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愁[重生] 第84章 雅奴愿2

才往前走了两步，身后就响起清朗柔和的佛音，凝芜心中一动，但他没有停下。那声音并不大，但是流入耳内，传入心间，就仿佛山岭最清澈的泉水，树林最冷冽的风，让人醍醐灌顶，荡涤开眼前抹不去的黑暗。挡住凝芜脚步的几条扭曲人影，在听到这样的声音后，动作都变得呆滞缓慢了。

凝芜继续往前，然而还没走多远，就见前方黑压压一片毛头尖耳的妖怪，正耀武扬威地挥舞手上兵器，往一群凡人头顶狂砸。凝芜不及多想，当即就将仙葩剑甩脱出去，架住了妖魔致命一击。

仙葩溜了一圈回到他手中。凝芜更不犹豫，翻手之间，已然画好符箓。那是他早就用顺手了的裂空符，能够撕裂空间。

符纸很快凌空燃烧殆尽，剧烈的罡风伴随鬼哭狼嚎的嘶吼，他面前空气都扭曲了，耳边震颤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声音。随即，一道雪白人影踏出黑洞。

凝芜道:“白兰！”

来者闻声看向他，竟然学着人间后辈向他拱手行礼，声音平平淡淡，脸上也没有表情，缓慢道:“师尊。”

就在凝芜颔首那一刻，又一道黑影走出。看着那张皱皱巴巴的脸，凝芜很是头疼。但他没有说话。

黑鸢瞅着白兰装模作样的举动，立刻就发作了，嗤笑道:“我的好师兄，你怎么学起这些劳什子来了？还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刺耳狂笑。

凝芜忍着。

黑鸢说着，环顾四周的乱哄哄嘈杂一片，饶有兴趣道:“这里还是那个让人魂牵梦绕的中天界么？怎么感觉比下界还乱？都在搞什么？”

凝芜打断他:“别废话了，赶紧帮为师做事。”

黑鸢听到他声音，继而才像刚发现他这个人，咧着嘴道:“我尊贵的师尊大人，请问有何吩咐？是又准备大开杀戒了么？”

凝芜嘴角抽了一下，对白兰道:“你看紧他，另外，保护城中凡人。”

白兰点了点头。

凝芜又盯着黑鸢道:“你若是敢搞破坏，为师也不介意重新收个徒弟。”

言外之意，会收拾他。

黑鸢:“……”

就在他师徒三人谈话之际，二者出现的黑洞还在扭曲着扩大，不久之后，一些断臂断腿就纷纷涌了出来。凝芜用意念控制着这群邪灵。这个时候，能搬一些救兵就搬来滥竽充数，管他们什么乱七八糟。

他就在一群断肢残腿的拥护下，一边扫荡为虎作伥的妖魔鬼怪，一边前进。白兰和黑鸢则在后面按照他吩咐，往其他街道行事。

走没多远，凝芜就见一杆银枪挡住了去路。两条人影正在厮杀。说是厮杀其实并不准确。其中之一的女子，一身铠甲，红色披风，手中执剑，面色苍白，虽没有双眼，却招招精准。而与她缠斗之人，凝芜再熟悉不过。两人分别是杜伏兮与荷映。

荷映紧抿住唇，神色凶悍，每一次出手都是要将对手砍头那种。相比之下，杜伏兮就温柔得多了。他只是为了拦阻，并无伤害之心。

二人交战之时，杜伏兮似乎感受到凝芜气息，往他所在方向看过来。

当此之际，凝芜也没工夫耽搁，直接开口道:“荷映，伏兮，本君驾到，还不恭迎？”

他摆出了君王的架子。可以说，这是他前世今生，唯一一次用这种君临天下，高高在上的威压命令他的伙伴。用的还是鬼语。围绕他身边的邪灵飞来飞去，仿佛兴奋不已。但不敢肆意妄为，只是紧紧乖乖跟随着。

两个早已死去的人闻言都是一震。杜伏兮神志尚清醒，他应该感知到凝芜身份，当即竖起银月枪，跪倒在地，张口咕噜道:“伏兮参见花君。”

倒是荷映还直挺挺站着，微微歪着脑袋，似是在确定什么。

凝芜知道她意识混沌，又道:“荷映，当初西天界的叛徒逃亡，我已知晓你尽力了，这件事，我不怪你。还有，我见过你的那位副将，他让我转告一句话给你，他已经完成你交代的任务。”

虽然不清楚这些话荷映能不能听进去，但他答应过那位少年副将，也算是履行了承诺。荷映呆呆站立片刻，似是感到痛苦，又是一阵迷惘，随即转向凝芜，嗫嚅着，开口道:“花、花君？”

凝芜道:“正是本君。”

突然，荷映亦撩开衣袍跪地，长剑坠落，发出当的一声，额头触及地面，恭恭敬敬道:“花君，荷映有罪。”

