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饭点,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房间里的隔音不算特别好,温遂能听见楼下的动静,似乎是在准备饭菜。
这几个人多半也不会特意为他多做一份,好在温遂也没什么胃口,戴上降噪耳机就继续收拾东西。
他把自己的衣服都挂好,一整排纯色大衣,没什么复杂的颜色和花纹,但熨得一丝不苟。剩下的衣物也整整齐齐地叠放在衣柜里,都是简单低调的款式。
做完这些,温遂才觉得有些口渴。
水壶和饮水机都在楼下,温遂摘下一边耳机,端着自己的杯子下楼。
齐一鸣正端着电脑坐在沙发上,余光看到温遂后立马合上。
就这么一瞬间,温遂就捕捉到了他电脑上的画面——是温遂白天面试的视频。
小寸头余枫四仰八叉地坐在他边上,看到温遂之后面露尴尬,没话找话地说道:“厨房里的厨具你可以用,食材暂时借你,晚饭自己解决吧,不要点外卖。”
齐一鸣强调:“东西都是之前林澍还在的时候我们A的。”
温遂心想他也不是傻子,干不出来点外卖这种傻事,也不至于用他们一起买的食材。
温遂“嗯”了一声,在两人的注视中路过厨房,在门口接了一杯水,没事人似的往楼上走了,留下沙发上面面相觑的两个人。
这温遂怎么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要说他脸皮厚吧,似乎不太准确。
在他们的设想中,理亏的、心虚的、压力大的那个人应该是温遂才对。
可现实情况是,温遂过于淡定,反而把他们整不会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温遂也只是表面没什么波澜而已。
一晚上打了几个照面,从眼神到语气都能感觉到非常明显的排斥与反感,压得温遂有些喘不过气。
他向来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长大,却从未被这种厌恶的眼神包裹。
温遂逃回房间,锁上门,一转头就看到了那个小阳台。
他推开门出去,秋夜的风带着几分凉意。
天空没有一朵云,月亮安安静静地挂在天上,清晰可见。
从这里看出去,能看到远处林立的大厦,亮着星星点点的光。
阳台上摆着几张桌椅,温遂没坐,只是从房间里拿出来自己的坐垫,屈膝坐下,想起几天前在微博上看到林澍退团消息时的心情,和不顾一切投了简历的那股冲动。
他拿出电量仅剩三分之一的手机,深呼吸一口气,再一次点开微博。
微博热搜居高不下,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一点进去就是今天临时拍的宣传照,几乎是原图直出,略长的刘海遮不住他那双非常漂亮的眼睛。
[长这么好看,是靠脸进的吧]
[自信点,是潜规则吧?]
[有人扒他吗…哪有这样的啊,林澍刚退他就来了,就跟提前安排好的一样,没背景?骗鬼呢。]
[普普通通舞蹈系男大学生,拿过几个奖,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含金量]
脱粉的、回踩的、转唯的比比皆是,愣是找不出来一条为他说话的。
在这些网友眼里,AERX这个团基本上是完蛋了。
谩骂铺天盖地,网络和现实都得不到任何喘息,温遂想从这种窒息的状态脱离,眼神和动作却执拗地不肯离开手机。
半晌,温遂才退出热搜,点开自己空空如也的微博主页。
唯一一条微博,就是转发AERX官方账号的那一条。
温遂点进官方号看,林澍的退团声明和温遂的官宣加入都被放在置顶,颇有种讽刺的意味。
温遂盯着亮起的手机屏幕发呆,一个电话突然打进来,打乱了温遂的思绪。
“温遂。”
电话那头的男声很冷静,带着几分纵容,仿佛知道温遂在干什么一样,熟悉的声音让温遂不受控地鼻尖一酸,“没事。”
那头半天没吭声,温遂深吸一口气,重复道:“哥,我真的没事。”
万事开头难,这种局面温遂在踏进公司前就已经准备好了。
只不过有些突然,他需要缓一下,很快就好。
“有事立马联系我们。”电话那头说道,“不要让自己受委屈。”
温遂短促地笑了一下:“谁能让我委屈啊。”
“好,”男声微微叹口气,“相信你的决定,但你记住我说过的话,过得不好就服从安排。”
“好。”
本来温遂只是觉得喘不过气,接到这个电话后心口越发堵得慌。那些他努努力就能消化的负面情绪被人轻轻托住,反倒让他故作镇定的面具出现一丝裂痕。
