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重生） 第30章 春水烹旧茶，新花席上开（7）

“小冰冰，我们进城吧！”张良机跳下马跑到顾文冰身边，吴三郎已经去和守门的士兵对接。

“好。”

顾文冰语音刚落，听见身后传来一位老者声音。

“久闻顾公子风华，今日一见，果真器宇轩昂。”

器宇轩昂？张良机没忍住笑出声，哈哈两声后意识到失态，又急忙捂嘴。

这词形容吴三郎还有几分贴切，单看外貌，顾文冰就是温文淡雅的文弱公子，与轩昂毫无关系。

顾文冰知道张良机为何偷笑，也不在意，转身打量面前这位老者。

对方手中拿着佛珠，挽头发却用的道家特制的木钗，身上浮动浅浅的熏香味，闻着应是必栗香。

《内典》记载，此香可除一切恶气。

目光移向对方身后小童，发现所拿物品，也多是辟邪之物。

这就有趣，浑身装扮非道即佛，可使用的器具却不是佛具，也非道器。

顾文冰当下对此人有了判断，极度利己，毫无诚心，喜好偏门。

“在下武中原，乃邵州州牧。”老者行礼，顾文冰回礼道，“顾文冰，督察院御史郎。”

这时吴三郎也折回，见顾文冰对自己行上礼，下马时差点崴伤脚。顾文冰忽视对方惊诧表情，从容不迫指着老者介绍：“吴大人，这位是邵州州牧，武中原。”

吴三郎这才反应过来，顾文冰这是在给自己抬轿子，当下也挺直了腰板。只是发现老者不与自己回礼，他抬头对上那人目光，对方神色带着毫不掩饰的藐视，顿时明白自己出身寒族被其看轻，于是收回行礼的动作。

傲慢自大，顾文冰瞧见这一幕，对老者的评价又加上一句。

陈飞鹤一直在武中原身后观察，此时抽身上前，对吴三郎行礼，自我介绍：“吴大人此番辛苦，在下邵州刺史陈飞鹤。”

看着笑呵呵的陈飞鹤，吴三郎也从刚刚的尴尬中回过神，“你就是陈飞鹤？我督察院听说你的大名。”

陈飞鹤笑笑不搭话，上前引路道：“已为三位大人准备好驿馆，跟我来。”

陈飞鹤原本是凉州陇西郡太守。乾武五年，也就是六年前，丹城县被北燕率兵攻下。天子得知后盛怒，三次派督察院前去监察陇西郡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可却揪不出陈飞鹤丝毫错处，最后还是陈飞鹤察觉天子意图，以归乡守孝为由辞去官职。

直到三年前，天子亲自下旨请用，陈飞鹤就任职邵州刺史。虽然比不上一郡太守，可直接提拔为刺史，也算是破格之举了。

听吴三郎说完，顾文冰问：“陛下三次派去陇西郡的，该不会就是老师吧？”

吴三郎一脸惊奇，不可思议望着顾文冰，“你怎么知道？！”

顾文冰笑而不语，整个督察院上下，也就李光卿能抵住天子威压坚守良心。若是派去其他人，怕是第二次就会明白天子意图，随意找个莫须有的罪名按上。

不过天子明知如此，第三次还是派去李光卿。一方面是借意告诉陈飞鹤他的不满，给个台阶让其自请离开。一方面应该也是明白陈飞鹤确实无辜，想要保护一位臣子的声誉。

“那等会儿的宴席，你去吗？”吴三郎饶头，他想起那州牧的眼神，“你不去的话，我没底气。”

“会去的。”顾文冰笑，“我与张良机，都是吴大人的跟班。吴大人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那好，我去换官服，在院子里等你们。”吴三郎明显松口气，走路都不似来时那般沉重。

刺史府，陈飞鹤蹲在院中池塘洗笔，这是他想事情的下意识行为。

陈夫人捧着茶，看自己夫君皱眉出神模样，着急在屋内来回踱步，却也不能上前打断对方思绪。

一炷香后，终于见对方起身，陈夫人放下茶盏，大跨步上前扶住站不稳的陈飞鹤。

“哎呦，哎呦，腿麻了。”陈飞鹤抱着自家夫人，等仆人搬来椅子后，才缓缓坐下，时不时嘶一声。

“我不是给你做了一个矮凳吗？”陈夫人又心疼又抱怨，“你都不用。”

陈飞鹤憨憨一笑，“瞧我，忘记了。”发现夫人面色不虞，急忙拿过旁人端着的茶盏，抿了一口，故作享受道，“正香，夫人手艺见长啊。”

“真的？！”被夸赞的陈夫人夺过茶盏喝了一口，随即喷出来，径直用衣袖擦嘴，“都凉了，好喝什么？！”

