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粟飘落眼睫,凉意沁肤激人,平秋苍括峰高仍飘雪。
仲夏寒天竟料峭,四野闻悲风。
横天的漆黑沉压在高塔之上,玄金链上挂悬的无数祭魂幡迎风掣曳,如生灵般蠕动翻滚的符文躁动。
渐落的盈白雪飘在发梢、肩头,明赫抬手撤出一道启阵的咒符,望着张定襄那双本该生有可窥内里真实的珀色灵瞳,而今真瞳被剜、空余窟窿的双目,踏进堪过膝的积雪里。
融雪侵寒,狂风化物,造化弄人,凛冽彻骨。
再见天日的张定襄推拒张蔺贴身搀扶,赤足在雪中蹒跚慢行,追着明赫未走出几步,跌倒在雪地里,怔痴地呓喃。
“如此亏欠,如此抱憾……”
少年意气,天骄傲才、绝纵之姿,偏为应劫难、遭逢大灾,昔日故事旧物,知己、挚友,待他再见天日时,皆不复。唯余残躯衰体,生前光耀、死后恶名,人间的诱利、亏欠,憾仇恩怨,皆随抔灰扬飞,与他毫无干系。
“如何能甘心。”
张蔺见此紧随,忙跪倒在张定襄身侧,意图将张定襄扶起,却受其身周护障所阻,难以近身。
白榆银硕,封山霜冻不流云。
明赫闻厚雪坠物声,转身瞥了眼堕身雪中衣衫单薄的张定襄,见其失神乱语间竟不自觉运转灵息施展障术,两指微搭破了那薄障,自锁囊选出一段深色布帛,纹案似符紊而不杂。
明赫将成匹是布缎撕作条带状,蹲身凑近,替张定襄缠目拢发,遮去颈上狰狞长痕。
缎帛原是于六吾城购置的寻常布匹,归山后施刻以符咒术法,倒已成有疗愈、匿隐、困缠和醒神的炼器。明赫本意欲按平秋众人所喜的形制花样,寻山城下的剪裁匠人裁制些薄厚的四季成衣,分赠予平秋山门内人,谁知耽搁到今日,布帛累堆成山,成衣未曾得一件。
寒窟内长年不见天光,张定襄灵台被封数百年,识念受损,躯身枯朽,初入现世实难见点光,灵兽毛羽所织的布帛加以术法篆刻,正好用以缠目暂隔天光,绕颈稍缓皮肉之痛。
“送你。”指尖抚过他颈间血痕,泛起丝丝温意。
自张定襄复醒出寒窟一路,褚清衍默声寡语,静立在明赫身后九尺外。他只以神念控剑,令渊渟浮飘在侧,青蓝的微荧亮茫蕴着一丝愈力,外散涵裹明赫,滋血润骨,望他好受些。
苍茫皑皑映得浅玄青的瞳眸骤黯,褚清衍清晓,明赫不知从何得来阴冥独有圣物,纵使此遭复生张定襄面表无虞,实则抵咒化怨受万恶反噬,伤得极重。
许是经久胜过摧心剖肝的灵缚病侵和为续其寿的缝筋织脉,令明赫极耐痛疼,竟生生苦熬着。
如他曾言,不单是这个世道,从前、往后,天运掌控的弈局之中,任何所求都要付出代价。
术法佩剑,皆为他褚清衍所有,明赫既不直言拒绝,如何用,对谁用,他理之当然。
倏然,明赫猛地扼住张定襄的臂腕,夺下他手中百辟刃,施法定其身,防止张定襄受噩魇诱引而再度自刎,教张蔺搭手将人扶起。
张蔺钝迟霎刻,才觉大骇,拱手诚心再道谢:“多谢山主,张蔺感激不尽。”
方才一瞬,张定襄受百辟咒念惑蛊,竟意图再度就刃自刎,自散灵识。
“他受咒念所摄,带去杏林养些时日便会无碍。”
