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斜对面有个老旧的图书馆,是龙城最早的一批图书馆之一,年代悠久,藏书丰富。
与三千仅隔着一个十字路口,却仿似两个世界。
此刻,苏釉和吕少言正坐在图书馆三楼的窗前,远远望着三千入口处的停车场。
不知道过了多久,吕少言的头已经撑不住一点一点的时候,苏釉终于道:“来了。”
“哪里,哪里?”吕少言被从梦中惊醒,忙揉着眼睛向下张望。
天越晚,三千反而越热闹,从三楼窗口望出去,对面简直是一片灯海,车灯,路灯,建筑物前热闹的霓虹灯……
如彩虹一般争相辉映,交织在一起。
吕少言也不知道苏釉是怎么隔着这么大老远看出路桥来了的。
“下去吗?”他问,难掩心底的雀跃。
三千可是龙城最豪华的会所,说实话他可是一次都没有来过。
“嗯。”苏釉用指腹勾了勾书包带子,随即站起身来。
两人都背着书包,三千门口迎宾的服务生见状刚要上前劝阻,就对上了其中一个少年的眼睛。
“我们是郑少叫过来的。”那少年桃花花瓣一样的眼睛里微微含笑,姿态落落大方,容貌更是极度出色。
三千虽然是郑家的产业,但郑家发展的真正中心却是在娱乐圈。
听到郑铭的名号,服务生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两个少年和以往很多次一样,是郑家新签约的艺人。
他伸出的手在空中调整方向,含笑做出了请的姿势。
和外面相较,三千内部更见奢华,无论是温度,装修,还是服务人员恰到好处的笑脸,都在奢华中透着低调,让人不自觉就觉得放松。
“和我想象的不一样诶。”吕少言悄声说,“我以为里面一定会金碧辉煌到能闪瞎我的狗眼才对。”
两人说着话,径直乘电梯到了三楼。
“三楼只有三间超级VIP,”吕少言小声说,“他们应该就在其中一间。”
“嗯。”苏釉淡淡地应了一声,相较于吕少言的兴奋与好奇,自始至终,他的表现都十分平静和冷淡。
梯门打开,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吕少言本能地抬手捂了捂口鼻。
酒味儿是从候梯间的一位中年人身上传过来的,他单手扶着墙,显然喝了不少,见吕少言皱着眉头掩住口鼻,不由地也面色不虞。
或许是因为酒精的原因,他的动作并不快,直到苏釉和吕少言并肩出了电梯,他才猛地从背后伸出手去,想要去拉吕少言的衣领。
可惜那只手并没能如愿。
因为那个始终很冷淡的男生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猛地抬手将他的手腕扣住了。
“你他妈……”男人的骂骂咧咧声,在看到苏釉的脸时蓦地顿住了。
太过精致的一张脸,和欢场里那些带着订制笑容的男孩女孩不一样,冷漠,甚至可以说是冷硬,桃花眼幽深,带着戒备。
“柚子。”吕少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面临过什么样的险境,他已经冲出去了一步,此刻诧异地回头望向苏釉,不明白苏釉怎么会和这个醉汉起了冲突。
据说三楼的客人都无比尊贵,虽然他并不担心苏釉的战斗力,可是……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绝对的公平,在身份地位悬殊过大的情况下,他们能少惹些麻烦还是少惹些麻烦比较好。
意识到握着的手臂卸了力道,苏釉也慢慢放开了自己的手指。
“走吧。”他低声对吕少言说,没再看那醉汉一眼。
可刚拐入走廊,那个醉汉竟又跌跌撞撞地追了上来,他的手臂径直往苏釉肩头搭去,嘴里含含糊糊地问着:“新来的?”
苏釉侧身避了一下,看到对方直愣愣盯着自己的眼神,不由厌恶地蹙了蹙眉。
“我们是来找人的,不是这里的……”吕少言也看出了端倪,忙把苏釉往后拉,他顿了片刻才找到一个比较合适的词语,“工作人员。”
也不知道那醉汉听见没有,只是他的目光并未从苏釉身上移开:“你跟我吧?只要你跟我,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他呵呵地笑,拿手指指了指自己:“爷……有的是钱。”
苏釉平静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竟然想到了洛颀。
怪不得。
怪不得洛颀可以那么毅然决然地抛夫弃子,大概就是因为有太多这类人在吧?
