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重生） 第12章 孑然入棋局，巧取安身处（7）

靖安侯府。

靖安侯听完顾文冰所言，立马起身对侍卫道：“将骁儿喊来。”

片刻，听见屋外传来咚咚的跑步声，齐骁进屋看见顾文冰后冷哼一声，这才跪拜父亲。

靖安侯沉声问：“我问你，姜大刀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姜大刀？他有什么事？”

齐骁原本诧异，又想起前两天在姜大刀府上遇见顾文冰几人的事，当下以为对方这是借他父亲之威压迫自己，于是斜睥顾文冰嘲讽，“顾公子告状到我父亲这儿了，挺会找人啊。”

心知被对方误解，顾文冰还未解释，就见靖安侯拿起茶杯丢掷地上。

靖安侯指着齐骁怒斥：“逆子放肆！如何同客人说话的！”

茶碗碎片从地面弹起飞向齐骁，对方脸颊霎时被划出两道血痕。

人虽然低着头，可看出还是勥着脾气。

靖安侯看齐骁的模样怒气冲心，再次呵斥，“还不道歉？！”

齐骁握紧拳头，咬着牙道：“我错了。”

虽然这么说，可却语气丝毫没有歉意。

心知自己儿子如此已是极限，又看出顾文冰并不介怀，靖安侯这才揭过此事，提起姜大刀的事情。

“姜大刀骑兵营近几年的粮草情况，你不知情？”

齐骁闻言迷茫抬头，眼神来回扫过顾文冰和父亲，最后摇摇头。

靖安侯了解自己儿子，从齐骁反应中已经看出对方并不清楚姜大刀所为之事。

齐骁问：“父亲，近几年他军营中的粮草并未增加多少，有何不妥吗？”

“当然不妥，他帐下增加近两倍的人，你就不觉意外？”

“孩儿确实觉得奇怪，可不见有抢夺百姓违反军纪的情况，所以我并未关心。”齐骁这才意识到可能出事了，“父亲，可是出了差错？”

顾文冰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感叹这一对不愧是父子，皆是心大之人。一人全权把前锋营交给儿子，一人又全权相信手下。

不疑不虑，只可惜他人辜负了这番信任。

靖安侯起身来回走动，顾文冰听出其脚步渐渐急躁，这才道：“齐伯伯，若是您带人请罪，陛下念其军功赫赫，或许会饶其一命。可若等陛下派人去捉拿姜大刀，等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顾文冰并非危言耸听，当今天子性子阴晴不定，多少荣宠加身的臣子早立夕贬。虽然现在朝廷意欲出兵北燕，可触碰龙鳞，天子也能做出战前斩将的决定。

想到这儿，靖安侯下定决心。

“来人，去把姜大刀绑来。”靖安侯吩咐，外面士兵领命离开后，他低头对齐骁说，“威远军中出如此丑事，你我父子难辞其咎，你兄长尚在边关驻守，你就代兄认罪，随我坦背负荆入宫面圣请罪！”

坦背负荆？！顾文冰见外面屋檐挂冰，忍不住上前道：“齐伯伯，现在正是三九天气，寒气入体最难调养，我看还是……”

话未说完，便听齐骁掷地有声应道：“是！”

他说罢就利落卸下腰带，脱去衣物仅穿一条单裤，转身大步走向屋外，背起早就准备好的一捆荆条。

顾文冰上前欲要阻拦，她越过门槛，手扶着门框，犹豫后终究停下脚步。

看着院内那人一动不动，后背已经被荆条割破。雪花落在他的皮肤上，化为水后顺着伤口，混着血水流下，可他神情丝毫不见痛苦之色，宛若一座冰雕。

顾文冰攥紧了手，眼眶感到有些肿胀，她侧开目光，不让自己再盯着齐骁。

吴三郎凑上来，他竖起大拇指，默默在顾文冰耳边说：“这云麾将军是条汉子。”

“当然。”顾文冰神色松动，心中也升起几分骄傲，她看着走廊中仆人将灯笼点亮，余光悄悄落在齐骁身上。

心说，你们不知道，上一世，他可是杀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北燕战神，乞里皮尔。

一人带着十几人窜梭在沙漠，断粮月余，硬生生把乞里皮尔追垮，一刀毙命。

只是没有撑到大楚援军赶到，再与北燕的军队对峙半月后，突围时气力不支坠马，被乱箭射死。

他是大楚的英雄，也是她的英雄。

若非心中对他敬佩和崇拜，上一世她也不会在侯府寡居十四年。

毕竟顾文雪是廊州顾氏的嫡女，就算死了丈夫，上门求亲的家族也能踏破门槛。

可她谁都不嫁，她情愿在齐骁的房间看着那些旧物，听侯府夫人说对方多么调皮难管。

她就这样过一辈子

她想过，若是齐骁活着，他们会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还是琴瑟不合同床异梦？

她总会想，不管如何，他们也算换过帖，游过街、拜过堂，即使生不相见，死后终能会面。

在她心中，早已认定，齐骁就是她的夫君。

天色将黑，姜大刀终于被绑来，李光卿跟在后面，他带靖安侯几人入宫面圣，让顾文冰和吴三郎回去休息。

顾文冰在督察院做好记录后出来，徐飞和杨兰牵着马车在外面等着。

雪如同鹅毛般飘下，路上已经积有一尺之厚。

“公子，天寒，快上车。”杨兰想把手炉塞给顾文冰，却被拒绝。

顾文冰卸下披风交给徐飞，抬头对两人说：“我想走走。”

