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姜绾绾觉得自己是真的水逆,流年不利。jiuzuowen
先是被分到了明显和她不对付的叶芷晴这一组,最让她忧心忡忡的是和她们对决的另一组成员,队长兼C位,是她家诀爷。
诀爷实力的强悍众所周知,一个开头的眼神就足以slay全场。之前《沉沦》组几乎所有人都漏过拍子,只有曲诀一人全程完美卡点。
上次是七天练一首歌。这次是五天。而五天已经过了两天,这是第三天了。
但是这一次不仅仅是时间缩短的问题,姜绾绾这一组舞蹈实力差距太过悬殊。
扣完动作排练一次下来几乎全场都是叶芷晴和温娆在撑着场面,同为vocal的姚乐乐和姜绾绾走位一直慢半拍,洛雪更是动作不到位,张力和节奏感都差太远。
薄天王来检查她们进度的时候,几个女孩甚至都还没有磨合好。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他笑吟吟地看着她们:“A组她们已经把走位以及核心动作掌握了。不知道B组会带给我什么样的惊喜?”
叶芷晴和温娆交换了一个阴郁无奈的眼神。
“开始吧。”薄天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
随着深沉绵长的洞箫声起,叶芷晴一个柔媚地下腰,手挽花,身子拧倾,踏着错步眼如秋波。
如泣如诉的琵琶混入旋律,节点开始纷杂难抓。
温娆水袖如长蛇,足弓绷紧,身子后仰绕了完美的半圆。
然而整首歌从洛雪的地方开始凌乱了。她提前了半个拍子走位,卡住了姜绾绾的节拍,于是从这里开始一切乱了套。
被提前卡拍的姜绾绾晚了一个上步,紧跟着身后的姚乐乐也漏了一个半拍。
薄燃城的脸色也从一开始的泰然自若和隐隐期待,到后来的眉头紧锁,面色愈发沉凝。
“停。”一首歌还没有跳到结尾,薄天王俨然看不下去了。
他斟酌着用词:“你们配合度不够,完全不像是一个队伍里的,反而是各跳各的,完全看不出一点点默契。”
接下来除了叶芷晴,每一个人包括温娆都被薄天王拎出来点名了。
姜绾绾和洛雪两个人问题最多。她们核心力量不足,以至于动作流畅度不够,下肢尤其僵硬,完全被叶芷晴秒成了伴舞。
“我看下来只觉得这首歌完全是叶芷晴一人的solo舞台。温娆是她首席伴舞,你们剩下几个人就是来走个过场,划水划的太明显。”
薄燃城临走之前,把重担放在了叶芷晴的肩上:“叶芷晴你作为队长和C位,你要把这个队伍带起来。我希望公演舞台上看到你们每一个人的发挥水准,都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薄天王一走,练习室的气氛瞬间凝滞了。
姜绾绾盘腿坐着,垂着眼,羞愧得连头都不想抬。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就五天时间去练好一支完全陌生、对基本功要求极高的舞蹈,坦白来讲姜绾绾一点信心都没有。
她知道自己差太远,但是她甚至都不确定就算自己通宵达旦的练习,短短五天内真的会有什么量到质的蜕变吗?
旁边的几个女孩开始争论不休,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已经尽了全力,都是对方出了差错连累了整个队伍。
“够了!!”叶芷晴蹭的站起来,目光冷冷放在一言未发的姜绾绾身上:“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在你们有的人眼睛里看不到对这个舞台的热爱和光芒。”
姜绾绾慢悠悠地抬起头,眨了眨眼,好似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在说谁。
“绾绾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一直漏动作偷拍子?你是已经完全放弃腿部动作了吗?到最后连甩头发那个动作都不愿意去做了是吗?”
姜绾绾是一个天性平和的人,她很难被兜起火来。所以即使被叶芷晴这样指名道姓的质问,她也只是平淡地回答:“我没有偷拍子,只是来不及做。”
叶芷晴似乎完全没有听进去姜绾绾在说什么,她转过头看向了洛雪:“洛雪你也是的。几个节拍踩不到没有关系的,我们都练了这么久了,为什么你连最简单的走位都会出差错啊?”
