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的研究生在晚上发来信息,询问论文方面的事,耐心解答后,叶之巍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半夜一点了。
往常这个时候,沈凌衣还在一群男人里面周旋,这让他莫名想起沈凌衣眼角带着媚意的模样。叶之巍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游走在边缘地带,脑子太过简单的小酒保。
恰恰相反,热衷于事业的叶教授一点也不喜欢酒吧那种混乱的地方。酒精容易滋生危险和恶意,违法乱纪的事情最容易在夜里发生,更何况,‘难得一见’还处于城市的阴暗角落。
夜深人静,门被叩响。
余安林带着一身疲惫进来。
叶之巍给他倒了杯水,“这么晚找我说案子。”
“离婚案有什么好说的,这我都搞不定,律所干脆不要开了。”余安林大喇喇地坐在沙发上。
来之前他到‘难得一见’去过,至少对于平常喜欢出入高端会所的人来说,那家酒吧的格调简直一言难尽。
“你家小心肝呢?”
叶之巍漫不经心道:“蓉大宾馆。”
“搞了?”余安林猛地坐起来。
叶之巍:“……闭嘴。”
看来是没有。
“好歹花了八万块钱呢,还有两万的尾款没付,说真的,你不会是为了补他那十万的亏空吧?叶大教授,我最近炒股亏了五十万,你给我补补?”余安林揶揄道。
一开始,叶之巍确实秉着替沈凌衣解决燃眉之急去的,陆越那个酒吧的确能赚点钱,可他这人最能挥霍,沈凌衣从他手上借不出十万。
蝴蝶巷的人,要说几乎没人能一下子拿出十万块钱。
叶之巍没说话。
余安林扭了扭酸痛的肩,“我以前没觉得你这么变态。”
叶之巍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沈凌衣除了知道你的一点个人信息,还知道什么?”
余安林想到沈凌衣那副单纯到有点可怜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知不知道你买通他身边的人,把他底裤都快扒干净了?”
夜深人静,墙上的壁钟发出哒哒的响声。客厅放着的鱼缸里,氧气泵正咕噜噜冒着泡。
“那个驻唱,是你的人吧?”余安林问。
叶之巍没有否认。
城北鱼龙混杂,沈凌衣在那种地方生活,难免会卷进一些不必要的纷乱,得找人盯着。陆越有案底,不可靠,耗子不喜欢惹事,一心只想唱歌,这种人最合适。
余安林确定了心里的答案,越发不解,“他到底什么地方好,把你迷得颠三倒四?”
叶之巍按了按骨节,思绪骤然回到稍有点久远的时候。
金鱼西路派出所,凌晨一点,大雨。叶之巍在派出所申请与当时的委托人见面,除开工作人员和他,派出所里还有三个人。
不同于那家海鲜自助餐厅的第一次见面,沈凌衣浑身都是雨水和泥水,脸上和身上都有几处伤口,看起来很是狼狈。
“打架。”
民警注意到他的目光,“十九岁呢,跑酒吧的小混子,大半夜被两个醉鬼缠上,似乎是想要猥亵他。”
那两个醉鬼现在也清醒了,他们身上的伤不比沈凌衣的轻。
沈凌衣浑身发着抖,手里是已经摔碎的手机,看起来应该不能开机了。派出所的灯光坏了两盏,有些昏暗,他一半身子藏在阴影里,垂落的额发微微遮住他的眉眼。
显得脆弱易碎。
让人觉得可怜。
等到见了委托人出来,沈凌衣已经走了。
叶之巍问了一嘴。
“同意和解,走了有一会儿了。”
“哪个方向?”叶之巍问。
民警微怔,指着外面的大雨道:“似乎是那边。”
“叶律,你认识?”民警问。
叶之巍摇摇头。
一面之缘,不算认识。
沈凌衣是那种让人见过一眼就很难忘记的样貌,尤其是叶之巍的记忆力很好。
他后来确定,沈凌衣的记忆力是很差的。
那天的雨很大,路面积了一层水,来往的车辆不算多。
路上昏暗且压抑。
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他本身没报什么希望,可却还是朝着民警指的方向开去。
