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阔年纪并不大,背着比他重许多的符玄多少有点吃力,额头汗珠滚落,他却跟感觉不到累似的,一声不喘把符玄背回了道观。
道观里坐着位老者,白发虽苍苍,但神采奕奕的,从楚天阔进门的那刻起便注意到了他背上的人。
老者道:“小友,你这是又捡伤者回来了?”
楚天阔终于舍得把头抬起,就算如此,也没拨开符玄搭在脸旁的发丝,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对了,大爷,我找到能治你病的药了。”
说着,他将竹筐放下,走到自己睡的草铺,刚想把符玄放下,但又觉得草铺不是那么干净,转头对老者说:“能麻烦您将我的外袍脱下垫在草铺上吗?”
老者摸着胡子笑呵呵道:“小友,这是你什么人?如此怜爱?老夫可记着昨晚可没这待遇。”
楚天阔不好意思道:“抱歉了大爷。我只是觉得她一个姑娘应该会爱干净一些。”
老者起身把他的外袍脱下,又铺在了草铺上,楚天阔这才放心把符玄给放下,经过那么长的路程,那原本紧皱的眉头松懈了些,脸色苍白透不出一点血色,就连唇色由原先的红变为青。
楚天阔大惊:“她这是怎么了!”
老者抻头看了一眼,惋惜道:“那么漂亮的姑娘,竟然是个短命鬼。”
方才还不是这样,楚天阔有些着急,又是伸手去探符玄的鼻息,又是趴在他的胸口听心跳,耳朵还未碰上胸部,又突然停了下来。
那处,是他不能碰的……
老者被他羞红的脸逗笑,道:“小友,你救了他回来,是死是活是他的命数,你不会折煞的。”
楚天阔道:“不行不行!他还有气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老者又摸了摸胡子:“那你该怎么救她?”
楚天阔看着符玄吐出的气都那么微弱,生怕下一秒他就要死了,灵机一动,他想起从乱葬岗采回来包治百病的草药。
想都没想就要拿出来给符玄喂下。
老者急忙挥手:“哎!小友,那药是给我治病的。”
楚天阔道:“大爷,您先等一等,这姑娘快要死了,草药先给她用,明日我再去给您采。”
老者无可奈何道:“这药即使给他吃了也没用啊!”
楚天阔手下动作一顿:“为何?这草药不是能包治百病吗?”
“治的是百病,”老者缓缓道,“但治的不是尸气。”
楚天阔不解:“尸气?”
老者道:“这姑娘身上中的是最高一等怨尸的尸气,如果老夫猜的不错,这姑娘体内应当是有些法力的,不然早就死了,哪还等着你背她走那么远一段的路程回来。”
楚天阔征征看着手中的草药,又看向老者,眼巴巴道:“那怎么才能救他?”
老者见他如此,笑了笑:“你当真要救他?”
楚天阔用力点了点头。
老者又道:“你就不怕他是坏人,醒来后非但不感恩你,还会把你杀了?”
楚天阔愣了一下,须臾又道:“不怕。”
老者忽然唉声叹气,道:“你这小友,心肠到底有多红,见谁都救,就连路过的狗都要扔个馒头,也不担心自己能不能吃饱……”
楚天阔不以为意,道:“大爷,告诉我吧。”
老者:“救他很简单,你将你的手指割破,喂他你的几滴血便成。”
楚天阔得到了办法,丝毫没有顾虑,咬破了手指就往符玄嘴边送。
老者:“……”当真一点不怕。
奈何符玄的嘴唇紧紧闭着,滴在唇边的血半分没流进嘴里,楚天阔血都快流干了。
“小友,你就是把全身的血滴尽,也喂不进他的肚中。”
他的血已经把符玄的唇染红。
老者道:“你以嘴渡给他,用舌头深探一些,逼他下咽不就行了?”
楚天阔眨了眨眼睛,盯着符玄的唇一直没下手,心里纠结万分。
“现在他的命又不重要了?”
楚天阔仿佛恍然大悟,喉结滚动几下,用力咬破自己的舌头,刺痛感让他短暂蹙了下眉,随后什么也不再顾虑,对着符玄的唇吻了上去。
*
道观里的香气有些熏鼻,符玄皱了下眉,须臾慢慢睁开眼睛。
破屋漏壁,一尊神像前供的有香有食物,道观里没有其余人的身影,符玄坐起,身上的黑袍滑到腿,身下是杂乱的草铺,他拿起黑袍看了看,却不见这衣的主人。
“嘎吱——”道观的门被推开。
楚天阔手里端着热腾腾的粥,与坐起的符玄四目正好相撞,他眼中仿若闪过光亮,道:“你醒了。”
符玄冷淡地看着他,一字未言。
在乱葬岗时,他与武清晏分道,还未走到下一个屠尸点,丛林中突然飞跃出怨尸,此怨尸身上充满了阴紫的煞气,与杀过的那些尸根本不是同一个等级,它像是受人驱使般,只冲符玄杀,且凶猛强悍。符玄万万没想到,他的法力如被人封锁了般,竟使不出,毫无一点还手的能力!