明明说着指责别人的话,到了最后反而像是叶芷晴最委屈一样,她最后的尾音颤抖仿佛要哭出来了似的。
“我们这样子,怎么上台啊?!是要当成笑柄吗?”
姜绾绾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叶芷晴会这么激动,被骂的是她们,又不是她。
她咬着嘴唇看着叶芷晴,慢吞吞地说:“可是芷晴,我们都尽力了啊。剩下的时间我们也会努力练习的。之后的结果,就是命运的安排了。”
叶芷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狂言缪语一样瞪大了眼睛,她一动不动盯着姜绾绾,像是第一次真真正正彻彻底底认识这个女孩一样。
“你真的想出道吗姜绾绾?你为什么来到这个舞台啊?所以命运掌掴你一个耳光,你是不会还手的吗?就乖乖听话任它鞭挞是吗?”
姜绾绾的心脏似乎在胸膛里静止了几秒。她看着叶芷晴通红妩媚的眼睛,忽然忘记了呼吸。
这一连串夹枪带棒的质问,像是炮烙着她防护层的烈焰,让她从灵魂的根基被点燃撼动。
这样微妙的奇异的突如其来的震撼,就好像一个奋笔疾书寒窗苦读了十二年的学生,突然被问到:你学习的意义是什么?你是为了什么而努力?
为了赚钱?为了阶级的飞跃?但是如果读了书也赚不了钱呢,该买不起房子还不起贷款还是买不起。如果耗尽心血倾尽全力只是为了生存,那活着又是什么?
“我……”姜绾绾语塞了。
她人生的轨迹好像一直是被安排好的,被命运无形的手推动着前进。
顾以珩问她:你声音好听,长得好看,想当练习生吗?
她问他,当练习生包吃包住有钱吗?他说,以后出道了就会赚很多钱了。
她就是这样进了KSH。
公司说她声音辨识度高极其独特,一直按照主唱甚至solo标准培养她,于是她便跟着公司的安排勤勤恳恳上课、练习,为了出道。
为什么努力?为了出道。为什么想出道?因为……
答案到了这里戛然而止。她从来没有问过自己第二个为什么。
“这是我热爱的舞台。姜绾绾。”叶芷晴的声音放的很轻,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得见:“也是季顷羽热爱的舞台。但是,我现在知道了,这一定不是你热爱的舞台。”
她面带冷讥,混淆着几分自嘲:“我居然还把你当成我的对手。真是好笑。我也太看得起你了,姜绾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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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顷羽的视频电话拨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彻夜未眠的姜绾绾在练习室里抱着膝盖发呆。
他的头像在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动,欢快的铃声锲而不舍地响起,她却罕见的迟疑了,迟迟没有按下接听键。
她的脑袋里有许多想不通的纷纷扰扰的问题,好似之前的二十年都活在混沌黑暗里凭着直觉过活,现在才堪堪被打开了灵窍。
她摁下接听键,苹果机偌大的屏幕上瞬间映出他清雅精致的面容。季顷羽绷紧的神情在视频连上的刹那柔软了下来,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对着手机镜头抿唇一笑,那笑容却有些紊乱,像雨滴落入一泓澄寂的湖面,漾起一圈涟漪。
“为什么这么久才接我的电话?”他问她,鸦黑的睫羽低垂,语气带了几分委屈。
姜绾绾有些闷闷不乐地说:“在思考人生呢。”
他蓦地被她这句话逗笑了:“思考什么人生呀。”弯着的眉眼露出几分天真和孩子般的稚气。
“一些从前从未想过的事情。”她喃喃道。
“比如说?”他轻声问。
姜绾绾一边思忖着一边咬着拇指缓缓地说:“比如说,我为什么来到这个舞台呢?我不知道…我不确定,我对舞台,到底是不是真的热爱?如果不是,那我又爱着什么呢……”
她把头靠在玻璃墙上,声音闷闷的。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隔着窗,她用指尖戳着雨点,冰凉的触感透过手指的肌肤一寸寸浸湿了内心。
就连黑夜里的雨点都发着光,可是为什么她却这么黯淡呢?