车灯扫过,他偶然瞥见几个男人走得很快,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再往前开,果真发现沈凌衣走在前面,时不时地回头。
看到有车经过。
叶之巍本身没想停车,比起停车,他更乐意报警。
但沈凌衣却对着他招了招手。
“抱歉,有人追我。”
沈凌衣带来了车外的雨气,车内的空气一下子潮湿了,后视镜看到那几个男人朝这边跑了过来。
“系安全带。”
叶之巍说道,一脚踩下了油门。
沈凌衣的呼吸变得很沉重,抬手擦了擦连脸,但越擦越湿。
车已经开出很远。
那些人肯定是追不上来了。
他找了个路口停车,拿出纸巾递了过去。
“谢谢。”沈凌衣擦去脸上的水迹。
开门想走。
“我送你回去。”叶之巍刚一说完,心里就后悔了,他平常不是个爱给自己找麻烦的人。
喝了酒惹事的人多了去了,他不愿意淌这滩浑水,能把人送到这里已经足够,哪来的理由还要送别人回家。
沈凌衣那天晚上很意外地没有拒绝。
以之后的了解来看,这不是沈凌衣的风格。
叶之巍后来想了很久,或许,那天晚上的小猫咪实在太累了,累到甚至没空看清他的容貌。
“蝴蝶巷。”沈凌衣说道,他的指尖在车门上滑过,“你的车真好,很贵吧?”
叶之巍在导航中输入目的地。
“我是不是把你车弄脏了,对不起。”沈凌衣有气无力地说道。
后视镜映出他惨白的脸色,眼神迷离。
叶之巍一眼晃过,重新踩下油门。
一路上沈凌衣一直靠着窗户,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的大雨。
那是叶之巍第一次去蝴蝶巷。
他觉得这个名字既显得很好听,但也很脆弱。
蝴蝶,活不了多久,再美也只是昙花一现。
车在一家破旧的商店前停下,这里居然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铺,叶之巍还有点意外。
“我就在这里下,谢谢你啊。”沈凌衣笑了笑,但那点笑意把他嘴角的伤扯到了,疼得他表情一抽。
叶之巍握紧了方向盘,一直没开车,他看到沈凌衣走向那家便利店,买了一包烟,好几瓶酒,自顾自地蹲在墙边喝了起来。
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心中作祟,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拿着伞下了车。
“别喝了。”他把伞举在沈凌衣的头顶,遮住了那数不清的雨滴。
沈凌衣似乎没听见,仰头就灌了大半瓶。
叶之巍想去拉他,手还没碰到。
“今天是我妈的忌日。”
沈凌衣带着哭腔笑道,“我去看她,我只是去看她而已,我他妈招谁惹谁了啊!”
叶之巍的手悬在半空,手指收了收,最终没去扶他,“节哀。”
他没有理由一直在这里陪一个不认识的人耗费时间,人家要喝酒,要淋雨,关他什么事。
但叶之巍一步都挪不动。
那天晚上沈凌衣一个人,靠在墙边喝了很多酒,甚至连头也没抬起来一下。而等到他站起来的时候,脚步已经虚浮,俨然是已经喝醉了。
刚站起来,脚步不稳,身体向外倾斜,几乎是顺其自然地勾住了叶之巍的脖子。
叶之巍觉得自己的定力一向很强,但面对沈凌衣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以前那些定力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下意识想把人推开。
但耳边传来沈凌衣铃铛似的轻笑,他低头看了眼,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自嘲。
“你和那些人也没什么不一样。”
叶之巍微微蹙眉,想为自己辩解,“不是的。”
“可是你硬了。”
叶之巍浑身僵硬,身体的反应他几乎没有能力控制,但他至少还有理智。
沈凌衣抬头吻他,被他躲开。
“嫌我脏?”
