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前。
然茗居。
日新听到自家爷呼叫他的专属哨音时,微顿了会儿,才从然茗居主殿门匾后一跃而下。
罗夕年负手在院外不远处的一处拱门内立着。
日新很快就藏匿身型跃到了罗夕年面前,“爷。”
“我听棋布说你去取了提神膏?”罗夕年开门见山。
日新一鄂,不是临走时说了,不许告诉爷吗?这个棋布怎么回事,竟然卖他?
顿了一下,日新才道,“属下似乎在夜半时,做了噩梦。”
“……”罗夕年沉了眼,“何时醒的?”
“今晨。”
言罢,在罗夕年有些无语地指着他时,直接低下了头,“爷,我错了。”
“错了?”罗夕年将手扣上腰带,日新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他深吸了一口气,问日新,“说清楚点儿,什么情况。”
日新再抬眼时,眉头不展,还带着股可怜之气,畏畏缩缩地道,“就昨天,在那儿……”他偏过脑袋,指着然茗居门前的一条道,接着支吾道,“那三夫人不是威胁属下……”
“大点儿声!”罗夕年不满地轻踹了他腿骨一脚。
“有点儿丢人,爷,”日新委屈地道,但又不好反抗,音就抬高了一丢丢,继续道,“就、就夜里时,属下梦到她真找来了……”
“梦?”罗夕年比日新能高多半头,正拿眼睨他,“你确定是梦吗?”
日新被这一问,问得有些发懵,“爷这是何意?”
但很快他就摇头,“肯定是梦!不然哪有那种神出鬼没的功法?连个声响都没有!”
正说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连连道,“完了,完了,也可能不是梦!”
“……”罗夕年已经无奈地将俩拇指扣进了腰间带里,整个一无语风。在日新又道了一声“完了”后,他又踹了他一脚,这一脚有点儿重,日新疼得龇牙咧嘴,抱住了自己小腿骨……
罗夕年在日新瞪着眸子不可思议地望向他时,轻喝道,“说人话!”
日新原地单蹦了好几下,使劲扑簌着前小腿骨,待呼哧着站直了身子,才解释道,“是三爷,三爷那近卫长鸣方才匆匆来报,说三夫人不见了。”
“……”罗夕年闻言,长睫微闪,不自然地咧了下腰。
日新见状,疑惑中开口询问,“爷,是哪里不舒服吗?”
罗夕年敛眸,冷声回应,“没有,我很好。”
“……”日新懵懵地眨了下眼,但见他家爷脸色有些不对劲,分明是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这便很有眼色地封了这话题,转到另一弯上,道,“爷,属下有一事,想请爷帮帮忙。”
“说。”罗夕年紧了紧拳,负手挡在了身后腰下的位置。
日新一听,就拱了手施礼道,“能不能请爷给三夫人求个情,莫要再吓属下了。”
他没有抬头接着道,“如若长鸣所言不假,根本没有看到三夫人出门,但她还是不见了。可见三夫人的武功造诣绝不低于属下,那昨夜那便不是梦了。既是人为,还望爷替属下告知三夫人,属下只是一介近卫,犯不着让她这么玩弄。”
“……”罗夕年特别能理解日新的心情,毕竟他和他现在的状态差不了多少。
虽然他不想承认,可还是在日新的话中听出了别的意思。
不管是他,还是日新,都只是那女人的玩偶。
“……”见他家爷不吭声,日新有些泄气,抬眸时满脸落寞,“算了,爷要是为难,属下自己去说。”
罗夕年有些不甘地闭上了眼,拍了拍日新的肩,再抬眸时带着一丝难言之隐,却还是颔首道,“好,我会传达。这里不用盯了,你先回去休息。”
一直到天色渐黑,祖母院儿里的丫头玉儿又来了天居一色。
罗夕年才知道,沈择还没有回府。
玉儿说,“中午就去请过三夫人,老太君醒来后,说有些事情要问三夫人,可这都去了几次长宁苑了,都未看见三夫人人。这才不得已来此叨扰二爷。”
罗夕年虽答应了日新去说情,可也没当下去找沈择,故而并未在意沈择的去向。
他命下人去然茗居再看,下人回禀,“三爷说,今日在老太君那处一别后,再未见过夫人。”
话音刚落,罗惜然便从殿外大步走进,开口就问,“二哥,什么情况?小娘真丢了?”
罗夕年瞧他披着黑狐裘,满眼惺忪,一看便是刚睡醒的样子,便知他这三弟这番并未撒谎。
毕竟,日新也说了,长鸣并未跟上沈择。
而沈择在甩开长鸣后,直接去云顶山找了他们。
想起她踹完他丢下那句话后,就头也不回地朝山上走去,他只当她原本就自那个方向来,是想原路返回来着。
莫非,是去了深山?还是回来了,去城里转悠了?