“那把披风穿上啊，还有手炉……”杨兰没说完就被徐飞拦住。

徐飞看着仿佛丢了魂儿一样的顾文冰，对杨兰摇摇头，“公子现在心中牵念着人，你拦不住的。”

“就你知道。”杨兰撇嘴，把手炉丢给徐飞，她回头找了把伞，撑开后追在顾文冰身后，小心翼翼跟着。

雪花夹杂着冰粒迎面飘来，落在额头上冰的让人发颤。顾文冰走到石桥上，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它很快在掌心中化成水。

她停下脚步，抬眼朝宫廷方向望去，眼中景色渐渐模糊，一行泪顺着脸颊滑下。

齐骁，你冷吗？

没关系，我陪你一起。

顾文冰在冰雪天站了一夜，终究是病倒了。

因她女扮男装，杨兰发现她高热不退后，带她到早就备好的城外别院住下。

之前早就商量过这种情况，幸好督察院那边结案后有几日假，而顾府那边则以去城外游玩几日搪塞过去。

间间断断的昏迷一天，顾文冰第三日清早恢复了力气，强撑着起来。

“公子身体未完全痊愈，这冰天雪地干嘛去寺庙啊。”杨兰虽然抱怨，可手上却不停收拾保暖的东西。

顾文冰低头系上腰带，整理好仪容后坐在窗前竹榻，沉默看着外面的雪景。

枯枝假山堆旧雪，屋檐冰棱过日光，倒是静谧。

感觉有人给她束发，她扭头制止了杨兰的动作，“今日是阿诺的生辰，我便披发吧。”

杨兰呆住，片刻后点头，她放下手中的玉簪，从妆发匣中取出一条白色发带，轻轻系住顾文冰一半发丝。

啪——，门被人推开。

徐飞进来的同时房间涌入一阵寒气，被杨兰嫌弃后他又急忙掩门退出，站在门外大声说：“公子，车马已经备好。”

“辛苦了。”顾文冰起身，越过屏风准备出去，却又被杨兰拉住。

杨兰从箱子中拿出一件厚厚的斗篷给顾文冰披上，“半月前我见公子手背冻紫，专门求西楼旧人寻来白狐腋下之皮，我一针一线熬了几夜缝制的。”

顾文冰拢了拢衣领，果然感觉不到寒风冽骨，望着杨兰笑着道谢。

“公子喜欢就好。”杨兰脸颊微红，抱着伞小跑出去。

来到寒山寺，空中又飘起雪花，顾文冰带上斗篷帽子，几乎遮住了她一半脸颊。

杨兰撑伞扶着她，两人一脚深一脚浅的进入寺庙。

“公子，您与阿诺姑娘的感情真好。”杨兰想起当初滕秀山阿诺去世一幕，心中有几分羡慕，觉得自己能得到其中一半情谊，也算知足。

顾文冰并不知杨兰心中所想，只是想起上一世的事情，心中还在自责，若非自己大意，阿诺本能颐享天年的。

全是她的罪过。

穿过佛堂前的庭院，正抬脚踏上台阶，忽然一道黑影从右侧冲过来，抓住她唤道：“雪儿！”

语气又急又喜，像是发现什么珍宝一般。

顾文冰被人抓住肩膀，那人手劲儿很大，捏的她生疼。

回头发现，来人竟是齐骁。

看清斗篷下的脸，齐骁愣住，眼中的狂喜被失落掩盖，他一把推开顾文冰，语气止不住的厌恶，“怎么是你？”

顾文冰病体初愈，被这么一推，整个人倒在台阶上，膝盖磕在棱角处，疼的她下意识嘶一声。

杨兰这才反应过来，扶起顾文冰后，取下腰间的皮鞭，唰地朝已经转身离开的齐骁打去。

皮鞭的风声让齐骁听出不对，他反应很快，转身拽住皮鞭，但没躲过杨兰的右踢脚，朝后退了两步才停下。

他听出此女子呼吸绵长，心知对方内力深厚，于是望向顾文冰嘲笑，“顾公子身边竟有如此高手，希望下次遇见山贼，能再次逃出生机。”

“你！”杨兰气不过想要动手，却被顾文冰拦住。

“阿兰，算了。”

杨兰知道其中内情，她不甘心抬手指着齐骁背影，“公子就任由这人污蔑？”

顾文冰看着齐骁离开的方向，明明已经没有那人身影，可她还不愿收回视线。看着雪地上的脚印痕迹渐渐被新雪掩盖，她才转身朝佛堂走去。

“阿兰，你知道吗，”顾文冰声音几乎融入风声，“或许他，是如今世上，唯一记得顾文雪的人。”

那个名义上已经死去的顾文雪，那个已经变成顾文冰的顾文雪。

唯在齐骁眼中，她才能感觉到，‘死去’的自己还被人牵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