以身魂缚困百辟万鬼灵咒数百年,张定襄的百骸早已遭咒念侵透,而今即便灵咒被明赫强行解化,仍极易受百辟余咒所摄,识海不宁,必然重蹈当年身死覆辙。
呼吸困窒的张定襄勉强喘过气,雪晶融开的湿意洇湿他薄裳,凌寒依旧刺骨。他颤手触了触脖颈间绕缠的布缎,后知他灵识混沌一霎竟要自戮,嗓音喑哑朝明赫道了句谢。
张定襄自知无能控束百辟,虚虚撑着张蔺臂膀,捂堵犹将溢血的心口破洞,面发冷白如纸恳求道:“烦请山主将百辟收于平秋山内,以免灵咒再度失控,祸及千宁各宗乃至俗世。”
分镇五行的朴古高塔大半截已湮藏进遮天的漆黑中,密密麻麻的白符似感有囚逃窟,试图挣离锁链朝张定襄扑来。
他不徐不疾拂去落雪,递出一片惓惓之忱。
金铁撞击的啸鸣声宛若魍魉嚎啕,明赫恍若未闻,淡漠地觑看张定襄那副不知是真心实意,抑或是道貌岸然的伪面,转身执握飘在不远虚空的渊渟剑,朝黑漆斩去,撕开漫天幽黑中一道银痕。
纯粹灵息随银痕撕裂逸散,荡开阵阵,为悍力所威慑的大阵翁然封闭,五塔、白幡、魂旗顷刻不见,阵眼销匿,苍括峰顶飘雪如初。
千宁境万宗千门中凡稍有底资,宗门内皆有专修炼器锻兵之处。近千年间逢造锻司势微,无数宗门兴衰盛落,不乏试探其底细、并吞其道法、底蕴者,也不过是张定襄横空出世,又以灵识、身骨做换,替造锻司续了百年的命脉。
造锻司空有张定襄以命换来的古战神兵,却无破咒控器之法,若非褚清衍守约暗中相护,凭着几把磨命耗神的烂铁破铜,造锻司早如失了朱华门庇护的载星门、栖杨门般,少主遭外来者挟持,满门惨死却无人相救,落得个公道无人讨、遗物被周遭宗门瓜分殆尽的下场。
便连遗子也教人挑挑拣拣,无利可图遂丢弃置于不顾。
明赫不知张定襄昔年受审定罪如何自处,一宗天骄断去全身筋脉、废去修为时旁人的碎语闲言,只知那些迂愚的老棺材绝非善茬,灵识里尽是些秽垢,一张张嘴定然是脏得很。
别宗自是乐见他门奇才天骄的落堕,满怀嫉恨地免不了趁着落魄踩上一脚,讥哂讽嘲着挖苦,再分得一杯羹。
心口处所缺漏的玲珑心窍,割喉后抽吸的血精,被剜去的真瞳,体内断截的灵根骨,尚还不知在哪些趁火打劫的宗门手中,被用作何处、何人。
饶是如此,张定襄竟还念着灵咒侵袭千宁、纷扰世间的后患,哪怕他意欲待明赫破咒后再将百辟拿回,说句贪心也好。
连雪初晴,乌翳沉甸的雪云中透出几道灿光。
“你口中的千宁与俗世,我不在乎。”明赫知张定襄已然无能控制百辟,故不再推辞,转腕将百辟刃尖冒头的咒念镇回刀内,掷进锁囊。
“在大发慈悲思虑旁的前,先掂量自个有没有这个本事,有没有这条管闲事的命,切莫白白送死。”
“我救不活你第二回。”明赫咬字稍重,告诫张定襄,见其神游,故转向嘱咐张蔺。
进了平秋,便莫要再做圣善之人。
张定襄被剜去真瞳的目眦中空余幽黑,遮目的锦帛后他痴痴地盯凝着明赫躯身内困缚的天成灵体,他好似未听进一字一句,却骤然攥紧张蔺的臂腕,骇得张蔺一惊,转头看向张定襄。
“师叔祖?”