叶之巍心慌了一瞬,“不是。”
他望进沈凌衣那双带着水汽的瞳孔,弥漫在二人之间的酒气像是**的催化剂,他觉得沈凌衣在挣扎,也在克制。
沈凌衣笑了声,“先前那两个人问我是不是卖的。”
“你很有钱吧?”沈凌衣带着雨水的手缓缓在他脸上滑过,从眉眼,一直到喉结,“想睡我吗?旁边就是宾馆,你开房,记得戴套。”
叶之巍抓住他的手,哑声道:“你喝醉了。”
“是吗?”沈凌衣歪着头,不承认。
“还记得自己住哪吗?”叶之巍问。
沈凌衣到处指了一圈,摇摇头。
麻烦。
大半夜,他不知道该把人带到哪去,蝴蝶巷周围没有更好的宾馆,那是叶之巍第一次在五十块钱一晚的酒店开了房。
前台的大婶叼着烟,看了他一眼,连身份证都没要,把房卡和一大堆廉价避孕套塞他手里。
“这个不要。”叶之巍没好气地说。
“要!”沈凌衣挂在他身上,很不开心地说:“不许无套。”
“我没想……”
话还没说完,沈凌衣倒头睡在他怀里,剩下的半句话只好咽回肚子。
房间很脏,卫生条件到了难以言喻的地步,叶之巍从进去的第一步就感到厌恶,他很艰难地把沈凌衣弄到床上。
被子盖好。
拿起车钥匙要走。
沈凌衣抓住他的衣角,“陪我一会儿吧。”
叶之巍没说话。
沈凌衣迷迷糊糊地睁眼道:“求你。”
总之是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了。
叶之巍在床边坐下的时候,沈凌衣显得很安心,头在他怀里蹭了蹭,“我好累啊。”
“你说,为什么花了那么多钱治病,她还是死了呢?”
叶之巍忍不住在他脸上摸了摸。
“好多钱啊,怎么还了这么久,还是还不清,为什么,就没完没了了呢?”
叶之巍很想走,兴许再不走,他那点可怜的意志力就快支撑不住了。
“人家说我是陪酒的,我说不过他们。”沈凌衣郑重其事道,有点不服气。
叶之巍:“别管他们。”
“我想离开这个地方,但是……”沈凌衣顿了顿,打了个酒嗝,“我不知道我还可以去哪。”
那个时候,余安林正在游说他,希望他可以做律所的合伙人,叶之巍刚开始是不愿意的,在那之后,他鬼使神差地想到沈凌衣的话,便答应了。
“下次别喝这么多酒。”叶之巍看他醉酒的样子,人尽可欺,不敢想若是今天晚上换了别人该会是什么状况。
“你又不是我男朋友,不要你管。”沈凌衣耍赖。
叶之巍心想也是。
“你吻我吧。”沈凌衣突然道。
“我把你当男朋友,以后,就不喝醉了。”
那一瞬间的心悸过了很久也一如当初。
等叶之巍说出那个好字的时候,怀里的人已经睡地很香了。
稍纵即逝的吻带着酒精的浊气,他还记的第三次见到沈凌衣的时候,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打招呼。
沈凌衣猫儿似的从他身边蹿过去,没把他认出来,像是完全陌生的陌生人。
·
“博士,才七点。”沈凌衣睡眼惺忪地走来开门,睡衣松松垮垮地露出一只肩,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叶之巍把早餐递给他,又将他一侧的衣服拉起来,“衣服穿好。”
沈凌衣看着严丝合缝的睡衣,哼了一声,“管得真宽,以为你是我男朋友啊?”
叶之巍避重就轻道:“吃了早饭再睡。”
“哦。”沈凌衣打开包装袋,发现是自己喜欢的豆浆油条,转身回到房间的时候,突然有点摸不着头脑,小声嘀咕道:“我干嘛总这么听他的话?”
“奇怪。”
旋即又想起什么,拿了手机给江风发信息。
【一一难求:你今天有叶之巍的课吗?】
【小风:有啊。】
随即发来课表。
【小风:怎么了?】
【一一难求: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衣衣:喝酒断片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叶博士:……那也不至于把男朋友给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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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榕树横街(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