凝芜上前几步，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这两名爱将，许久，他蹲下.身，将二人扶起，难以抑制地哽咽道:“你们都没错，是我做的不好。”

杜伏兮道:“公子。”

他还是习惯称呼凝芜公子。这样一句简单的呼唤，却仿佛将凝芜带到了久远前。等他回到岁月洗礼多年的当下，忍不住感叹。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叙旧寒暄的好时机，于是道:“你们神志都恢复了就好，接下来，有一件事，需要你们帮忙。”

杜伏兮与荷映齐声道:“但凭花君吩咐。”

两人身上还戴着枷锁，既然暂时打不开，凝芜也没多纠结，接着道:“师无衣制造的雅奴都是冲着鄀城的活人而来，伏兮荷映，你们带着这些邪灵去救人。”

两人领命，凝芜便将邪灵分成两队，跟着他们去了。

这条街道快要走到尽头，凝芜提着佩剑，每前进一步，遇到雅奴就打翻到一边，并不赶尽杀绝。而遇到魔族或者妖族，就直接格杀勿论。杀着杀着，不知何时，脚边滚过来来一个人。他不得不停步，低头一看，就见又是个熟人。

那是个男子，脸上戴着面具，瑟缩着趴在地上，颤颤巍巍起身，然后就对上他打量的眼睛。男子一顿，身体抖了一下，结结巴巴道:“是……是你？公……公子？”

说话者赫然便是信玄。

凝芜刚要问他怎会出现在此，就听到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剑气纵横，逼到了眉睫。

不多时，依旧是两条人影窜进他视野。一男一女，用剑者是戚澜，而与她交手的男子，一袭轻薄粉色纱衣，手里还抱着一名女子，双色异瞳，不是那个酒囊饭袋鬼王又是谁？

生死攸关的战斗，这鬼王居然还搂着一名艳丽的女鬼，显然不是轻视对手，就是故意要气死对方。只听他漫不经心道:“你妖皇不是向来看不起我鬼族么，今日就教你大开眼界！”

他手里没有任何兵器，就只是赤手空拳，单掌对接戚澜气势汹汹的剑芒。

若是全盛时期的戚澜，别说一个鬼王，便是十个，她闭着眼睛也能杀得对方望风披靡。但她受伤至今，依然没有恢复，而且伤到了根基。此时犹如强弩之末，但她十分冷静，对鬼王的挑衅也仅仅只是冷哼一声。

凝芜站了片刻，忽然道:“阿姐，”

听到他的声音，戚澜全身一震，霍然回头，脸色顿时沉下来，冷冷道:“又是你！”

凝芜不想跟她吵架，淡淡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戚澜没有回答。她也不可能回答。

信玄看了看他二人，斟酌着颤声道:“我们……”

戚澜喝道:“闭嘴！”

他就不敢说话了。缩着脖子，目不转睛注视着戚澜方向。

凝芜微微冷笑，不想再看下去。他堂而皇之经过两人，目不斜视，大步离开这条街，转过其他的街道。身后叮叮当当的声音被他抛之脑后。

终于，他来到了离浮世阁最近的所在。左边正是以往他时常来光顾的逍遥楼。此时已经大变样，不见昔日繁华，大门紧闭，街边人影寥落，远处还时不时传来凄惨惊恐的叫声。然而这些凝芜都没有注意，他抬头，将目光都放在了高高的浮世阁。

隐隐约约听见一阵阵撞魂铃的声音，却又看不见夜宴等人。

就在凝芜准备登上浮世阁时，突然一条颀长人影从天而降，就落在他眼前。

那人身穿天蓝花色衣袍，一张绝美容颜，眉眼本是温柔至极的，此时却极其冷淡，面无表情地合拢双手，像是问候一般，道:“花君。”

凝芜冷眼旁观，嘴角动了动，挑眉道:“裳樱落，你与师无衣狼狈为奸，你们究竟意欲何为？”

他不是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无非随口一问。

裳樱落道:“花君看不出么？”

说话间，凝芜眼前一晃，裳樱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掠到其他地方，不过眨眼，就又出现。与此同时，手臂压着一名凡人肩膀。凝芜刚要举剑，下一刻，就听到了令人胆寒的喀嚓声，裳樱落居然当着他面，将那名凡人脖子扭断了。

为的是要向他证明什么。

凝芜瞳孔微微紧缩，眼神都冰冷了，眼睁睁看着那个无辜之人死不瞑目。

裳樱落拍了拍手，随即双手合十，对他道:“这就是我们想做的。”

凝芜简直无话可说了。心里充满愤怒，想替那名凡人报仇。但是他很清楚，此时裳樱落占据他的身躯，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要知道前世自己的肉.身可是有数百年妖元加持，再者他后来也努力精进，修行多年。实力放眼世间，可能只有宗神秀能与之一较高低。

