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首辅徐易等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似乎有话想说,却碍于帝后威仪莫敢有言,最后却是纷纷将视线落在了兵部尚书宋袂学身上。
——宋氏一族自慧宗朝晚年的夺嫡之乱中护卫景、文二帝父子登基而兴,景帝在位时念其忠勇善战,封了宋家人作东宫的武师傅;文帝即位几年后便封了自己的武师傅宋则为国公,即是最早的宋国公。此后纵观文帝在位七十二年间,宋家祖孙三代也一直兢兢业业地为文帝统帅禁军、护卫帝都,在军中颇有“忠勇”美名。
而宋袂学正是如今的宋国公,也是宋贵妃之父,更是嘉泰帝的亲舅父。
皇长子拓生母戚氏出身卑微,但这并不是最致命的,毕竟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当今中宫无子,将皇长子拓养于膝下,也算是占了大半个“嫡”字。
最关键的是,戚氏不仅出身卑微,更是个罪妇。——嘉泰四年,戚氏与宋贵妃先后有孕,戚氏为了能抢先一步诞下皇长子好母以子贵,以卑劣手段害得宋贵妃难产,且终身无孕。
好在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戚氏最终自己也难产而死。
可也正因为此,东窗事发之时,首恶已然不在,宋贵妃心中堵的那口恶气无从宣泄,自然看皇长子拓百般不顺眼……而看方才殿前那段纷争,分明是时至今日也未曾放下的。
虽说都道 “冤家宜解不宜结”,但既已早结成了仇,以宋家而今的威望,难道还真眼睁睁地看着皇长子拓被立为太子不成?
诸位大臣心中议论纷纷,面上则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宋袂学。
宋袂学却只作不知,眼观鼻、鼻观心,浑然一副事不关己模样。
毕竟,宋袂学心中很清楚,若是先前在殿外宋贵妃第一着得手,众皇子入内侍疾,嘉泰帝问诸臣孰人当立太子,中宫不言,他自有一二三四五条可说。
可如今皇后选都选好了,连嘉泰帝都不曾过多犹疑,又哪里轮得到他这个外臣来说三道四呢?
他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也跪不下去几次了,还是少给自己找些不痛快的好。
诸位大臣虽说也不奢求宋国公敢冒头与帝后争锋,但看他竟作如此温驯无害模样,也不由纷纷在心底抑或感慨抑或痛骂一句:“老狐狸”/“老王/八”。
嘉泰帝无波无澜地立完了太子,只微微笑着,先望向了那几位“不速之客”:“不知众卿家来,所为何事?”
诸位大臣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最终由内阁首辅徐易上前,却不好直言,只拿眼睛先去望边上袖手立着的官师。
官师并不想多给徐易面子,见他这幅欲言又止作态,便也同样微微一笑,客客气气地反问道:“徐大人不言,莫不是想要本宫先回避?”
徐易忙道不敢。
嘉泰帝闭了闭眼,脸色渐冷。
徐易见嘉泰帝脸色不好,更不敢再拿乔,只一五一十地将和谈的诸多事宜详尽叙来。
“未央宫,”官师扬了扬眉,有些纳罕,“怎么选在了这地方?”
“是十六胡那边定的,”徐易小心翼翼地觑了觑嘉泰帝神色,斟酌着言辞道,“说是斡栝坮仰慕西都繁华,若是和谈成功,恐有生之年不能再见,索性将和谈之地定在了西都未央宫。”
也不怪官师纳罕,那未央宫是座皇家宫殿不错,却不在洛阳,而在西都长安。
——昔年庄太/祖灭前昭后定国都洛阳,经慧、景两帝,及至文帝一朝,国势大兴,四方来朝,为了便于管理日益庞大的疆土与百姓,文帝另立西都长安,以太行山脉为界分东、西两直隶,分东、西两套“小朝廷”管辖,西都长安也随之兴盛繁华。
可惜早在二十七年前,先帝在时,十六胡的铁骑便曾攻破了西都宫门,四处烧杀抢掠一番后再退去,经此一役,顺帝深以为耻,未免日后史书有被胡人攻破都城之言,索性废了西都“小朝廷”那套人马,只尊洛阳为都。
而今十六胡人再道西都繁华,却是**裸的嘲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