可如若没回来呢?那她孤身一人,去深山做什么?
那方道长常年居于云顶山,他可知道什么?
方有三此时刚睡醒,出来溜达时,便见下人匆匆奔进那大殿,身后还跟着同样行色匆忙的罗三爷。
他便蹑手蹑脚地想跟上去看看,结果才上楼梯,就听到那罗三爷说什么“小娘丢了”。
小娘?他们小娘不就是花判吗?
花判怎么会丢呢?
这边刚踏进门槛,就听到诡主道,“还不知什么情况。这样吧,三弟你带人去城中寻,特别是小娘常去的地方。”
“好。”罗惜然匆忙应下,就打算走。
“等等三弟,”刚踏出大殿,身后罗夕年又急匆匆抬步追上,小声道,“关乎小娘名节,切记私下行动,莫要兴师动众。”
“是,二哥。”
罗惜然走后,罗夕年直盯上一旁贴靠在门上还一脸懵的方有三问,“方道长可知小娘常去云顶山何处?”
“啊?”方有三一鄂,“小……我怎么可能知道?”
罗夕年一看就知他有所隐瞒,只道他是不信任他,又怕沈择那样的主子会对他不利,毕竟有了落湖之事,他那命那女人似乎真的很轻易就能威胁到。
罗夕年沉了沉眸子,缓缓道,“我们从云顶山分开后,沈择到现在都未回府。城门已经落钥,她若出了什么事你自此便是无主之人,可高枕无忧,可……”
他朝着方有三逐步逼近,“若她只是受了轻伤,你作为唯一知晓她在何处之人,你觉得你的命能保到几时?”
“……”方有三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罗夕年,咽了口口水。
他哪能不懂这些?
别说他的主子根本就不是花判,就算是,那花判怎么可能出事儿嘛!
性命之忧不可能,止多就是个迷路。
毕竟作为一只在黄泉都能时常迷失方向的诡界判官,她路痴的名号也只是仅次于她那诡界祸害、诡界恶霸之名。
“……”
见方有三欲言又止,罗夕年又道,“我不管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有什么恩怨。但她如今是我罗府之人,若她真出了事,我不介意送你一程。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不待方有三回话,喊了棋布、日新一同驾马出门,去了一处民院,直通“今朝楼”的地下,暗坊。
罗夕年下令派出了十来位暗坊高手,命他们换上罗府下人的衣裳,一部分去城中在暗处协助罗三查沈择踪迹,一部分与他们一起上云顶山搜查。
出城门的路上,棋布有些不高兴。
日新也看了出来,故意拉住他的马缰,行在了最后面。
“她武功高强,应当不会出事。”棋布不满地道,“可爷动用暗坊之力,若是被有心人知晓,怕会旁生枝节。”
日新比棋布略长两岁,想法自然更成熟些。他小声与他解释,“人命关天,爷刚与三夫人合作要揪住杀害老爷的真凶,三夫人便下落不明,爷是担心三夫人她被那真凶暗害。”
棋布这才平了面,但还是不太赞同,“可若只是虚惊一场,岂不还是让暗坊多了暴露的危险?”
“话虽如此,可爷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日新道,“你跟了爷多久了?爷做的决定,必然是深思熟虑过的。”
说着,丢开了他的缰绳,道了最后一句后,就驾马去追罗夕年了。
他道,“记住,莫要质疑爷。”
暗坊之人,都是死士。
这几年,罗夕年最大的功绩就是成立了暗坊,让它成为整个洚国最大的情报机构。
满朝文武皆知,首辅罗夕年对上溜须拍马,就是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佞臣。对下治下有方,这“方”自然不可能是褒义。
他们只道他残暴嗜血、极善屈打成招。落入他手中的文武大臣,不死都得被下层皮!
他们哪知,分明是那些人嘴硬,不见棺材不落泪,只能酷刑逼供,将证据甩在脸上,才会签字画押。
这些证据,自然不是吐露出来的,而是暗坊的功劳。
其实也不怪棋布担忧,毕竟罗夕年如今的敌人,不止那藏在暗处的杀人凶手,还有朝野中看他不顺眼的政敌们。
若是被抓住他私自培养这么多“可造之材”,一封折子参上去,又在罗贵妃被贬入冷宫这么个节骨眼上,怕真会一步差,万劫不复。
罗夕年自然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可也知他与沈择如今面临的凶手是什么样的存在。
沈择那么高强的武艺都需要他来协助,那么此人必是与她一般无二、或者说比她更强的高手。
如若她真栽在那人手里,那他又如何去抓住凶手?又何谈顺藤摸瓜去探查云州的案子?云州案子不了,又怎么回盛京?回不了盛京,长姐又该怎么办?
这是个死结。
这个结,只有沈择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