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意识牵引着迷路的人。凝芜行走在一条不知源头,也没有终点的路上。两边凄凄杂草拥护着数不尽的繁花。再往前,同样出现一株高大的树木,枝头绽放着黄冽的芬芳。
他张了张口,发出微弱的叫喊:“渡星……”
声音却仿佛闷在罩子里,根本传不出去。
紧接着,他就看见眼前的花树开始凋零了。枯萎的花瓣随风飘落,好像一场又一场华丽的碎梦。
不知怎的,他心中有些不安。急切地想要抓住什么。
“渡星!”
眼睫颤了颤,仿佛一只展翅欲飞的黑蝶。凝芜睁开眼,窗外雪冷的寒光透过镂空的缝隙钻入。
“花君,”
宗神秀低声呼唤着,伸出一只肌骨匀称,修长白皙又好看的手。
凝芜一把抓住这只手,双手紧紧握住,犹如一个溺水者抓到了唯一的浮木,急切道:“渡星,是你吗?”
虽是询问着,映入眼帘的确实是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容。两人此时都穿戴整齐,宗神秀合衣躺在他身边,一只手被他握着,另一只手支颐,皓腕凝霜雪,红色的锦袍衬着他俊美的脸,眉眼间仿佛蕴结着柔情,周身笼着神祇一般的光芒,那般耀目。
此刻,他就近在咫尺地凝望着自己。
凝芜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呆了呆。
宗神秀又靠近几分。两人本就离得近,这一下子更近了。
他的声音几乎是贴着凝芜耳朵传来:“花君,是不是做梦了?”
凝芜红着脸,低低沉沉道:“嗯。”
宗神秀看着他的目光无比虔诚:“不好的梦?”
凝芜不太敢直视他眼睛,怕惊扰什么似的,垂下眼帘,叹了口气,喃喃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不好,就是感觉不太好。在梦里,只有我一个人,在不知所以的地方,一个人走着。其实听上去也没什么大不了对不对。”
说着,他微微一笑。
然而,下一刻,他就被人搂进了怀里。
宗神秀将他抱得紧紧的,凝芜半边脸埋在他颈项,感受着雪白肌肤上的温暖,他深深呼吸着,在那里落下亲吻。
感觉到腰间的双手一震。
凝芜搂住宗神秀脖子,整个人都趴在了他身上,两人换了体位,一上一下。凝芜在上,抬起头,仔仔细细打量眼前之人。
从额心到眉眼再到高挺的鼻梁,一路往下。
他先是在宗神秀那双清澈深邃的眼睛附近落下轻柔的吻,然后覆盖住了双唇。
一边与之唇齿交缠,一边克制不住道:“渡星,师兄,你以后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凝芜的大脑是糊涂空白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是顺着心将想说的都说出来。
宗神秀双手放在他纤腰上,用着不大不小的力道,让两人严丝合缝地紧紧相依,目光一瞬不瞬盯着他,郑重道:“我不会离开的,花君,我会永远陪着你,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凝芜道:“是真的吗?”
他当然知道是真的,宗神秀这样的人物,说出来的话,一诺千金,定然比任何人都算数。但他就想问,就想确定。这个人只能是自己的,永永远远都只能陪在自己身边。
回答他的是更加霸道强横的亲吻。宗神秀翻身将他压在床上,舌尖进入他口腔,仿佛宣誓主权争夺属于他的一切。
…………
两人在山顶的小屋住了三天,每天都在颠鸾倒凤,昏天暗地。
第四日,凝芜终于在宗神秀半搂半搀扶之下,颤颤巍巍走出了屋子。
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正好,红艳似火。漫天飞雪还在肆意舞动。
两人站在檐下,欣赏着初晨的美景,都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凝芜靠在宗神秀怀里,亲昵地蹭了蹭他下颌。
宗神秀则低头看着他,嘴角露出一抹胜过世间所有景色的笑容,如春风霁月,美丽动人。凝芜抬头瞧见,又差点醉倒沉沦。
可是就在掠来的冷风中,他依稀察觉到了一丝异常。仿佛一盆冷水浇灌,瞬间醍醐灌顶,将满腔柔情化为疑问。
他的任何神态都被宗神秀看在眼里,见状,收在他腰间的手微微一紧,道:“怎么了?”