温遂拿着手机半天都缓不过神来,憋了一晚的孤单感在此刻达到顶峰,眼眶却是干的。
就在这发呆的间隙,房间内透进来的微光突然被什么高大的东西遮住了。
温遂抬起头,发现那是个人影,姿态略显随意地靠在对面房间通往阳台的门边。
那人一言不发地盯着温遂看,温遂也回以同样的注目礼,仿佛在暗自较劲似的,谁也没有率先移开视线。
其他人没这个闲心上楼,面前的只有可能是一个人
——住在对面的时舟南。
“时舟南。”温遂的声音很轻。
但时舟南显然是听见了,他身后房间的光影随着他的动作闪了闪,逆着光朝温遂靠近了些。
温遂并不知道他的目的,姿态带着几分戒备。
时舟南走到距离温遂一米左右停下,逆着光,看不清神色,只闻到一股淡淡的、很不明显的洗衣液香味,和林澍身上的很像。
下一秒,时舟南突兀地朝温遂伸出一只手。
温遂依旧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是却将近在咫尺的掌纹看得清清楚楚。他预想了各种时舟南可能的反应,做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却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干什么?”温遂问道,没有动作。
“走,”时舟南嘴里叼着什么,说话含含糊糊的,“带你兜风去。”
设想的刁难和阴阳怪气都没出现,温遂有些错愕,依旧没动静。
“不乐意?”时舟南又问道,见温遂还不吭声,正准备收回手,指尖突然被柔软却有些凉意的触感包裹。
隔了两秒时舟南才反应过来,是温遂伸手抓住了他的几根手指,他便捏住温遂的虎口,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温遂起身后就放了手,在外面吹了半天的冷风,浑身上下只有刚刚时舟南握过的虎口处还残留着几分温热。
时舟南比他高大半个头,站在他前面挡得严严实实,两人一前一后地从中间的落地窗迈回去。走进室内,时舟南才自上而下地扫温遂一眼,问道:“你不怕冷?”
他的声线低低的,听上去有几分沉闷。明明自己也只穿了卫衣。
温遂摇了摇头。
室内光线明亮,温遂这时才看清他的脸。和白天在公司见到的一样,还是一身黑,头上戴着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下一双眼睛微微眯起。
看着没什么表情,那双略显狭长的丹凤眼中多了些慵懒,没白天那么有攻击性了。
本以为他嘴里叼着的是烟,走到室内才看清,居然是个棒棒糖。
时舟南又扫了温遂一眼,看到他冻红的鼻尖和似乎有些湿润的眼睛,什么也没说。
楼下的几人都在各自房间里,和刚刚不同的是门都开着,就好像等着时舟南闹出点什么动静似的,两人还没走下去,余枫就率先探出头来。
“哥,要出去啊?”
从余枫的视角还看不到温遂,光看时舟南的脸色啥也看不出来,他们队长本来也不是什么喜怒形于色的人。
但他脾气不好是有目共睹的,一个两个都等着看戏。
时舟南略显敷衍地朝他一点头。
“空降兵呢?”旁边屋的齐一鸣追问,满脸看好戏,就仿佛算准了时舟南对温遂不会有什么好态度。
“空降兵”跟在时舟南身后两三个台阶的距离,听见这句话后脚步一顿,直接问:“干嘛?”
那两人这才看到跟在后面的温遂,表情顿时变得有几分尴尬。
“队长,你们要一起出去啊?”
剩下的那个队友章勤也探出头来凑热闹:“林澍前脚才走呢,你转头就带着人出去,你这……”
不等时舟南说话,温遂就慢慢走下去,楼梯有些狭窄,几乎是贴着时舟南的肩膀过去的。
或许是因为他脊背挺直,时舟南抬眸,停掉耳机中正在播放的音乐。
他身上有股很清冽的味道,不像香水。
看到温遂在那三人房间门口站定,时舟南眼中的玩味更重几分,关了耳机的降噪,双手抱臂,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在后面看戏。
“你们如果真的那么舍不得林澍,应该直接去联系他。而不是在这里耍嘴皮子,用为难我的方式来装不舍。”
温遂说道,吐字清晰,不卑不亢。
兴致缺缺的时舟南终于取下耳机,目光垂落在他白皙修长的脖颈。
明明处处透露着坚持与倔强,却不知为何,有种易折的感觉。
这人挺有意思的,时舟南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