风搅长空寒骨生,吹雪声阒寂。张定襄未应。
被丢置在旁的渊渟上下浮动,试图趁机钻进锁囊,被明赫毫不留情的一掌拍作荧光,呜呜咽咽地萦回褚清衍腰侧。
“平秋十七峰,你与你的造锻司择一峰安居便是。”明赫未睬张定襄的失态异样,续而对张定襄与张蔺二人道。
只要不吵扰到他在平秋山内自在清修就行。
照约守契,从此造锻司归于平秋,非大事无需报扰明赫。张定襄初活仍需调养,张蔺仍任造锻司绝匠之位,暂统领造锻司诸众、诸事。
张定襄复生之事,对造锻司而言于公于私皆存百利,至于日后是否宣告复生,抑或隐姓埋名重活一世,明赫随他们自事。
千宁万宗千派,只需知自此造锻司与其宗内神兵器武得平秋所护,造锻司诸位徒众为平秋山门人,得千宁至尊所庇。
张蔺见不得张定襄回应,只当师叔祖初复生不适、六识迟钝,率先应下。
“多谢山主恩赏,张蔺谨遵山主吩咐。造锻司既已为平秋山门一部,必唯山主马首是瞻。”
见张蔺颔首,明赫稍歇别过眼,拢紧大氅,遮掩阴冥诡火焚灼、蜮虫啃噬的创痕和溃腐皮肉下外漏的筋脉白骨,恍似无事地踏雪走远。
含纳众生恨怨的灵咒侵神智噬血髓,万万众生之不幸,哭啼、怨怼、愤懑、哀怪等障孽仍存识海沸腾不休,扰得明赫灵识沸腾欲裂。
他合眼屏息几瞬,稍稍匀顺紊乱的周天和呼吸,全然无意替令他生厌的千宁境或所谓的天下苍生着想。
重凝化实的渊渟不解明赫为何嫌烦它,分明用它照明、破阵时十分顺手。渊渟不敢烦扰明赫问个缘由,便在褚清衍识海里使劲闹腾,啸哭不止。
褚清衍不敢出声喊他,识海内再三安抚无果,只好暗自解开控剑术,任凭渊渟钻出凝形,紧随明赫身后而去。
仿若渊渟并非他的命相灵剑,而是明赫的伴生神剑,纵是遭厌,百折亦忠诚无畏地护主。
苍括峰高,冬宜密雪,有碎玉声。
五塔符幡齐振,**五行大动,漆黑漫天的异象阴蔽平秋山域至山下城,波及周遭,惹得万众惊疑、人心惶惶,万宗忌惮于千宁双尊之威势,明面派使者善意问询,暗地里纷纷遣人打探此番异动真相。
往常异宝现世、修行突破,便是飞升渡劫,雷云压顶,都不曾有这番骇人境况。
今而云破阳晴,叩山者凡问及此事,皆教赵春和敷衍回过,道是明赫山主练布阵法引动天地所致。
初潜入山门,知难而退的或诚恳求饶认错的,被杨和仲和翟浦设幻术活捉后,权衡一番,尚可全须全尾的送回自家门派。
山内生灵警告几番,依旧不知死活的,全由寒寻芳逐一揪出,泄愤般暴揍一顿,再教华夭使韧藤捆了个坚实,丢给山中灵兽当滚球踢玩。
玩完再丢回别宗他派的大殿,教旁人都瞧瞧那狼狈可笑模样。
唯独李修篁尤觉不爽,提着各路被灵兽啃咬的缺胳膊少腿、面上鼻青脸肿的探子,连人带藤高挂山门前,在背后刻上所属宗派之名,任过路人笑嘲,指戳脊梁骨。
若嘴里仍不干不净,诋毁明赫、鄙夷平秋,依仗背后宗门靠山耀武扬威、口无遮拦,看不清形势还道平秋定遭他派联合威胁报复的,抽上百鞭,废了修为、剥去衣物,直接丢至街头。
更有甚者招惹近日心情不愉的陈相儒,言语嗤笑其宁央宗掌教之子却不得宁央真传,被驱出本宗同野种一同屈尊平秋学艺,成其怒火刀下亡魂,残肢断体送去百洞峰供所谓野种赵景明炼傀,死后遗骸也莫得安生。
平秋自辟山以来不缺暗探,早前六吾城小比动乱,明眼者皆可看出褚清衍和林丈青的偏袒,与平秋作对的栖杨门掌教、天骄更是惨遭屠戮,唯余病残老弱,自作孽逃不过被蚕食吞并的惨果。
