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纳德度假村酒店。
侍者手中银制托盘上的Hors d‘oeuvres精致漂亮,用料高级,和其他普通晚宴上的有明显的差异。我不由多看了两眼。善于察言观色的年轻侍者马上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朝我走来。
Gin回头望过来的时候我刚吃下一个烟熏三文鱼挞挞,舔着手指上的奶油奶酪。他转回头的时候好像翻了一个白眼。我讪讪一笑,小跑着追上他。
前段时间刚领取了国际奖项的知名演员现在风头十足,庆功宴和生日一起庆祝,阵势格外浩大。因为三浦知良是继十一年前的足立信义之后第二个获得这项对于演员而言如同圣杯一样的奖项的日本人,不少名人政客也纷纷前来贺喜,今日的安检特别严格,很难将武/器带进去。
度假村酒店如同一个庄园,都是平矮的建筑,地势开阔,也不适合狙击手发挥。不然的话,Gin估计是不会带我的。我最近常常感受到他对我的嫌弃。
我们这次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消除新上任的议员北川志贵,另一个是完成交易,那不是Gin负责的,我也不清楚具体内容。
在对上不远处Vermouth的目光和她身旁的Bourbon时,Gin蹙了蹙眉,本来就不和善的表情更不高兴了。
作为行动组组长,他负责一切外勤任务,可以说是除了那位先生和Rum,他基本上可以给任何人下指令。而Vermouth和Bourbon,一个深受Boss宠爱,一个是Rum的亲信,在意见或目的相左时无需服从于他,他最讨厌和这两个人共事了。
“情况有变,暂时待命。”耳机里传来Gin低沉的声音。
我不动声色地拿起杯子接着热巧克力,静候新的指令。
暗杀北川志贵是我的任务,但是对方的行动路线和我们先前了解到的行程不一致。这次的任务以确保交易完成为优先,我就被待命了。
也就是说,我现在无事可做。
也就是说,我可以非常欢乐地穿梭在人群中吃各式个样的Finger Food。
“你什么东西都可以吃的这么有滋味的吗?”
当我刚咬下一口迷你照烧鸡肉三明治,满脸幸福地向侍者点点头表示这有多好吃的时候,头顶上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错愕地掩着嘴抬头,看见Bourbon稍带揶揄笑意的嘴角。侍者微微一笑,适时离去。
“这个真的很好吃。”
他手插在口袋里神色温和而平静地看着我,好像对三明治不是很感兴趣。
不去波洛咖啡厅后我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一时间竟有点陌生,不知道他是Bourbon还是安室透。
以哪种态度对我,是他的选择。但不论是Bourbon还是安室透,我都还不知道该怎样和他说话。
一条简讯打破了此刻的沉默。
我匆忙拿纸巾擦了擦指尖,拿出手机看。
【明天在波洛咖啡厅好吗?他们店里的蛋糕超好吃的!】
对了,明天就是周六了!
但是,波洛咖啡厅......我瞟了眼边上的人,他此刻视线望着远处,或许是刻意地回避看我手机屏幕。
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不去波洛咖啡厅,硬要换一家的话会很奇怪吧?
我知道这位打游戏认识的网友住的不远——原本就是按距离搜到的,就是没想到他也喜欢波洛咖啡厅。
捧着手机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发出一个【好呀。】
我网友啊,也是个很喜欢美食的人。想到明天就可以见到他好开心。
Bourbon看着突然激动起来的我,随口问了句:“男朋友?”
“有可能会是哦。”我朝他眨了眨眼睛。
我们站的地方附近有一个小台子,正好魔术师开始表演了,周围不知不觉聚拢起一圈人来。
表演只是简单的纸牌魔术,但如此近距离地看感觉还是很神奇。当桌上第一轮魔术中被放出来的Queen变成了第二轮里另一位观众选择的Ace时,我不经意惊呼了声。
魔术师朝我一笑,收拢了卡牌,拿出三条长短不同的绳子展示给我们看。他把三条绳子的末端依次拾起握在掌中,让我抽出来。我不明所以,只是听他的话依次抽了出来,而三条明明长度不同的绳子居然变成了等长的,一端握在我手里,另一端在他手里。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朝我挑了挑眉毛,神情愉悦,然后勾了勾手示意我还给他。
当三条绳子重新回到他手中,摊开在桌面时,又变回了原先长度相差许多的模样。我不由凑过去看,绳子只是普通的绳子,明明没有任何机关。
“为什么会这样?”