“我是说，它热的时候很好喝。”陈飞鹤逗自家夫人，见夫人害羞，这才开怀大笑。

完全没有在城门时谨小慎微的模样。

“夫君，你今日见了朝堂来的御史，怎么样？”陈夫人提起正事，自从今早陈飞鹤离家，她就一直担心这事。

“李光卿教导出来的，差不到哪儿去。”陈飞鹤苦笑，“只是督察院的态度，让人觉得别有用心。”

李光卿的名字陈夫人很熟悉，她握住陈飞鹤的手，也认真起来，“夫君，既然是李大人的学生。我觉得，咱们可以信任他们。”

陈飞鹤抬手勾勾对方鼻头，故作吃味，“你就这么相信李光卿？”

陈夫人果真点头，她上前靠在陈飞鹤肩膀上，“夫唱妇随，不是夫君说，李大人对咱家有恩嘛。”

陈飞鹤搂着自家夫人，叹气道：“再观察一番吧，这邵州就像凉州的大漠，地面下不知哪儿就有暗流涌动，若他们没有解决的能力，我不能只凭自己的猜测就拖累他们。李兄的弟子不多，能护一个，是一个。”

陈飞鹤出身杜陵陈氏，杜陵身处司隶部，更是京兆尹直辖，可以说地处全国朝政中心，对于政、事天然敏锐。

所以，他一来邵州，就感到一丝不同寻常。

从政十余年，他从未见过如此心齐的地方官场，出于对危险的敏锐，三年来他一直远离邵州政事中心，以求置身事外。

直觉告诉他，邵州就是一枚炮仗。迟早，或是天子，或是钱氏会点燃引线。

甚至得知天子派人巡查，他也是又愁又喜。愁的是来人只是都御史，官职不够说明陛下还未对邵州有所疑心，喜的是来人都是李光卿弟子，且其中有顾文冰。

廊州顾文冰，她身后的势力，别说监察御史，甚至能担得起御史大夫。

今日才见顾文冰，确实担的上世家风姿，只是不知此人能力如何。邵州形势复杂，若是碌碌庸人，怕会起反效果。

解决邵州之事，非一日之功，还是再观察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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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文冰等人来到州牧府邸，被人迎到后院。

后院搭了戏台，台下宾客皆已落座，大致扫一眼，只有顾文冰三人穿着官服。

武中原起身，呵呵对顾文冰笑着，“这邵州戏是大楚有名的，今日就设台为几位接风洗尘。”

“费心了。”顾文冰浅笑，见吴三郎坐下，她与张良机接连坐在吴三郎左侧。

这下，武中原反而身处下位，顿时老人脸上青白交接，也倒是终于安静下来。

吴三郎扭头得意挑眉，顾文冰比个不错的手势鼓励，早就料到武中原会在位置上做文章，她事先交代吴三郎，来了直接朝主位做。

他们是朝堂派来的，代表天子巡查，理当如此。

这一幕被陈飞鹤看着眼里，强忍住笑意，暗想这顾文冰倒是知道顾全大局，不因自己出身而自傲。

武中原微微前倾身子，越过吴三郎看着顾文冰道：“今日安排的戏是有名的《梧桐记》，在邵州百姓中有口皆碑。”

吴三郎歪头阻挡对方视线，脸上挂着笑，“武州牧辛苦了。”

武中原讪笑，坐直身体，这才真正安静。

《梧桐记》的故事果真有趣。说是一家商户小姐喜欢上一个落魄书生，书生与之成亲后，接着夫人娘家的钱财疏通关系，终于成为一方官员。随着官职越大，也纳了几房妾室，有擅长弹琴的，擅长笔墨的，还有擅长魅惑的……

看到这儿，顾文冰已经明白这出戏是在暗讽太祖和几大世家。

顾文冰眼眸幽深，究竟是百姓喜欢？还是借此给她下马威。

戏剧演到书生休妻，那个擅长弹琴的小妾生的儿子却背叛了书生。

这时，吴三郎也瞧出这是在讲几大世家的纠葛了，余光发现顾文冰面色并无异常，可心中越发为对方不甘。

演到书生要毒死小妾儿子的时候，吴三郎发话，“什么玩意儿？”吴三郎看向武中原，一脸嫌弃，“这么娘们唧唧的戏，看的累得慌。”

他的话被众人听见，台上的几位伶人也皆是一愣，随即慌忙跪下。

这出戏算是停下了。

而另一出戏，开始了。

顾文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眼中藏笑。

武中原没想到吴三郎谈吐如此粗鲁，指着对方半晌不知如何接话，最后蹦出一句，“竖子无礼！”

“梳子？我还凳子呢。”吴三郎故作听不明白，惹得张良机笑出声。

众人目光又落在张良机身上，张良机摆手，指着武中原道：“别理我呀，继续看梳子，哦不，看州牧大人表演。”