众宗忌惮愈重,又逢褚清衍搬居平秋,加之平秋设无数禁制,万宗盛会千宁双尊的名头坐实后,本已无宗派再敢轻举妄动。
然平秋异象频现引人生疑,底蕴深厚的大宗死伤几个探子也无大损,可偏势颓将倾的造锻司携张定襄所得神器遽然投归平秋山,教平秋使者赵春和安置于平秋少量峰,打得本对造锻司虎视鹰瞵、欲要瓜分其底蕴的几派措手不及。
据闻平秋少量峰紧挨百洞峰,森木蓊郁、山矿无数,山中地下藏埋百余条珍惜金铁矿藏,得平秋灵回孕养,可堪取之不竭、用之不尽;且存古时炼器宝炉瑰鼎,皆为炼器至宝,惹得无数宗门眼红。
原以为遮瞒宗门来历便可全身而退,哪知教平秋人抓到的外宗之人不肯招供的悉数教那桃花精不知用甚法子保留灵识搜过魂,一宗一门也绝不放过。
于众宗,明赫入千宁境不过堪堪半载,辟山称尊也罢,收徒灭宗也好,悉有清衍尊者坐镇施令,何人胆敢不从,而今竟将造锻司及剑窟神器悉数收归,道仙盟众人也似鹌鹑万般忌惮,平秋此谋到底张狂、迅速了些。
此番平秋雷霆手段,毫不留情面的惩辱,是明赫嘱意,更得褚清衍应许,意在将平秋在外声名坐实。不仅是要众宗吃个教训,更是灭一灭各派心底蠢蠢欲动的心思。
正所谓敬而生畏,弱肉强食、你争我夺之境,若无畏惧何来尊敬;下宗对上宗奉宝纳贡,若无绝尘的实力何来甘愿臣服。
千宁境并非全为明道正派,大多宗门、仙派毁誉参半,甚至恶名在外,不过于俗世间粉饰颜面,哄骗些不明真相的俗世人,也就表面功夫做的比横墟好些。
何况平秋地处千宁腹地,内里灵息充裕,孕育的各类珍禽异兽、天材地源,囤藏的炼器宝具、仙典法籍不可胜数,诸宗环顾窥伺已久,竟又生出胆子暗潜平秋,妄图谋划争夺。
既他宗枉顾警示,私闯平秋闹事在先,平秋诸众逮惩再后,便是心有不服,千宁双尊坐镇,料想也无几人敢讨偿,怕还要赠平秋些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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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日久,诸多纷扰,此间繁复,平秋人谈笑嬉闹间便提及此事。
道是山外各域诸宗、俗世众生皆谴平秋人做事太过,下手太绝,得罪太狠,不留后路。
令仇敌赎罪无机,自家积孽过多,日后堕入阴冥,恐无一可得赦,难入六道轮回。
他听了,只笑,说阴冥的十殿阎王他识得,也不是甚可惧徒辈。
平秋山门内,倒也并非全全不留圣善人,只是这世道圣善人难活,若是无仇无恨、无悲无怨,一身了然,何苦入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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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定襄仍旧记得初见陈温栩的那日,宁央山头别峰的暑气侵人,初秋的日头近了黄昏,仍毒辣地炙烤山上草木。
