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敬抡飞了双腿,胳膊快要摆出残影,慌不择路地向前跑,完全不敢回头。
其实也不用回头。
渡鸦在空中俯瞰一切。
那些鱼头人、鱼鳞人一个挨着一个,甚至是猫、狗、鸟、甲虫,都瞪着那双鱼眼,复制粘贴一般,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速度围追堵截唯一的漏洞。
“呼……呼……”
嗓子里出现了铁锈的味道,四肢沉重像绑了铸铁块,每一步都比上一步更艰难。这具孱弱的身体不足以支撑黎敬继续跑下去。
[该死的,这要是之前的我……]
黎敬心里咒骂,却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应对追兵。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公园深处。
一道白色网墙拦住了前面的路,虽然网墙那边雾气重重,但却是可以阻隔追兵的好地方。至于后面的事……
反正大不了就是去见魔法之神。
黎敬无视了“隔离防护,禁止入内”的黄色警示牌,爆发出最后的体力,攀爬其上,翻了过去。
啪嗒。
双脚落地。
拖鞋早就在奔逃的过程里丢失,湿润粘稠的泥土直接贴上皮肤,挤入脚趾缝里,让他打了个哆嗦。
但他来不及检查脚底,而是回头看去。
那些鱼头人、鱼鳞人果然被防护网拦住,无法前进,脸压在防护网上,挤出一块块微凸的皮肉。就连那些鱼头动物也一样,一个个丧失了本能,只会重复同一个动作。
进不来就好。
黎敬松了口气。
精神一放松,身体的不适就重新占据上风,黎敬双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陷入烂泥之中。
渡鸦飞了过来,落在膝盖上。
“噫……”黎敬嫌弃地看着自己的白睡衣变成了泥睡衣,脚从泥里拔出来,脚趾间的泥仿佛一层蹼。
等等,这是?
“靠!真长蹼了!”黎敬瞪大了眼看着脚趾缝之间,一道薄薄的肉皮将本来的缝隙连了起来。
但之后,更令人震惊的事出现了。
“啊啊啊!我的头!!!”
黎敬一声尖叫,不可置信地通过渡鸦看着自己——满身泥巴的鱼头人——全身失力,鱼眼无神,瘫软在了防护网上。
“我,变,态,了……”
雾气潮湿,水珠轻轻柔柔落在黎敬身上,一直发痒的鱼鳞得到滋润,终于不再痒了,新长出来的鱼头也感到舒适。
居然感到舒适?
唉,果然变态了……
黎敬张嘴叹气,没想到居然“咕噜”一声,吐了个泡泡。
这时,一阵奇异的呼唤声自脑中响起,像是歌咏,像是吟诵。
黎敬明确知道,自己从未听过这种声音,但却能知道这是有人在召唤自己。
紧贴着防护网的鱼头人们也收到了召唤,齐齐起身,不再盯着黎敬不放,转而再次排队,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和他们……]
[和他们一起走……]
[和他们一起走,见拜吾神!]
黎敬脑中一晕,站了起来,向着外面走去,却又因防护网的阻拦,只能不停地“碰碰”撞击网墙。
鱼头被撞得红肿,脚趾踢出了血,身上新长出的鱼鳞在撞击中掉落,鲜血滴落。
渡鸦在空中焦急乱飞,使劲用喙去啄鱼头,但无济于事。
终于,渡鸦张开了嘴。
“嘎啊!”
眼瞳猛然一缩,黎敬停了下来。
然而下一刻,更强烈的呼唤在他脑中轰然炸响。
来吧,孩子,来拥抱神明。
[我要……拥抱……神……]
*
唐榕突然停住脚步:“你听到了吗?有叫声。”
李哆咪看向远处:“前面。”
“徐头儿,咱们去……”唐榕回头一看,身后空无一人,“徐头儿呢?!”
她立即打开手环想联系徐图之,但手环里只传出“滋滋”的杂音,显然这里已经被怪异污染搅乱了磁场,无法通讯了。
“就说不该带他,”李哆咪紧紧皱起了眉,“不干工作、迟到早退,每天就知道喝茶,处里的人还都对他那么客气,凭什么?”
唐榕一边尝试手动调节信号频率,一边无奈地对李哆咪说:“就凭他是咱们分处的房东。”
“?”
“咱们分处的地皮、办公楼、医务室、宿舍、食堂这些,都是徐头儿的。”
李·住宿舍·吃食堂·哆咪:瞳孔地震。
“而且,他给处里的租金是市价的七折,省下的钱可以给大家发奖金……”
李哆咪咬了咬牙:“……”
“你们是在找我吗?”
唐榕和李哆咪回头一看,徐图之打着哈欠从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了。
唐榕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出外勤还是和大家走一起比较安全。”
徐图之潦草地点了下头。
李哆咪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徐图之。
徐图之:“哆来咪有事吗?”
李哆咪咬着嘴唇扭回头去,黑色短发甩出一道弧线。
唐榕打了圆场:“刚才前面有叫声,咱们过去看看。”
三人一起向前。
走着走着,李哆咪疑惑道:“里面的雾气是不是散开了些?”
徐图之“哦”了一声,平淡道:“太阳出来,雾散了。”
李哆咪想要斜一眼徐图之,但忍住了,眼部肌肉像是抽筋一样抖了抖,好好一个cool girl硬是多了一分滑稽。
唐榕略有些担忧:“雾气散开也说不准是怪异在收敛力量,想要开展袭击。”
李哆咪立刻整理精神:“榕姐,那咱们快点。徐,徐头儿,你也,你能快点吗?”