张良机脸色无辜，很难看出是否故意为之。

“顾公子！”武中原起身，走到一直端坐的顾文冰身边，手臂颤抖指着两人，“老夫，老夫实在无法与两位御史沟通！”

顾文冰缓缓放下茶杯，也不起身，淡淡注视着戏台，“其实武州牧这出戏，安排的，”顾文冰顿了顿，扭头看向武中岳，挑眉，“极好。”

话有余味，难免惹人遐想，只听顾文冰继续道：“正如武州牧所说，这戏中书生，实在贪图富贵、忘恩负义、草菅人命、枉顾礼法之小人。”

“这？”武中原慌乱望向台上，他何时说过这话。

“难道不是？”顾文冰起身，指着戏台，脸上似笑非笑，面对众位宾客道，“各位大人，若是邵州有如此负心男子，定要抓起来严惩！”她背手走到桌案前，语气也冷了几分，“若各位不敢，我等巡察御史愿意代劳，禀告陛下，看天子如何决断！”

在场凡是看懂这出戏隐喻的人，无不被顾文冰的话吓出冷汗。

甚至有人丢杯落筷，双手发抖。

武中原扶着桌案几乎站立不住，他这才发现，顾文冰并非表面看上的那般文弱谦和。

顾文冰眼神提醒吴三郎该结束了，吴三郎得到会意，轻咳一声，“走！”

张良机悄悄装了几块甜食，起身跟在吴三郎身后。

九江郡太守率先反应过来，他起身行礼，高声道：“恭送巡察御史。”

其他人陆续起身，对着顾文冰等人离开的背影齐声道：“恭送巡查御史。”

听着身后朗朗声音，吴三郎低声问顾文冰，“他们这算服从我们了？”

顾文冰冷笑，“服从？听我那番话后应该畏惧才是，他们倒好，喊起了口号，真是可笑。”

九江郡一家茶楼，一人身穿绸衣，侧卧在软塌上，手上拿着一把匕首开开合合，正是如今邵州钱氏的当家，钱坤雷。

榻下跪着一人，那人将州牧府邸发生的事一字不落描述出来，顾文冰等人和武中原的语气，模仿的是惟妙惟肖。

听到禀告天子那句话后，侧卧着的钱坤雷起身，脸上露出一丝趣味。

“最后，顾文冰三人离席，并无愤然之色。”

“这顾文冰有趣，若是前几年，我还乐于与其切磋交手。现在啊，乏了。”钱坤雷合上匕首，看着跪地之人吩咐，“告诉那个几个受洪灾的郡守，暴露点儿小错把人送走算了，千万别误了我的大事。”

“是。”

顾文冰等人回到驿馆，三人围坐在一起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吴三郎指着地图建议：“我看洪灾严重的是庐江郡、丹阳郡和余姚郡，不如我们明日出发，直奔这两地看看情况？”

顾文冰并无异议，张良机也举手赞成。

第二日正准备出发，忽然见陈飞鹤拎着包也骑着马跟来。

“吴大人，一起吧。”陈飞鹤下马朝吴三郎行礼，吴三郎应下后，急忙回驿馆找顾文冰。

“怎么办，怎么办！”吴三郎着急，“陈飞鹤要跟着我们，他是不是武中原派来的啊？”

“你是都御史，你全权决定。”

见顾文冰把问题推给自己，吴三郎呆在门口，思来想去，最后跺脚，“也罢，跟着就跟着吧。”说完还有些不确定，抬头望向顾文冰，一幅求肯定的表情，“老师对他评价尚可，我们再怎么也要相信老师的眼光。”

“错。”顾文冰走到吴三郎面前，拍拍对方肩膀，“你要相信的，是你自己的判断。”见吴三郎还有有些踌躇，“人心易变，他又在邵州呆了三年，你怎么知道，他还是不是老师认识的陈飞鹤？”

走到院子，顾文冰见吴三郎跟上，看表情已经是下定决心了。

他说：“那，那就一起吧。我姑且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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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江郡府，太守钱合恒收到信。

信上说，家主决定以小错换一时风平浪静，并且提醒他顾文冰等人已经悄悄赶往庐江郡。

烧掉信件，钱合恒吩咐下人，“关押之前救灾不力的几个县丞、主薄，剥去官职，让其家人去修河道。”

“是。”下人领命，准备走的时候就被喊住。

“带上郡尉兵马，有反抗者，斩立决。”

小剧场：

太祖：莫名被call我很不爽。

顾文冰：邵州就是一池看似平静的水塘。

太祖：搅混了摸鱼啊~像我当初取媳妇一样。

齐骁：我觉得甚好(*/ω＼*)

顾文冰：你听全老祖宗的话了吗？瞎凑￣へ￣

不好意思啊各位小可爱，第29章排版已经修改好啦。

为表歉意，今天加更了一千字，嘿嘿，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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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春水烹旧茶，新花席上开（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