平庸的、平凡的姜绾绾。除了一张脸,好像什么也没有。她从未感觉如此渺小,如此自卑。
过去那些痛苦的灰暗的回忆纷沓而至。她颤抖着微笑,却红了眼眶。
季顷羽看着视频里的少女,看着她黑曜石一般的眼里泛起潋滟的水光,干燥苍白的唇瓣像朝露蒸发后的玫瑰,他的胸膛里忽然被一种绵软的情绪充斥。
“你爱这个世界啊。”他举着手机,温柔的对着那边的姜绾绾笑:“绾绾的野心,是很与众不同的。”
“与众不同?”她不解地问。
“对。与众不同。”
季顷羽笑着,用指尖隔着屏幕描摹她的容颜:“你会去观察雨滴划落的轨迹,会捡起一片落叶触摸它的纹路,会和水族馆的鲸鱼说话,会伸出手隔着树的罅隙触摸阳光。”
他弯起眉眼,连眼眸的弧度都那般温柔:“你看,我的绾绾就是这么不一样。你是热爱舞台的,只是和她们的热爱,不一样。”
“她们想要的,是万众瞩目的追捧,粉丝狂热的爱,是浮夸的虚无缥缈的野心,影子的影子。可是你的热爱不一样。是……”
姜绾绾忽然明白了一些。她的眼睛亮了,蓦地接过他的话:“我的热爱,是想把我对这个世界的爱,用歌声,唱给他们听。”
如果说有人的野心是表现欲,那姜绾绾觉得,她的野心和热爱,大概是倾述欲。
并不是不争不抢的。只是因为就算她输了被淘汰了,但是她爱着的朋友们赢了,她同样会很开心。就是这样一种直白的简单的爱。
也许有人会说她白莲,会说她绿茶,会说她做作说她装。可是这个世界上的确就有这样一种生而温暖到骨子里的女孩。她学不会嫉妒,只会用别人的快乐来滋养自己的快乐。
姜绾绾还是有许多没有想明白的。但是她不心急。人生的意义,活着的意义,存在的意义,本来就是要用一生去追寻的,会随着经历和时间的改变而改变,而不是短短的一夜就能给出的答案。
她对他露出一个雨过天晴的笑:“你那里是不是也凌晨啦。我准备去睡觉了哥哥。”
季顷羽缓缓勾起唇,薄薄的眼皮半掩住褐色的眼眸:“晚安绾绾。”
他看着她终于展现的明媚笑靥,干涸消失的灵感复而又现,就像此刻倾泻而下的大雨。无数音符和歌词漂浮在他眼前,交织成歌曲。
他撑着伞,站在东京的雨幕里,她清幽的嗓音从耳机里传入心底,又被铺天盖地的雨声淹没。疾驶而过的车辆渐起四散的水花,不远处的霓虹灯隐匿在铺天盖地雨幕中,模糊黯淡。
好像一切沾染了雨色的场景和回忆都会被忧伤却浪漫的诗化。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轰然砸下,整个城市被雨水倾倒。很奇妙的,京都和东京都在下雨。他的嗓音清冽温柔,轻柔缓慢的嗓音流淌着一种极其迷人的东西。
“我爱你。”
雨还在下,像恒长以诗的永恒幕布在铺垫一场声势浩大的故事开头。
然后视频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挂断了,那三个字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云淡风轻的说出来,飘散在空气里,徒留她怔楞在原地,瞳仁颤动。
她的心弦好像被什么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重重的拉扯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也是她人生里第二次听到的三个字…
那样神奇又那样美丽,明明俗不可耐却又充满魔力的,从亘古流传至今的表白语,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