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重生） 第2章 尘归尘土归土，回首来时路（1）

现在是乾武十年七月初一。

顾文雪发现自己回到十六岁那年，心中非但没有庆幸，反而忧虑满满。

离八月初八那天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如何才能让阿兄和师父逃过那场刺杀，这是她首先担心的问题。

她曾试图告诉两人，可两人都是漫不经心的模样，甚至以为她高热太长时间有些癔症。

回到廊州或者京都？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掐断。

那叛徒能毫无顾忌冒充兄长，在大楚怕是也有组织相助。如今局面敌暗我明，若她贸然行动，万一打草惊蛇，反而会失去先机。

而且从阿爹说话的内容看，阿爹对冒名顶替哥哥身份的人并非不知情，甚至与廊州顾氏关系匪浅。她也必须考虑，那个与他们兄妹容貌七八相似的人，是否已经出现在廊州。

她必须先确认廊州是否安全，想到这里，她喊来阿诺。

阿诺是她贴身侍女，上一世陪她在靖安侯熬过十三年时光。

“阿诺，你在廊州有玩得好的姐妹吗？”

“小姐，廊州都是二房的人，我是京城大房出身，怎么会认识啊。”阿诺抱着竹筐，脑袋过着一串名单，忽然想起一个，“不过我这里有个人选，是伺候太老爷的老人，三年前随着太老爷回了廊州，之前与我阿翁有几分交情，小姐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央他去打听打听。”

“是爷爷身边的人更好。”顾文雪大喜，她之前还担心二房传回的话不能完全信任，若是爷爷，那她大可不必担忧，“你就托他打听下，近期府内，或者来往人员，有没有与我阿兄长相相似之人。”

“与少爷长相相似？”阿诺重复。

“对，如果可以，最好看看整个廊州城有没有此人，而且他说话带着浓厚的京城口音。”

她和阿兄很早就离开京都在滕秀山学习，口音也愈发偏向江南侬软，而没有京城的爽利。而那人虽然来自北燕，可却有一口浓厚的京城味儿。

看着阿诺拿着写好的信出门，顾文雪再才稍稍放心。

接下来她只需要等回信，再做调整就行。

只要廊州没有问题，她自信能躲过八月八的刺杀。

竹屋一里外有一个草堂，她与阿兄一直在此学习。

他们师父字无垢，名号‘一白居士’，才名冠绝大楚，只是无心仕途一直隐居在滕秀山，婉拒许多求知弟子，若非顾文雪父亲有恩于他，他们兄妹怕也无法入其门下。

“雪儿，为何不多休息几天？”无垢发现顾文雪嘴唇还发白，有些心疼，毕竟顾文雪女子之身，他平时也颇为偏爱照顾。

“没事儿。”顾文雪摆手，要是上一世，她肯定逮着机会就溜走，可经历许多变故，这般平淡无澜的日子，她一刻都不愿错过。

“若是坚持不住，直接躺下休息便是。”无垢再三交代，才转身望向顾文冰，“我们继续昨日的问题，朝堂上，文武如何平衡。”

“徒儿认为如今文武之争不在于两者自身状态，而在于外部。乱世以武力平天下，盛世以文礼治天下，外患胁迫则扶持武力，海外安定则宣扬文法，两者互为牵制，很难平衡。”

“不错，能由内及外，甚好。”无垢先是肯定，而后引导，“你认为朝堂上文武最好状态是如何景象？”

“最好状态，那应该是既无外忧，也无内患，盛世太平，就像高祖那个时代。”

“你觉得还会有这么一天吗？”无垢继续问。

顾文冰低头想了想，点头。

“高祖盛世，很大程度依赖北燕内乱，而那十年世家能臣辈出，百姓敬仰世家子弟，自然对其服从。如今世家渐渐势弱，门阀腐烂已让百姓积怨颇深，加上当今天子以武制文。如此，你觉得还会有那天吗？”

“我不知道。”顾文冰摇头，“可我辈努力，会让世家重回巅峰的。”

无垢沉默，半晌后让顾文冰就此写一篇策论，他拉着顾文雪出去散步。

“你怎么看？关于文武平衡。”

“此平衡并非阴阳相合的平衡，而是帝王眼中平衡。”顾文雪说出自己的看法，“在天子眼中，文武不过是治国天下两把工具。战乱时，武将阵前抵抗，文臣阵后辅助准备粮草等，此为文臣辅助武将，太平时，文臣安内治世，武将驻守震慑外敌，此为武将辅助文臣。所以文臣武将地位总会互相压制，看似牵制内斗，其实是帝王心术刻意调整的结果。”

“帝王心术？好一个帝王心术。”无垢感叹，继续问同样的问题，“那你觉得，还会回到高祖盛世吗？”

“如今陛下确实是明君，只是朝堂世家内部倾轧，加上察举制这两年在县、郡两级只问出身不看学识，如此导致部分昏庸弟子入仕，已经引起百姓厌恶。北燕王虎视眈眈，在边境布局围困我大楚，即使陛下心知世家弊端可却无法抽身整顿，想要回到高祖盛世，难。”

无垢听到这儿点头，他看着顾文雪，面色露出几分惋惜，“我和顾兄提过很多次，可惜你是女儿身，若是男子，定能将廊州顾氏门楣光大。”