徐图之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很快,绕过一道弯,三人看到了远处聚集的鱼头人队伍。
此时,鱼头人们已经排着队走了起来,目标似乎是不远处的小曲湖湖面。
唐榕脸色很难看:“异化的人太多了。”
她再次尝试用手环,依旧没有信号。李哆咪只能试着放出老式的机械蜻蜓联络机器人,期望它能顺利找到援兵。
三人远远跟在鱼头人队伍后面,观察动向,就见那些鱼头人走到湖边,开始一个接一个的脱衣服,四肢僵硬地走进湖里。
湖水平静地没过膝盖,没过腰际,没过脖子,没过头顶。
一切安静无声。
一切井然有序。
李哆咪身上冒出鸡皮疙瘩:“他们在干什么?”
唐榕的声音已经完全冷了下来:“献祭。”
献祭,被异化的人主动献上自己生命,以血肉供养怪异生长。
“必须想办法阻止。”唐榕斩钉截铁地说,“哆咪,你先封闭湖面,我去把他们击晕,徐头儿你……”
“嗝。”徐图之突然打了个嗝。
唐榕:?
徐图之揉了下胃:“消化不良。”
唐榕:“……那徐头儿你保护好自己。”
徐图之:“好。”
对视一眼,唐榕和李哆咪点了下头,向前飞奔而去。
等两人跑远,徐图之才说:“出来。”
黑水从防护网的缝隙里钻了出来,一溜烟流到徐图之面前,比了个爱心的形状。
“啧。”徐图之微微皱鼻,嫌弃地看了眼黑水,“别学那些花里胡哨的。”
黑水老实地聚成一滩。
徐图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也吃?鱼头鼠?鱼鳞蠕虫?饿着你了怎么的?”
“淙淙……”黑水委屈地缩了起来。
徐图之:“行了,那边那些异化的人看见了吗?”
黑水立刻凝成一根长条,站起来张望。
“你去湖底,把搞事的给我揪出来。”
“淙!”黑水摆出敬礼姿势,随后像一条飞蛇,迅速冲向湖面,赶在唐榕和李哆咪之前扎进了湖里。
根据记载,小曲湖平均深度3.7米,最深处不过5米,但黑水却一直向下游去,已经十分钟了,还没游到湖底。
应该是怪异延展了空间。
湖水一片漆黑,四周寂静无声,像是进入了一片死地。
但黑水却十分自在,扭搭了一下身体,继续向着湖底扎去。
湖边,唐榕、李哆咪和鱼头人、鱼鳞人打得火热。
从她们第一次出手开始,那些被异化的人就开始对她们发动攻击,倒是阴差阳错达成了目的——阻止献祭。
只是,双方人数差距过于明显,而且秉持着尽量拯救轻中度异化者的原则,两人下手不敢太狠,一时间陷入了困局。
橙红色的火鞭、蓝色的水网和水箭,交织成一片,激起一大团、一大团蒸腾的水汽。
徐图之打了个哈欠。
好无聊,黑水怎么还没回来?
嗯?湖对面怎么闪了下光?
徐图之定睛看了下,原来是有个市民在拍这边打斗的视频,于是又放松下来。
算了,无所谓。
啊,想念香喷喷了,他在干嘛呢?
徐图之正想看看家里的情况,湖边一个浑身污泥的鱼头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个鱼头人距离这边有一段距离,后背腰腿全都是污泥,看不清衣服的款式,只能看出来是短袖短裤。
然后,他开始脱衣服。
鱼头下生出的鱼鳞蔓延了半个背部,但仍可看到后腰雪白的皮肤。
徐图之愣了一下。
一种荒谬的熟悉感出现了。
那鱼头人脱光了衣服,开始一步一步向湖里走去。
“嘎啊!嘎啊!”
渡鸦盘旋在鱼头人上空,用力鸣叫。
徐图之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摘下了口罩,鼻尖一动,满满的鱼腥味里,一丝清清淡淡的香气被分辨出来。
是他的香喷喷!
胃里猛一阵揪痛,徐图之来不及多想,狂奔过去:“黎敬!”
鱼头人黎敬没入了湖里。
刷——!刷——!
两道水刃拦住了徐图之的路,两只鱼头鸟飞了过来。
余光扫到变故,唐榕操纵火鞭卷来,打飞了鱼头鸟,同时大喊:“徐头儿,退后!”
但徐图之根本没理会唐榕,而是追到湖边,外套一扔,直接一个猛子扎进了湖里。
“徐头儿!!”
湖面上下似乎是两个世界。
岸边的叫喊被减弱成耳语,那些晃动的身影也被扭曲成了光怪陆离的斑块。
鱼头人黎敬下水后游得飞快,仿佛直直向下坠落一般。
徐图之跟在后面,但人类的身体不比游鱼,不仅速度慢,而且在黑暗、冰冷、高压的环境下开始出现各种不适。
眼见黎敬越发向黑暗而去,徐图之暂停下潜,墨蓝的眼里闪过一抹金色。
他伸手摸向后颈,食指和中指用力插入皮肤之中,无视疼痛和鲜血,稍一摸索,用力一拽。
一根脊骨被完整地抽了出来。
徐图之,披着人皮的(色)狼?
申榜啦,后面如果能申上榜单,我会按更新字数要求进行更新,爱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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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召唤与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