落日无情斜照人间,洒下如血残晦,遍催万树暮蝉临死竭鸣。
彼时,他犹是造锻司千年难遇的天骄、万中无一的绝匠,未闯平集剑窟,亦未夺出神器,受咒念蛊惑心神而落堕。他与陈温栩初遇结缘,可谓高昂意气,奉为知己,却双双落得残躯难补,自戕身后恶名留万世的下场。
陈温栩才是真正的圣善人,他张定襄恣肆狂荡、为虎作伥,算什么圣善。
少量峰上,张定襄看着跪地不起的张蔺和造锻司诸徒子徒孙,想着又痴痴笑起来,苍惨的面容掐得晕上几许不正常的异红,抬手抚着颈间、目前的锦帛,蜜柔缠绵指尖、渐攀疯癫。
“废物。”
如锯割铁的嗓音嘶哑难听,张定襄暗骂,不知骂的是造锻司后辈的无能,还是当年自身的无用。
死眠两百余年的癔梦里,无病无痛得安眠,梦回旧时,恍若芦花轻被下,恍希夷一枕,卧雪眠云。
张定襄自以为已然忘却当年剖心湮情的苦痛,他死死扼住渗血的咽喉,几欲作呕,枯竭的五感回复,腥臭的死血刺激着他的舌尖,昭示着他再临这可恨的世间。
竹叶杯中,吟风弄月,躲离了万千纷扰,长眠中却不断梦回那一段欢悲。
那年寒冬,一如今朝苍括峰的荒山野地,雪覆峰树,他掘出一坛陈年苦酒,谈不上甚好滋味,却最适离别,与陈温栩举樽对饮。
而后大雪封山,千宁境现六月银裹的异象,玉尘纷乱迷搅众人眼,他的师尊、他的挚友、他的知己、他的至亲,尽数怔怔地目睹陈温栩纵火自戮赴死。
修者詈其不知自量,年少成名、傲狂太过,合该落得此等凄惨下场;皇亲贵族责其未成一篑,刺破浮世盛华、金迷纸醉的虚面,令他们不得不直面乱象,饱受乱世疾苦;黎民偶有感念其恩,仍怨其未成大业,怪其竟与城共焚,其罪天理难容。
即便俗世的雪野还淌着他为救孤城,厮杀伤重而未愈的血。
即便鼎世之下,纵然俗世朝裂分、灾煎人寿,他本可置身事外,于无战圣境修成大道,三界驰骋。
即便,他分明命不该绝。
①冬宜密雪,有碎玉声。——宋·王禹偁《黄冈竹楼记》
②寒色孤村幕,悲风四野闻。溪深难受雪,山冻不流云。——清·洪升《雪望》
③芦花被下,卧雪眠云,保全得一窝夜气;竹叶杯中,吟风弄月,躲离了万丈红尘。——明·洪应明《菜根谭》
④希夷一枕:《宋史·隐逸传上·陈抟》载,陈抟不求禄仕而以山水为乐,隐居武当山,服气辟谷二十余年,每天只饮酒数杯,每次睡觉,常百余日不起。帝下诏赐号希夷先生。后因以形容悠闲地酣睡。
⑤少(shào)量(liáng)峰;读音不要错啦~
⑥目眦:(mù zì),意思是眼眶。出自《史记·项羽本纪》。
⑦风搅长空寒骨生,光于晓色报窗明。——唐·杜荀鹤《雪》
⑧落日无情最有情,遍催万树暮蝉鸣。——宋·杨万里《初秋行圃四首·其四》
⑦褚清衍:这本命剑算是废了。
⑧明赫:阴冥是我家,有事浑不怕。
⑨2025快乐!祝各位大吉!新年第一章也祝我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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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圣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