可惜,人和人毕竟不一样,他只觉得无比恶心。
大概是见他沉默不语,那醉汉再次往前一步,抬手向他脸上摸来。
不知是不是想到洛颀的原因,苏釉眼睛里再无一丝一毫的耐心,对方手还未到,他已经虚虚捏住了对方的腕骨。
这个角度,只要略略使力,就可以将对方的腕骨捏碎。
“柚子?”吕少言见状,忍不住轻呼一声。
出乎意料地,苏釉并没有进一步动作,甚至于,他竟不动声色地放开了对方的手腕。
眼看那只肥手就要碰到他细白的脸颊,一只大手凭空出现,醉汉被一推一拉,直接摔在了地上。
醉汉怒骂一声,强撑着站起身来,却在看清面前高大的身影时愕然地闭上了嘴。
即便醉得那么厉害,他还是结结巴巴地挤出一个笑来:“路……路少爷。”
“你不是爷吗?”路桥面无表情地看他,然后向发现异动感来的安保人员道,“麻烦报警。”
“哥。”苏釉叫了一声。
眼看那醉汉被拖走,路桥才慢慢转向苏釉,他看着他,十分严厉。
“哥。”苏釉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睛,抿紧嘴唇往墙上靠了靠。
吕少言见状忙上前一步,将苏釉护到自己身后:“柚子是陪我到图书馆查资料的,你要怪就怪我,别怪他。”
“查资料查到会所来了?”路桥问,目光仍然看着苏釉,“如果我没出现,你要怎么办?”
“我在图书馆看到你的车子过来,就想过来看看。”苏釉为自己辩解。
“你眼可真尖。”路桥说。
这话听在吕少言耳朵里多少有些阴阳怪气,他跟老母鸡护小鸡崽子一样,悄悄张开手臂。
路桥看俩人站在一起的样子忍不住哼笑一声,大约是顾虑到他们刚刚受了惊吓,他神色略缓和了些,随即对二人勾了勾手指:“跟钉子似的杵在走廊里干什么?”
苏釉和吕少言一言未发,像两只小鸡崽一样,跟在路桥身后进了其中一间包厢。
“哇。”刚一进去,吕少言就忍不住偷偷扯了扯苏釉的衣摆。
包厢很大,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小型的宴会厅了,舞台上有人在唱歌,吕少言认出来是最近还蛮红的一个小鲜肉。
他们班就有女生在追诶。
舞台下面是个不大不小的舞池,彩球灯徐徐转着,整个舞池都像被笼在了梦幻中,美轮美奂。
环绕舞台是三侧卡座,不过格局与布置各不相同,后面还有一个不小的休闲区,棋牌球类样样俱全。
相对于包厢的面积而言,包厢里的人数可就少得有点过分了。
灯影下,零零星星也就七八个人的样子。
“你他妈来得最晚不说,出去打个招呼怎么……”看到路桥的身影,郑铭忍不住抱怨,半句话出口,又因身后的少年而戛然而止。
灯光有些暗,朦胧又暧昧,打在两个少年脸上,更衬得他们格外稚嫩,也格外干净。
“你这是……”严鹤炀挑了挑眉,露出些疑惑的神色来。
“家里的弟弟。”路桥闷声道。
“你什么时候又有个……”郑铭说着说着猛地张大了嘴,“弟弟?哦~”
在他这声九曲十八弯的“哦”中,严鹤炀与谭淞也同时意识到了来人是谁。
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随即含笑向着苏釉和吕少言点头。
路桥简单地为彼此做了介绍,让苏釉和吕少言坐在自己这边,又让人去准备了新鲜的水果零食,给两个人每人上了一杯奶茶。
“还要什么告诉我。”路桥偏头对苏釉说,又对吕少言说,“累的话可以到那边卡座休息一下。”
吕少言正捧着奶茶喝得滋滋作响,闻言便顺着路桥所说的方向看过去,见最里面还有一片休息区,说是卡座却更像是床,他脑子蓦地往弯儿里拐去,忙冲路桥摇摇头。
“弟弟,”郑铭递了两根烟过来,笑眯眯地问,“会吗?”
路桥瞪他一眼,随手将烟接过来,一根放在了桌上,一根衔到了唇间。
桌角有只金属火机,离苏釉很近,路桥踢了踢他的脚尖:“点火,愣着干什么?”
苏釉手里正捏着咬了一半的巧克力球,闻言只得全塞进了嘴里,将半边腮鼓了起来,他弯腰把火机拿到手里,熟练地打了火。
火苗被他笼在手心里,一片橙黄,将路桥的睫毛映成金色。
这样的光线和角度下,路桥的眉骨更见立体,像一副金色的雕像。
他微微垂头,薄而鲜艳的嘴唇松松地衔着香烟,眼看就要碰到跳跃的火苗时,苏釉却忽然松开了手,连带着那点火苗也消失无踪。
路桥眉心微蹙,斜斜地抬起眼来,无声责问。
“哥,”苏釉把火机握在手心里,“吸烟对身体不好。”
“烟盒上没写吗?还要你提醒?”路桥斜他一眼。
闻言,苏釉不仅没恼,反而很浅地笑了:“那你还抽?”