Bourbon微微一笑:“问题不在绳子上,在顺序上。”
“诶?”
走出了人群,他给我解释着其中的奥义,我似懂非懂地听着,然后点点头。
好吧,反正我知道了这是骗人的。他显然也从我的表情上读出了我没听懂,也没意外或是失望,只是自言自语般感叹着:“人类啊,是唯一交流时会看着对方脸的生物。当你的视线在我脸上时,我的手就可以做任何事情。”
我依旧似懂非懂,然后点了点头。
***
说一句题外话,曾经我也是个积极主动的员工。
但后来我学会的只做自己被安排的分内之事,不主动提出意见。
那大约是四个月前的事,当时我们找到了Sherry的行踪,后来被她逃走了。
这说起来跟玄学一样,Gin凭借着车上一根茶色的头发丝判断出Sherry来过车里,后来确实在车上发现了窃听器。任务结束之后我们在楼顶找到了她,Gin一边说着讥讽的话一边朝她开了好几枪,没有一枪命中要害。我从来没见Gin那么啰嗦过,要是不发表那番演讲的话,按他的枪法一发就完事了,也不至于让她有机会逃走。
我想去追,他说附近被警/察和记者包围了,今天到此为止,让我跟他去解决Pisco。我顶了句嘴,他去杀Pisco,我去找Sherry,一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她。他用枪口盯着我的脑门,说我现在难道不听他的话了吗。Vodka在他身后沉默地朝我摇了摇头。
然后我就学会了不用自己的脑子去思考,盲目落实他的要求就好。
所以他今天叫我待命,我就待命。他说可以行动了,我就放下奶茶去干活。
我按照指示在布草间迷晕了服务人员,换上她的衣服,推着餐车去找北川志贵的房间。门被打开的时候玄关处就站着两名保镖,室内还有三人,北川志贵正在和什么人打电话,听见有人进来便聊起了无关痛痒的话。
没搜到任何危险物品,保镖恭恭敬敬地退到一旁。
我推着餐车走到茶几边上,此时的北川志贵离我一米左右,一名保镖在他身侧,两名在我身后。我的脑子里演示过三种不同的动态,然后在捏住餐布一角的瞬间用脚把餐车踢向身后阻隔二人,同时扬起餐布遮盖另一名保镖的视线。
我拿出提前放在口袋里的金属原子笔,准确无误地扎进北川志贵脖颈动脉处。拔出的时候保镖刚挣脱餐布拿出抢来,殷红的血猝不及防喷了他一脸。其余的保镖在看见保护对象被杀,一时间不知所措,陷入两难的境地——这就是为什么要争取第一时间杀掉目标,没有了金主,保镖们就失去了拼命的意义和动力。这一刻的犹豫就是他们的命脉。
独栋别墅就是这点好,动静闹得再大也不太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我没有什么顾虑。
Bourbon赶来的时候我正好完事,脖子上挂着北川身上扯下来的领带走出来。前面顺手用来当工具勒死了两个人,现在仔细一看是彩色飞鸟图案的,不愧是Paul S/mith,恰到其处地可爱也是绅士必不可少的品格呐。
“你来晚了,结束了哦。”我随手把领带挂在房门的把手上,对他说。
先前还表现出很厌恶我的样子的他居然主动提出那边任务结束后来帮助我。可见他还真是一心为了工作的人,说老实话我就不太能放下芥蒂去真心实意地帮助同事。
他神色疑惑,推门望去,一瞬间表情停滞了下。
“到底是职业杀手。”他合上门,垂眸说到,嘴边挂着一如既往的带着些许讥讽的冷淡笑意,“怪不得,Gin把你藏了那么久。”
他倒也没有藏我,他只是没有跟你分享信息…我暗自腹诽到。
我突然在想,如果有一天Gin要我杀他的话,我能否成功?
