宁将亡的时鹤书,第一次听到了属于大宁的丧钟。

而时鹤书第二次生出情绪,是在他最后做游魂时,看到少帝被万箭穿心而亡之际。

那是悠远绵长的丧钟第二次响起。

钟声,昭告大宁真正的灭亡。

……

窗外天光乍破,红日高悬天上。

伴随着清脆的鸟鸣,时鹤书缓缓睁开眼。

前世、准确来说是前不久的记忆令时鹤书的心口闷痛,也令他精神高亢。

高亢的精神让时鹤书几乎感受不到疲倦,即便耳边嗡鸣声不断,他还是撑着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

这是时鹤书重生后的第一天。

也是建元元年一个普通而不平凡的早晨。

初升的红日挂在天上,日光刺破云层。

照着太平人间。

恭喜小宝喜提重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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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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