可是渡星眼下还在不断超度那些亡魂。雅奴数量之多，一时半会肯定抽不出身来帮自己。

凝芜暗自紧绷着，也不妄想用言语说服对方。好友裳连华都做不到的事，自己又岂能成功？再者，他也没有这份耐心。

说道:“裳樱落，你也忒恬不知耻了，你既想报断臂之仇，就不该假手于人。而这个被你利用的身躯，还是断你手臂之人，你不觉得讽刺么？”

他故意刺激对方。

裳樱落不为所动道:“花君，断臂之仇，我死也不会忘，但是我忽然发现，比起找你报仇，还有更有趣的事可以做。比如，用你的身体去杀人。花君，你觉得呢？你有抬头看过么，天上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看着你怎么滥杀无辜。听说这些人都是曾经你誓死要保护的。最终，他们还是死在你手里，你不觉得很有趣味吗？”

一丝寒气从后背窜出。凝芜终于明白他们的用意。他咬着牙道:“师无衣人呢？”

裳樱落抬了抬眼:“花君，你不是明知故问么？”

意思师无衣就在浮世阁顶端。说到底，这浮世阁本就是他以前的居所，他理所当然应该在上面。

凝芜一言不发，提着佩剑就往楼上走。裳樱落没有阻拦，甚至主动让开道路。就在凝芜将要进入浮世阁时，忽闻一道冰冷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戚含？！”

是戚澜。

凝芜原不想停下，可还是忍不住。随着声音方向看去，就见戚澜提着妖骨剑狂奔而来。身后信玄紧紧跟随。

人随声到，戚澜停在裳樱落面前，充满寒意的眼光死死盯着那张脸，然后又转向凝芜，接着又死死盯着裳樱落，冷冷道:“你不是……”

似是受到玩弄，怒不可遏。妖骨剑猛然刺出。她速度虽快，裳樱落比她更快，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就躲开了。好整以暇端详着她，微微一笑:“找死？”

笑容没有消失，就已经轻飘飘拍出一掌。即便没有兵器，即使只是棉柔无力的一掌，却气势万均，蕴含毁天灭地的能力，戚澜决计躲不开。凝芜见状大吃一惊，他不想戚澜死，至少不是这样死去，正要开口提醒，然而晚了。

就在电光石火的瞬间。突然一道人影闪现在两人之间。裳樱落致命的一掌，打在了此人肩膀，发出砰的沉闷响声，受到磅礴力量冲击，有东西飞出，是一张面具。

信玄正对着戚澜，嘴角鼻子眼睛耳朵都流出了血。他人明明都死了，居然还能流血。

戚澜惊愕的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半晌，艰难道:“是你？为何要……”

信玄不知是被震碎了肉.体，还是感觉到冷，他抖了一下，低下头，不敢直视戚澜，再也站不稳，软绵绵倒下。戚澜急忙扶住他，有些手足无措道:“你……”

此时，追着他们的鬼王抱着一名女鬼跟了上来。

裳樱落看都不看他一眼，抬起手掌，对着信玄的天灵盖就要拍落。戚澜横剑一挑，又惊又怒:“你到底是谁？”

凝芜也紧紧握住手中的仙葩剑。

两人快速交手，戚澜气力不继，沉重地喘息着，嘴角很快溢出鲜血。

信玄倒在地上，神色涣散，但却清楚看见这一幕，他头一回敢光明正大盯着一个人看。就在戚澜即将遭遇危险时，他睁大了眼，挣扎爬起，又要帮她抵挡。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始终没有力气。那边戚澜也快支撑不住。裳樱落没有兴趣陪他们玩下去，即将下死手。

信玄仰面朝天，闭了闭眼，嘴角微动，不知道说了什么。

本来在一边看戏的鬼王突然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盯向信玄。

就在他张口结舌的那一瞬间，天际风云骤变。

信玄微弱但坚定的声音响彻云霄。

“都回来吧。”

他只说了这么几个字。可是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鬼王身体急剧抽搐，四肢扭曲，不过片刻，一缕幽魂就从他头顶升起，像是被什么吸引，一点点回到信玄身上。

另一边，君凤鸣跟在宗神秀身边，帮他清理扑上来打扰的妖怪。就在信玄说完这句话后，他动作突然顿住。仿佛意识到什么，缓缓抬头，望向浮世阁方向。

宗神秀察觉到，目光转向他。

君凤鸣看着他，笑了笑，轻松道:“宗师兄，帮我向主人道个别，我要走了。”

宗神秀不明其意，薄唇微动，就在君凤鸣说完之后，他的身体就倒下了。魂魄顺着一个方向，顺利被信玄吸纳。

凝芜看到这种情况，依稀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体三化。人都有三个魂魄，信玄可能因为曾经遭受的刺激太大，所以魂魄分离，寄居在了三个人身上。

随着他魂魄的回归，实力也大大提升。凝芜呆呆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进了浮世阁。

一体三化的伏笔在海棠妖那里就埋下了。另外这篇文设定妖怪和魔物都是没有魂魄的，死了就真的死了。所以夜宴没办法复活他心爱的菇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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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雅奴愿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