他的笑容很好看,就连和谭淞在聊辛免的严鹤炀都微微怔了下。
谭淞也停了下来,他觉得有点新奇,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谁敢管路桥。
尤其对方还是洛颀的孩子,就更是耐人寻味了。
“桥儿没什么瘾,就偶尔一支,”他笑着打趣,“你给他点吧。”
苏釉还未及反应,火机就被人从手里抽了出去,路桥垂眸点烟,削薄的唇间喷出一缕灰白的烟雾来,像朦胧的纱。
两个小孩儿在,郑铭把原先叫来解闷的男孩女孩们都请了出去,只几个人坐着聊天。
吕少言开开心心在包厢里玩了一圈儿,吃饱喝足,拉着苏釉到休闲区打桌球。
“诶,”吕少言握着球杆悄悄戳了戳苏釉,意有所指“你哥哥喝了不少诶。”
苏釉完全不受影响,沉默着一颗颗将球击进球袋里去。
男生微微弯腰,双眸专注,可姿势却随性放松,拉出极好看的线条来。
“球打得不错啊。”谭淞含笑看着,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路桥也是第一次见苏釉打球,他看了一眼,随即不动声色地转回目光。
几个人喝了一会儿酒,公事谈完,便提前结束了。
临出门前,郑铭忽然拉住了路桥,见没人注意,他忍不住对路桥抱怨:“我靠,你怎么不早说,你弟弟长这个样子啊?”
“哪个样子?”路桥想到了早些时候醉汉纠缠苏釉的样子,很不耐烦。
“你说什么样子?你瞎啊,这他妈妥妥的尤物啊,”郑铭完全不在意路桥的不耐,“你看那腰,那腿,那屁股,那皮肤……,啧,要是,咳,可他妈太带劲儿了。”
路桥看他一眼,刚要抬脚,又被他一把给拉住了:“桥儿,你弟签不签公司?”
“不签。”路桥一把推在他脸上,抬脚走了出去,又说,“把你那些肮脏思想收一收。”
苏釉和吕少言正靠在墙边等他,少年人随意一站,就透出股悠闲自得的味道来,看他出来,他抬手向他招呼:“哥。”
不知道为什么,路桥看着他,耳边吕少言的话响了一遍又一遍。
“这他妈妥妥的尤物啊,你看那腰,那腿,那屁股,那皮肤,啧,可他妈太带劲儿了。”
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没有看苏釉,而是先问吕少言的住址。
吕少言玩儿的特别高兴,正美滋滋地,闻言毫不犹豫报了自己家的地址。
“那我捎你吧,小弟。”郑铭笑眯眯地道,“和我家顺路。”
吕少言毫无戒心地蹦过去,说:“谢谢哥。”
“哥,”车子驶出三千,苏釉往路桥那边靠了靠,“你那个朋友靠谱吗?”
路桥大约是喝了酒,从上车就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闻言他张开眼睛:“你说郑铭?”
“嗯。”苏釉安静地看着他,微微带了点忧虑。
“有我呢,你担心什么?”像是觉得好笑,路桥很轻地笑了一声,见苏釉仍抿着唇,才又解释道:“你放心,郑铭他就是嘴坏,做事情还是有分寸的。”
苏釉轻轻吁了口气,眼睛里终于漾起一点笑意来。
那双桃花眼一旦笑起来,便像是多了许多情愫,路桥和他对视片刻,随即不动声色地别开了眼睛。
车厢里一片安静。
这似乎是除了那天的泳池外,他和苏釉第一次单独相处。
想到那天的泳池……
路桥的喉结不觉滚了滚。
“哥。”苏釉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他边说边又朝路桥靠了靠,近到能让人闻到他身上的皂香味儿。
“嗯?”路桥侧眸。
“那个,”苏釉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犹豫,“我听到他们在聊辛免,说他快回来了。”
路桥没说话,只安静地看着他。
苏釉终于道:“辛免是你以前的男朋友,对吗?”
“管得挺多。”路桥说,“关你什么事儿?”
“那到底是不是?”苏釉不仅没被吓到,反而靠他更近,还抓了他的手摇了摇,“谈恋爱什么感觉?”
苏釉的手微凉,轻轻握住他的手的时候,触感十分柔软。
“不知道。”路桥将手抽出来,敲了一支烟咬在齿间。
只是还未及点火,那支烟就被人从嘴里直接捏走了。
“哥,这是今晚第三支烟了。”苏釉认真道,纤长的手指捏着香烟转了转,随即藏进了手心里,又说,”我今晚都有看着你。“
路桥:……
淡淡的皂香拂在鼻尖,莫名地,路桥的心跳开始加快。
郑铭的话如苍蝇般再次嗡嗡地响在耳边,像是打开了某扇神秘的大门一般,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