凝芜转过头,望向院外,面色凝重道:“我好像闻到了血腥味。”
没有人比他对鲜血更敏感。
宗神秀顺着他视线,两人都望向同样的地方,那是通往山下的路。
宗神秀道:“去看看。”
凝芜点了点头。
正准备走,忽然感觉身子凌空。宗神秀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凝芜晃了晃神,很快适应,十分自然地环住他修长的脖颈。
宗神秀没有掐诀施法,而是沿着山道一步步往下走。山路崎岖,怪石嶙峋,极其难走。可他却如履平地。凝芜被他抱着,感受不到一点颠簸,很是安心。
可是这份安心,在经过两边的村子,察觉不到分毫生动的气息时,被粉碎得一干二净。越往下,血腥味越重。凝芜皱着眉头,目光从东边移动到西边。宗神秀配合着他的观察,时而放慢脚步,时而干脆停下。
快到半山腰时,他们见到了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自家门口。有的手里还端着饭碗,里面的饭菜洒落一地。小孩子手里则攥着还没点燃的爆竹,匍匐在地,无一例外都悄无声息。显然死去多时。
凝芜落了地,蹲在这些尸体面前,一个一个谨慎又小心地察看。每看一具,内心的乌云就越浓厚。到后来,他已经面无表情,眼里都凝结成了一层坚固的冰块。
宗神秀关注着他,缓慢道:“是掌伤。”
凝芜点头:“没错,而且还是佛门的手法,五脏六腑都震碎了。”
这些老幼稚子,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居然要用佛门顶级掌功来对付,下手之人可谓歹毒至极。但佛门如今由光仪坐镇,西天界应该不可能来此地滥杀无辜。
凝芜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潜藏在中天界的佛门叛徒余孽。
他们继续往山下走,在即将抵达山脚时,最后的受害人,是阿黄爷孙俩。
凝芜依旧蹲在他们僵硬的尸身前,一言不发。
宗神秀与他同样,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就在这时,有脚步声自院落外响起,那人踩着积雪,一步一步靠近。终于出现在了门口。
凝芜看去,就对上了师无衣麻木的双眼。
半晌,凝芜咬着牙,尽量控制着怒火,缓缓起身,一字一句,冷冷道:“师.无.衣!”
师无衣向他微微低头,状似行礼,徐徐道:“是我。花君,好久不见。”
他说话时,脸孔比那些死人还僵硬,神色不变,好似万丈玄冰,不悲不喜,仿佛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动容的事。
凝芜道:“是你干的?”
师无衣点头,又摇头:“是,也不是。”
依旧是慢条斯理,不为所动的样子。
凝芜怒了,眼角变得猩红,大声道:“他们都是无辜,你为何要杀害他们?”
师无衣面无表情道:“无辜?天底下比他们无辜的人多了去了,还不是照样不得好死?花君,你觉得,只有这些人是无辜的?在你眼里,是不是永远只有这些凡人,只有你的子民。若是我说我比他们任何人都无辜,你会信吗?可是我遭遇的又是什么呢?”
凝芜气得快要失去理智,冷冷道:“谁害你你去找他便是,冤有头债有主,况且上天界不是已经被你杀得鸡犬不留了吗?你还不满足?还有小雅国所有人,不是也都为你献祭了?都这样了,你还不放过别人?还要乱造杀孽?你……真的……没救了!”
不知为何,师无衣突然笑了起来:“花君,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吧,我不止恨你,恨上天界,我恨所有人,你口中的苍生,我父母为之牺牲的苍生!天下人!”
