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两夜的主播活动宛如一场梦,从海城回到津州当晚,季羽和韩昭倒头大睡,缓解睡帐篷留下的后遗症。
第三天,季羽受邀坐高铁隔壁京州参加签名会,戴着口罩给支持自己的F站粉丝们签名送寒假好礼。
粉丝很热情,季羽却有点心不在焉。他和韩昭的关系因为山洞一夜的谈话,陷入一个不上不下的境地。
韩昭说过,他不在乎两家的关系。他的感情炙热猛烈,季羽不心动是假的,却始终无法迈出那一步。韩昭也没再逼他,所以至今,两人依然维持着不深不浅的关系。
签名会只有一天,季羽签完后直接上了回津州的返程车,他要回家去。
晚上八点,季羽回到教师公寓十五楼,定了定神才打开门。
门口摆着韩昭的鞋,拖鞋被穿走。客厅亮了一盏灯,对方房间门关着,房门和地板的黑色缝隙告诉他,没开灯。
这么早就睡了?季羽放下从京州买回来的烧鸭,顿了顿还是试探着去敲门。
“韩昭,睡了没?”季羽轻轻敲着,“我买了京州烧鸭。”
里间没有动静,大概已经睡着。
过了会儿,房门打开,季羽站在门外愣神,并没有离开。
“回来了。”穿着一件灰色短T的韩昭站在门口,低沉的嗓音略带沙哑,“我不饿,你吃吧。”
说着就要关门,季羽伸出一脚卡在门上,澄澈眼眸盯着韩昭的脸,尝试着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
话音未落,韩昭往回走的高大身形却踉跄一下,季羽赶忙在后面捞住,手已探上对方额头,太烫了。
“发烧了怎么不说。”季羽皱着眉头,把韩昭拖上床,给对方盖好被子,声音焦急,“吃药了没?”
韩昭拎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光很刺眼,剑眉微皱,缓缓开口:“睡一觉就好。”
这人打算硬抗,季羽突然有点生气,一言不发转身出去提着药箱返回。翻出体温枪默不作声在韩昭头上一点,38.7℃。
“再烫一会儿就能烤肉了。”
季羽气极,掖好被子去厨房倒了杯水回来,掰出两颗退烧药喂韩昭吃下去。
咽下最后一口水,韩昭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季羽脸上。凌冽的五官因为生病此刻少了些许攻击性,看起来很让人心疼。
“你睡吧,我去给你熬点粥。”季羽被看得有点不自在,摸了摸鼻子,打算起身。
手被韩昭拉住,原本温热的掌心此刻却在发烫。心口一颤,季羽假借试温度的名义,上手摸了摸韩昭的额头,低低地问他:“还有什么事?想喝水就叫我。”
客厅的弱光给季羽的侧边轮廓染上一圈暖色,煞是好看,韩昭低着嗓音:“想抱你,又怕传染你。去吧,小心点。”
这时候都不忘嘱咐他小心用厨房,季羽另一侧垂下的手指蜷了蜷,避开韩昭灼热的目光说了声好好休息,出了房间。
给韩昭帮了三个月的厨,硬菜名菜不敢说,煮粥这种小事季羽还是很有信心的。
找出陶锅,洗好白米和百合干放进去,倒入适量矿泉水后开始煮粥。
韩昭说过,用矿泉水煮出来的粥才是至纯至真的。
陶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季羽靠在柜子上看着锅子发呆,手指轻轻摩挲另一只被握过的手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季玥中午发来一条消息,里边说她和父亲的再次交涉失败。季老爹放下狠话,联姻的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早晚都要办,除非季羽不再当自己是季家的孩子。
思绪乱飞,季羽苦笑一声,秦家还真是坚持。
锅子还在沸腾,一股烧糊的味道却飘了过来。季羽一惊,以为最简单的白粥都被他搞砸,慌忙探身查看陶锅——
突然,一股突兀的热浪从厨房旁边的小窗袭来。
“着火了着火了!快跑啊烧过来了!”窗外,陈跳一家人撕心裂肺地哭喊,火舌卷着人的后背逐渐烧过来。
乱了,空气里全是窒息焦糊的味道。楼道里各种声音几乎要掀翻房顶,吵闹声、尖叫声和哭声互相交错。
季羽看到火光的瞬间关掉陶锅就往韩昭房间跑去,空气中的烟尘呛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韩昭着火了快走!”
韩昭陷入沉睡,身体的困倦感将他向深渊扯去。一道清冽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呼唤,他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只觉得身体被人拖起,靠在肩上推开一扇又一扇门拼命往外跑。
氧气被焚烧的二氧化碳吞噬着,额头上流下的汗水几乎让季羽看不清楼梯台阶。
“韩昭,醒醒!”
