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虽已立春,入夜依旧寒凉。夜空衔着一弯冷月,月光倾洒,如烟如雾笼罩整座北城。
位于半山的养和医院掩映在一片深绿之中,是北城最好的疗养医院,环境好,私密性强,软硬设施均是顶级。
顶层一间高级病房里,一个年轻男人躺在病床上,略长的额发垂下,掩不住眉目的精致,鸦羽般的长睫,白玉似的皮肤。面容清俊,用漂亮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病房很安静,只能听到心电监护仪发出的“滴”声,以及卫生间的流水声。
水声停了,卫生间的门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出来,到病床边时展开手里的热毛巾,细致地为床上的青年擦脸。
“阿囡的皮肤怎么这么白,是不是平时不爱出门,老在室内闷着?等你醒了,我带你去芸庄骑马好不好?”
指腹抚过眼尾,那里有道不易察觉的伤疤,贺竞诚神色温柔:“是不是那时候留的疤,会不会很疼?”
回应他的只有极浅的呼吸。
贺竞诚压下心疼,走到卫生间将毛巾重新洗净,拧干,返回床边。
病号服袖子挽起,露出纤细的手臂,贺竞诚抬起左手手腕,内侧同样有道浅色疤痕。
眼中闪过心疼,贺竞诚动作很轻,生怕弄痛病床上的人。
明知不会有回应,他还是自顾自说:“阿囡连手指也生得这样好看,等你醒了再吹口琴给我听,好不好?”
期间,搁在柜子上的手机亮了数次,来电显示是研发部副总监任鹏。
贺竞诚瞥了眼,没有停下动作,直到将青年的手放下,重新掖好被角才拿起手机,回拨过去。
电话接通,任鹏激动的声音传来:“贺先生,芯片仿真实验刚刚通过了!”
贺竞诚眉心微展,语调平静:“好,我现在回去。”
挂了电话,贺竞诚盯着青年的面容看了片刻,突然俯身,嘴唇停在距离青年额头寸许的地方,隔着薄薄的空气落下一个吻。
“睡吧,做个好梦。”
说完他拿起沙发上的羊毛大衣,长腿阔步离开病房。
关上门,温柔退去,英俊的面孔只余凌厉,贺竞诚嘱咐守在病房外的两名保镖:“有情况立刻通知我。”
“好的,贺先生。”
贺竞诚驾车离开养和医院,黑色凯雷德如箭般刺穿夜幕,朝市郊疾驰,不多时便抵达WIS工业园。
已近半夜,研发中心的大楼依旧灯火通明。
贺竞诚将车停好,快步走进研发中心,助理在门口等他,脸上并无喜悦。
贺竞诚蹙了下眉:“怎么回事?”
助理斟酌措辞:“任总监刚才又测试了一遍,结果……不是很理想。”
机房里,任鹏带着研发部的人还在一遍遍对芯片进行软件仿真,结果却一次次令人失望。
“怎么可能……”任鹏难以置信,转头看到贺竞诚,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贺先生,我之前试过,明明是成功的……”
一时间众人战战兢兢,等待贺竞诚发落。
贺竞诚明白,刚才那一次成功应该只是偶然。他走过去,拍拍任鹏的肩,表情看不出喜怒:“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事明天再说。”
研发部众人搭乘班车离开,贺竞诚却未走,独自回到办公室,从酒柜里取出一瓶高年份威士忌。
琥铂色液体注入透明玻璃杯,贺竞诚一口闷下。辛辣入喉,他松了松领带,反倒清醒。
贺竞诚走到保险柜前,输入密码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沓信,然后坐回办公桌后,一封一封地看。
一共八封,均出自同一人之手。
端方娟秀的小楷,底部的落款写着“沈蕴”二字。
贺竞诚的视线长久地落在这个名字上,一笔一划早已印刻在他的大脑。
良久,贺竞诚仰头靠着宽大的旋转椅,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躺在病床上的青年的面容,以及八年前紫藤花架下,坐在轮椅上的那个纤瘦背影。
思绪繁杂,他又想起下午同医生的对话。
医生道:“沈先生遭遇车祸,但身体机能没有问题,脑部也没有查出损伤,这一点请您放心。”
“他已经睡了半年,我只想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抱歉贺先生,我们暂时给不了您答案。根据以往经验,这种情况下,病人也许很快能恢复自主意识,三五个月,一年两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也不是没有可能。”
压抑的情绪随酒气一同呼出,贺竞诚睁开眼,在办公室加班到凌晨才去隔壁休息室短暂休息,不到两小时就又被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
这个时候来电话,是不是沈蕴出了事?