啊…不要,Gin不会这么对我的吧!他一看就是很难解决的对手啊。虽然没有和他交手过,甚至都没见过他认真出手的样子,就凭我做这个行业多年的直觉就知道,要杀他一定费点劲。
“怎么这么看着我?你不会在想怎么杀了我吧?”他撇我一眼,开玩笑地问到。
我朝他讨好一笑。
他眼角抽了两下:“倒也不必这么诚实…”
“我一定会想办法拒绝的…万一有天Gin要我杀你的话。”我偷偷瞄了他一眼,他神情还挺严肃的。
真的太困难了,还是叫Gin去找别的杀手吧。然后他或许会明白,自己真的该对我好一点,毕竟我这样水平的杀手在外面已经很千金难求了。
***
我从来没觉得我的人生如此昏暗过。
即使是在那日的生死关头。
而今天我是真的很疲惫,好像把一生的活力都耗尽了。
我挑了一上午的衣服,花了半小时化妆,甚至还喷了香水,去名流聚集的晚宴时都不曾这样郑重过。
而当我到了约定的地方后,坐在那边的是一群小学生。
那带我反野带我浪,从此星耀不是梦的小岛君,就是那些孩子里最显眼的小胖哥。他见到我后双颊一红,露出羞涩的笑容,然后兴奋朝我挥手。
一个成年女性,和三个小学生,坐在一桌,引来了咖啡厅不少人的侧目。
不,我们不是放学后的活动小组。
我不是老师。
也不是保姆。
我踏马是一个出来约会的年轻女孩啊。
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的约会最终以请了三个小孩吃儿童套餐收尾。他们愉快地走了,还跟我说希望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玩。我趴在桌子上身心俱疲。
面前是安室和梓放肆的笑声。没错,今天安室在才是最令我感到崩溃的事。
“所以说......你的网恋对象就是那个小学生吗?”他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问。
“就不要说出来了好不好。”我自以为凶恶地看着他,却从他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一脸的委屈。
“哈哈哈......好,”他笑得好像喘不上气了一样,抬手摸摸我的头,“别郁闷了,我请你吃蛋糕,哈哈哈哈哈.....”
- 男朋友吗?
- 有可能会是哦。
想到昨天的这段对话我简直想把自己原地埋了。
“一定是杀人杀太多了的报应……”
我低声嘀咕着,安室一把捂住我的嘴,俯身过来压低声音说:“你是笨蛋吗?不要把这种话就这样讲出来。”
“诶...”他叹了口气,从冰柜里拿出了一块栗子蛋糕递到我面前。他跟我离得很近,我清清楚楚看到他眸子里的悲悯。
“你是觉得我很可怜吗?”
“不,我倒是觉得Gin挺可怜的。”
我更加悲愤了,把栗子蛋糕一推,板着脸说:“不吃。”
“真生气了?”