安全通道里,火势裹挟着风呼啸而来,哭喊声震耳欲聋。韩昭的重量比季羽要重点,扛着对方的同时脚下还要跑得飞快,季羽用上毕生全部力气,抵着发软的腿脚,狠命往楼下冲。
温度升高,栏杆烧红,手臂传来疼痛,激得季羽差点站不稳。
“季羽,放我下来,快走。”
韩昭皱着眉转醒,从被扛着的姿势中脱离出来,转而拉着季羽的手往楼下跑。
他的嗓音无力,手腕却扼得紧紧的,熏灰的空间里,季羽在汗水中看着韩昭的轮廓,那样坚毅无畏。
危险再生。
被架在公共区域上的花盆摇摇欲坠,就在季羽跑过的瞬间,花盆倾倒。
视线有一瞬的模糊,钝痛感并没有从头顶传来。韩昭抱着季羽,将人护在身前,硬生生承受了重物坠落的痛感。
又一次,韩昭又一次把他护在胸前。冷峻的脸上鲜血直流,季羽失声大喊。
“韩昭!”
氧气稀薄,火舌在整栋楼里飞窜。清瘦的身影背着韩昭,义无反顾往出口跑去。
就快到了,跑出去就能活下来了。
救护车和消防车几乎同时抵达,教师公寓楼下乱成一团。
韩昭满脸是血,被几个医护人员架上担架关上车门要走,一双手却紧紧卡在车门上,清秀温润的脸上不知是汗是泪,眼神倔强。
医护人员七嘴八舌把人拉进车内,向医院疾驰。
“脑部受创,出血量较大,需要手术。”
担架被推进急诊室,两扇门咔的一声将季羽关在门外,隔绝了和里面的所有联系。
白炽灯照下,季羽脸色煞白,无力滑脱在墙角。
安静的走廊里,他的身影被无限拉小,小到只剩下一个无助的缩影。
远处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停在季羽脚边,不做停留把人架起摁在旁边的座椅上。
“小羽毛,护士在叫你。”
周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季羽抬头,视线模糊,脑袋嗡嗡作响,哑着嗓音问:“好,怎么了?”
“手术要签字,你是病者什么人?”护士亮出签字单,打量着面前好看又狼狈的男人。
接过笔写字,季羽才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平时清隽的笔体此刻歪歪扭扭,动了动嘴唇说:“我是他家人。”
更多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学校里来了很多领导,还有例行问话的警察。
季羽温润白皙的脸上汗水和灰尘糊成一片,看不出一丝情绪,垂着手臂坐在冰冷的廊椅上,机械地回答所有人的问题。
急诊室的红灯亮着,冷冷地亮着。
“你手臂一直在流血,要处理下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周漠的声音打断季羽的思绪,抬起手臂给他看。
季羽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小臂上,有一道红色的烫伤,趟着血,很是狰狞。可他感觉不到疼痛,因为有个地方,更疼。
“没事,我等他出来。”
季羽语气淡然,收回手臂,定定看着急诊室的门。
周漠叹了口气,看着季羽狼狈的样子鼻子一抽,差点掉下眼泪,抹了把脸转身朝护士站走去。
不多时,周漠带着护士,推着药车过来。
廊椅上,坐着个清瘦好看的男人,一动不动看着急诊室的方向,影子投在墙壁上,看起来很孤独。
“别担心,里面的人一定没事。”护士走过来,轻轻拉起季羽手臂,给他消毒包扎。
闻言,季羽瞥了眼面前的护士,淡淡勾了勾唇角。
护士一怔,年轻的男人笑着,她却觉得他很难过。心里猜测,这个男人平时笑起来一定很好看,一定有人沉沦在这样的笑容里。
周漠靠在一边,头抵在墙上,没有打扰季羽。
季羽的手还在轻颤,不知是使力过猛还是其他。他只觉自己单薄的灵魂仿佛被抽离躯体,跟着那辆担架车,进了急诊室。
和韩昭一起跳舞、游泳、在山区经历暴雪等等过往被无限放大,堵在心口争相往出喷涌。
眼睛好涩,好疼。季羽伸手揉了揉眼睛,痛感却丝毫没有缓解。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突然,急诊室的灯灭。
季羽一个箭步冲过去,门开的瞬间,担架被推出,躺在上面的人紧闭双眼,脸色煞白,呼吸机吞吐雾气。
医生摘下口罩,同冲上来的年轻人讲话:“人没事,之后的状态还要等人醒来才能确定。病人很顽强,竟然还发烧,心跳一直在抗争。”
季羽忍着眼睛强烈的酸涩感,伸出手,紧紧握在韩昭的右手上。手很凉,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韩昭,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