这个念头让贺竞诚瞬间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接起电话。助理结结巴巴说完,贺竞诚舒了一口气:“人现在怎么样?”
“任总监在进医院前就已经醒了,现在正在检查。”助理说。
问清医院地址,贺竞诚驱车前往。
一小时前,任鹏突然在家中昏倒,家人打电话叫救护车送医,所幸经过检查并无大碍,应该是过于劳累的缘故,医生叮嘱好好休息。
“贺先生,对不起。”任鹏躺在病床上输液,语气疲惫,“但我没事,只要休息半天,下午就能去公司,一定不会耽误了项目。”
WIS全称Wisteria,是贺竞诚两年前回国后创立的芯片设计公司,最近正在争夺汽车生产商Xron最新款智能汽车的芯片开发权。
订单数额巨大,各家都紧盯这块肥肉,贺竞诚势在必得。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研发总监被竞争对手挖角,任鹏作为副总监临危受命,眼看距离提交设计方案的时间越来越近,却卡了最后一步的软件仿真上。
这段时间任鹏几乎连轴转,贺竞诚知道他已经尽力,嘱咐对方好好休息,离开病房后才交代助理:“在医院存一笔钱,任鹏的药费开支由公司全额负担。”
想到在病房里看到的任鹏年迈的父母和幼子,贺竞诚说:“拿一笔钱给他家人,从我个人账户走,若是有其他困难也一并解决。”
助理应下,贺竞诚长腿阔步走在拥挤的医院走廊上,步伐撩动大衣下摆,快而不乱。他继续道:“再通知研发部的人,从今天起集体放假两天,谁都不许来公司。”
助理脚步停顿,几秒后追上,觑着贺竞诚的脸色,到底不敢反驳:“知道了,贺先生。对了,贺氏集团那边来通知,请您今天下午去开董事会。”
闻言,贺竞诚冰封般的脸色出现裂痕,但很快被掩饰:“知道了。”
从急诊部出来,天光已大亮。贺竞诚回到车里,把着方向盘却不知道该去哪。
眼神难得现出迷茫,他伸手打开音响,《D大调卡农》流泻出来,口琴演奏,音色悠扬但干净。
紧绷的脊背弯下,贺竞诚力劲松懈,靠在了座椅上。
时间还早,他想去养和医院看看沈蕴,同沈蕴说说话,又不愿让沈蕴见到他这样一副疲惫模样。
大约是舒缓的音乐抚慰了神经,贺竞诚在车里浅眠片刻,醒来后眼神恢复清明与锐利。
贺竞诚发动车,转动方向盘,目的地是一家拳击俱乐部。
俱乐部为他预留了专属车位,三名拳击教练已经就位。
走进拳击馆,贺竞诚脱掉大衣和西装马甲扔到一旁,衬衫扣子也解开两粒,边走边缠手绷带,跳上拳台指着其中一个教练说:“你先来。”
烦闷在近身搏击中随同荷尔蒙一道释放,简直畅快。中场休息,贺竞诚干脆连衬衫也脱掉,靠在围绳上喘.息,他浑身肌肉暴涨,如山脉连绵起伏,灯光一照,绷紧的腹肌浮汗发亮。
灌下两口水,贺竞诚将剩下半瓶浇在头上,利落的短发一甩,朝拳台中央走去。
三名教练扶着膝盖气喘吁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不约而同流露出畏惧的神色。
贺竞诚还嫌刚才打的不过瘾,对三人道:“你们一起上。”
拳头带着风擦过脸颊,贺竞诚一个侧步,再一个矮身,又堪堪躲过直冲背心而来的攻击。
一闪一躲间,心脏的跳动攀升到顶。
砰砰。
砰砰。
几乎同时,北城一家普通医院,一个本已被医生下达死亡通知书的病人,死水一般的心电监护仪波形,骤然向上扬起一个高峰。
在伏在病床边的女人的恸哭声里,那名病人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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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