“阿兄性质纯良，会是一名治世能臣。”顾文雪低头，她想若不是阿兄早逝，也会实现他的理想抱负。

“这才是文冰最大的问题，他太善良，太理想。”无垢感叹，“如此心态入世，在楚文帝时代定能大展拳脚，可惜生在如今，怕会四处碰壁抑郁不得志。”他看着顾文雪，意有所指，“如今大楚，并不需要治世能臣，而是定乱权臣。”

“雪儿，你最大的优点，就是有防人之心，而且，你很少信任他人。”无垢叹气摇头，“可惜你是女子之身不能登堂入殿，不然，我对大楚未来，也有几分期盼。”

这期望未免太离谱了些，顾文雪擦擦鼻子轻咳两声，“自古以来，权臣都没好下场。”

无垢闻言点头符合，两人就此打住话题，开始聊起天色风光。

七月初七这日，无垢给兄妹两人放假，说知百姓喜怒哀乐才能心怀百姓所求，让他们去山下小镇感受乞巧氛围。

听阿诺说，菩萨娘娘庙前有个几百年的梧桐树，只要亲手在枝条系上荷包就能求得顺遂。顾文雪想起她那短命的夫君云麾将军，想着不管灵不灵，既然知道了就尝试一下，于是求教阿诺一夜，终于在鸡鸣五声前绣好一个蹩脚荷包。

顾文冰捏着荷包左右打量，“这秀的是鸳鸯？”

“小姐这是第一次，手艺肯定生硬，这样已经很。”阿诺接过荷包，那个‘好’如何都张不开嘴，最后改成，“不错了。”

顾文雪一路上被两人轮番吐槽，最后夺过自己的荷包塞回袖口，不再理会他们调笑，托腮扭头看着窗外。

听着耳边热闹声音，嘴角不知不觉翘起来。

这样的日子，真好。

一到小镇，顾文雪便拉着阿诺来到菩萨庙，一眼就瞧见门口那颗梧桐树，只是已有数十人等在梯子下，稍微近点儿的枝头都已挂满荷包。

“听他们说，挂的越高，越能让菩萨娘娘听见，也就越灵。”阿诺解释，“小姐，我代你排队，你先四处走走。”

顾文雪一把拉住阿诺，对着人群摇头，“要是排队得等到什么时候？”

她环顾四周，瞧见梧桐树下两人多高的围墙，心里有了主意。

迂回到庙内，找好一个石头当做踏板。

助跑，跳远，蹬墙，伸手。

动作一气呵成，她稳稳坐在墙头，想起阿诺说挂的越高越好，她取出荷包，右脚踩在墙头准备站起来。

“小姐，小心啊。”阿诺在下面看的心惊胆战，却又害怕惊吓到顾文雪，声音非常小。

“放心。”顾文雪比个放心的手势。

上一世她在靖安侯府如此锻炼不是一两次了，记忆中这个动作已经十分熟悉，顾文雪缓缓松手站直身体。

因为想要够到最高的那条树枝，她伸直手臂，甚至踮起脚。

终于挂上荷包，她叉腰长吁一口气，却立马反应过来，暗道不妙。

果然下一刻就失去平衡，整个人朝地下落去。

看见下面全是石头，顾文雪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脸，同时还听到阿诺凄厉的惨叫。

预计的疼痛并没有迎来，顾文雪被人稳稳接住，她手指张开一条指缝，一双桃花眼映入眼睛，笑意盈盈的像是一洼清泉。

是个男子！顾文雪急忙挣脱对方，跳到五尺外，这才红着脸施礼。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不客气！”

男子声音豪爽，听不出口音来自何地，顾文雪抬眼打量，见对方一身湖兰色的衣袍，眉眼间神采飞扬，腰间配玉品相出众，简单扫视一眼，心知面前这人家世非富即贵。

原本就戒备的顾文雪更加警惕，她弯腰行礼再次表示谢意，转身朝庙内走。

在门口和阿诺碰上。

“小姐，没事儿吧？！”阿诺急的有了哭腔，发现顾文雪无恙后双手合十念叨感谢菩萨保佑。

顾文雪进去拜菩萨，等阿诺燃香时，发现刚刚那个男子站在她右侧。

“好巧。”男子打招呼。

好巧？顾文雪腹诽，香堂和梧桐树的距离不过五十步，有什么巧的。

不理会这人，她接过阿诺递来的香，对着菩萨祈祷。

“菩萨大慈大悲，千万保佑我未婚夫，”顾文雪说到‘未婚夫’三个字还特意加重了语气，“保佑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安然归家。”

顾文雪顶着香磕头，每次都实打实地叩在地上，甚至被扬起的灰眯了眼睛，眼眶霎时湿润。

男子站在一旁，也不拜佛，双手抱胸，歪着头好奇打量着她。

离开寺庙，发现那男子还跟着她们，顾文雪终于忍无可忍，她转身瞪着那人，“敢问公子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姑娘很牵挂你的未婚夫？”男子依旧是笑嘻嘻的模样。

顾文雪本想问与你何干，可看着男子的脸，忽然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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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尘归尘土归土，回首来时路（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