即便说着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也依然保持着一张死人脸,既不激动,也不愤恨,就只是如数家珍一样慢悠悠陈述着。可是眼睛里溢出的阴郁令人心寒。
宗神秀听着二人对峙,手中已经握住了佩剑。他是个不善言辞之人,能动手的往往就不会动口。
如果说以前凝芜对师无衣还埋藏着深深的愧疚,此时他是真的起了杀心。
师无衣将注意力放在了宗神秀身上,似是感到意外:“你居然还没死。”
随即想到什么,又看向凝芜:“花君,你真是令无衣感到钦佩。你身边那位灵魂都被我捏碎了,你也能救活,我倒是小看花君你了,是我的错。”
凝芜盯着他:“我说过的,我会杀了你的,师无衣,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师无衣牵动嘴角,想要真的开怀大笑,可惜没有成功,他勾了勾嘴唇,摇了摇头:“花君,我什么都没有了,还怕被你杀吗?”
说到这里,他转向一边,说道:“出来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另一个人出现了。
在看到这个人的一瞬间,凝芜惊呆了。他睁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
而宗神秀也怔了怔,但是很快就看向了他,没有再将目光投给任何人。
那人一袭天蓝色衣袍,上面花团锦簇,眉目如画,面容温雅,若是笑起来,一定极为好看。然而那人没有笑,一双妖冶美丽的眼眸直勾勾望向凝芜,忽然双手合十,清朗又冷漠的佛音响起:“花君,可还记得我?”
那是裳樱落的声音。可是说话之人,用的却是自己的身体。没错,那是凝芜前世的身躯,被拼凑完整鸠占鹊巢了。难怪裳樱落去了下界。他先是从西天界偷取了凝芜被封印的一条手臂,接着又去下界妖族,暗算戚澜。估计是想从她口中得出另外的身体部分下落,但戚澜明显不是个好惹的。对方来势汹汹,她自然不可能说出来。于是就被打伤了。
也许裳樱落的死,早就在两人算计之中。为的就是借体重生。
而为何裳樱落明明用的是凝芜的身体,声音却是他自己的。原因很简单,师无衣对他用了移魂**。而移魂**有个缺陷。即便魂魄附身在了新的肉.体,声音却不变。这也是最容易露馅的地方。当年那妖道经常换肉.身,但没有一次能够达到十全十美的效果。只要开口,必定露出马脚。师无衣所学的邪术,都是从凝芜这里传出的,自然不可能毫无破绽,缺点仍是很明显。
凝芜冷笑道:“裳樱落你真是……我该怎么说你好呢。”
裳樱落用凝芜的躯体,板着一张脸,淡淡道:“花君心里有何不满就说吧。”
凝芜:“……”
师无衣往四处望了望,突然道:“花君,你莫非是刻意在此等我?可惜,终究慢了一步,没有保住你守护的这些人。”
他没有说错,凝芜是真的抱着师无衣有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心带宗神秀来的。
虽然当初正式重逢是在鄀城,但他见到师无衣的第一面,却是在这个寒梅村。也不知道师无衣是怎么知道的。当时他拿着曾经凝芜亲自雕刻的百花五彩石,那是他送给师无衣的周岁礼。可能因为一直没能找到他,即便师无衣戴着面具,他也当即就相信他的身份了。之后将他带回鄀城。
凝芜:“我是在等你。无衣,我给过你机会,是你没有珍惜。就算对不住两位好友,今日,你也非死不可!”
说着,他看向宗神秀:“师兄,”
宗神秀也在看他,闻言,轻轻颔首。
两人都看着对方眼睛,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都知道该怎么做。宗神秀道:“花君,这两人交给我。”
凝芜摇头:“你对付裳樱落,不必有所顾忌,该打就打,该杀就杀。”
而师无衣,他要亲自动手。
就在两人分工明确之际,师无衣与裳樱落对视一眼,说道:“花君,还有那位宗公子,且慢动手。花君,你不想回鄀城看看吗?”
凝芜心一紧:“你什么意思?”
师无衣好整以暇道:“花君,你猜我当初为何要留下鄀城?”
不用猜,凝芜也知道,肯定不安好心。
师无衣道:“两位,咱们鄀城见。”
说完,也不管两人是何反应,与裳樱落一前一后,离开了村子。
凝芜也没阻拦,他同宗神秀对望,道:“回鄀城。”
宗神秀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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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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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岁月欢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