我余光看到他探寻的眼光,把头扭到一边。
他刚想开口讲点什么,店里来了客人,抽身去照料了。
他一走,我生气就没对象了。
可能我真的是蠢,这种事情想想也不会发生在Bourbon啊,Gin啊,和我认识的任何其他人身上。
我的目光落在蛋糕顶上的栗子上。那颗焦黄色的栗子裹着一层透明糖浆,晶莹剔透,想必咬下去又甜又糯。
他们店里的栗子蛋糕栗子奶油馅打得很细腻,蛋糕片上会刷一层朗姆酒和蜂蜜混合的糖浆,吃起来口感湿润软糯,若有若无的酒精味和栗子的香甜相结合,浓郁而微妙。
吃,还是不吃,这是一个问题。
我把目光移开,告诉自己我很生气。五秒之后又不由自主地滑落了下来,那颗圆润饱满,大小正好的栗子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令人无法拒绝。
我拿起叉子靠近它。
给客人倒完水的安室抬起头,目光刚好对过来。我手一抖,局促地放下叉子收回手重新放在膝盖上,欲盖弥彰地挺直了腰板目不斜视。
“等我一下,我再十五分钟下班。”他倒是并没有对我继续进行嘲讽,收敛了笑意,路过我时在我耳边轻声说了句。
我等到他下班,他摘下围裙穿上了牛仔外套,我才突然发现这种白色卫衣配牛仔外套的打扮好适合阳光健气人设的安室透。
“剑持凛,Martini,Zelda Tredwell,这些名字......没有一个是真的。没有出生证明,也找不到存在的证据,Gin把你带来日本前你好像从未存在于这个世上一样。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他朝我步步走来,并不凶狠的眼神却令人无端地生畏。如果说Gin看着你的时候像是一条想要冲上来一口咬住你喉咙的狼,那他就是狡猾且残忍的猎人。虽然我有些畏惧Gin,然而在他面前我更不知所措。
他靠近我,一片阴影覆盖了我。我透过他的肩膀看见他身后渐变出层层色彩的天空划过一只飞鸟,清浅的同他这句叹息一般。
我并不意外他去调查我,不调查才奇怪呢。只是我以为他会更凶一点。
走出波落咖啡厅,告别了同事的同时他也告别了安室透这个身份,眼底微微流露出的锐利暗示着他不再是那个会嘴角带着笑多送女孩子们一份小蛋糕的人了。他带我走上了一个天台,显然是接下来有严肃的话要跟我讲。
我舔了舔嘴唇,像是个被老师询问近期考试成绩下降是怎么回事的学生一样老实地看着他。
这个问题,说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散发着橘红色光芒的夕阳比刚才又低沉了些,只冒出一小个脑袋藏匿在一马平川的居民楼间唯一耸立起的写字楼后面,我有点焦急。
他看出了我闪烁的神色间的躲闪,稍收下巴拉远了些许距离,嘴角露出一个带有讽刺意味的笑:“怎么?隔三岔五跑我面前来监视我,现在在我面前却想逃了?”
我头一次为他的自大感到些许不满,又因为他此刻的气势有点怂,因此小声嘟囔道:“再不去Harbs的抹茶千层就要卖完了。”
Bourbon脸上露出了一种叫难以置信的神情,并且仿佛自尊受到了极重的打击一般,愣了两秒也没反应过来。
“我从小被教堂的神父收养,你问我是谁,我自己也不知道啊。你被派来调查Gin,Gin就派我来看看调查他的家伙是谁,你不高兴也不要为难我…我等级比你们都低,只有听命令做事。”
他脸上没有平日里那副聪明伶俐的样子,微皱着的眉头表明了此刻的疑惑。思索了会儿,他质疑地吐出两个字:“神父?”
我朝他点点头。
他右手措不及防朝我袭来,我还未来得及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挡,结果他只是做了个假动作,手腕一转,反过来抓住了我的手。他用的力不小,我的血管在他手指下跳动着。
他垂眸看着我的手,额前的头发遮住了眼睛,我只看得见他削尖的下巴和讥讽的唇角。
“你这杀人的手法,不会是神父教的吧?”
他的动作是事先算计好的,不然的话他就是为数不多反应快过我的人,也太可怕了。
“是神父教的呀。”
他抬眸看我,我不明所以,任凭他打量着。其实他生了副颜色很温柔的瞳孔,只是在现在的表情下看着很是凶恶。
“这算哪门子神父啊?”
“Angels are warriors of the God(天使是上帝的战士。).”我对他说。
他眼睛微微一眯,好像突然想到了些什么,骤然松开我的手。我看着上面红色的手印,想起来这家伙还真是爱抓人手臂。明明平日里是那么讨女孩子喜欢的体贴的人,这种时候好像情商全都选择性失明了一样。还是他觉得作为杀手的女孩子就不是女孩子了?
“我还是这句话,如果你妨碍我做事的话,我会把你除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