他狠狠皱眉,回想究竟是谁……
楚天阔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快一天没吃东西了,我做了点粥。”
符玄脸色已经恢复原本的颜色,看样子恢复的还挺不错。
“你救了我?”
楚天阔把粥放在他身边,听到唤他,立即抬起头,浓密长睫下那双动魄的美眸让他多看了两眼。
发呆片刻,又赶紧低下头,“是。”
这人光从外表看都不难看出是个老实人,清秀纯真的面容,玉骨清奇,尤其是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丝毫看不出一点有害杂质,是符玄懒得搭理的那类。
“想要什么?”
“啊?”楚天阔不解道,“姑……”话到一半又陡然停住,明白了符玄的意思:“我什么也不要。”
符玄站起身,不再看他一眼便要走。
“等等!”楚天阔喊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
符玄顿下身,侧目而视:“不劳费心。”
算计他的人,还等着他去找。
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去,衣袂翻飞间不带半分迟疑。楚天阔不仅担心他的身体,还没问他的名字,只怕这一面就是永远,抬步就赶忙去追。
符玄还没走出这片道观,身后便传来痛喊声。
楚天阔被蛇咬了一口,可能跑的太快不小心踩了它一脚,那蛇猛地跳起来给他口,此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越走越远。
这片丛草毒虫遍地,蛇肯定也是毒蛇,被咬的地方正冒着黑血,要不了多久毒素便会蔓延全身。
楚天阔本以为自己会就此丧命,陡然间,一道黑色的影子笼罩了他。
抬头看去,站在他面前的是符玄。
符玄把他带回了道观,解开他的衣一看,被蛇咬的两个尖牙印子四周都是乌黑一片,受害者类似在泪眼汪汪的看着他?
既然他救了他一命,那么当场还这个人情从此也就两不相欠。
从楚天阔的视角看去,符玄的脸正慢慢凑近他下腹蛇咬的那处,意识到他要干什么后——
楚天阔猛地捧住符玄的脸,急道:“万万不可!”
符玄道:“放手。”
楚天阔的感觉这才回到双手捧着符玄的脸上,看着白皙摸起来也滑腻,意识到出格后把手松了下去。
“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懂?”
楚天阔还没反应,符玄就已经碰上了那处,用嘴吸出黑血,扭头又把黑血吐在地上,来来回回十几下,黑血被吐尽,正常的血色重新涌现。
在尝到这血时,符玄体内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法力似乎在体内运转了起来。
他抬手一挥,果然有法力涌现。
从乱葬岗逃生,想必他也中了尸气,算计他的人是想要他的命,不过——符玄突然好奇这“老实人”是怎么把他救活的。
便问:“我身上的尸气你是怎么解开的?”
楚天阔身上逐渐恢复了力气,闻言抬起头,脸上红红的,道:“我的血。”
符玄懂了,再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楚天阔回道:“楚天阔。”
楚天阔,那便不奇怪了。纯阳之体,天赋异禀,有着不同寻常人的独门体系,书中说他年纪轻轻便达到了最高等级的实力,并还有上升的空间,是个不可预测的实力无底洞。
唯一缺点,与上一世玄三所差无几,被人所利用,满腔的能力变成了屠杀的傀儡,后又忍辱不了自己的造孽而自尽。
他的忠诚与可信都是顶级的,这种你对他好他就会百倍对你好的人,是个可塑之才,也能成为符玄的第二把利刃。
符玄道:“北边有片玄武之地,那里有座山,名为苍穹山。从今日起,你便离开这道观,徒步而行,路上不许停歇,直至走到苍穹山下,向内里弟子请示你要做名杂役,清扫落叶,洗净尘土。”
楚天阔思忖片刻,没问他前因后果,只是道:“那我还能见到你吗?”
符玄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不以为然道:“你能抵达此山并进入门派,便能再见到我。”
“真的!”楚天阔喜笑颜开,“要多久?”
符玄没给他个准确的回应,道:“你且行且待。”
说完,符玄站起身,就要出道观门。
楚天阔又跟了上来。
“现在,你哪也不能去。”符玄淡道。
楚天阔有些失落,但还是问:“可否告知名字?我日后好在苍穹山上找你。”
“不必,”符玄道,“时机成熟后,我自会来找你。”
前行还未三步,符玄又回头道:“再给我些你的血。”
*
一路回到乱葬岗,三日已过两日,尸囊内只有原先武清晏清扫的那波尸,通过考核还远远不够。
一者一百,屠尸,狩猎。
既是屠尸,也可狩猎。
符玄还未去寻狩猎的对象,便恰好与玄则和聂怀撞了个满面。
“玄三?”玄则的脸上挂着惊疑。
毫不掩饰的表情,已经暴露了他曾经干过什么事儿。
符玄冷着眯了眯眼睛。
聂怀敲着折扇,笑着:“三日屠尸快过,不知……”
“轰!”聂怀话甚至都没说话,符玄就已经一击把玄则砸到了石头缝里,石块瞬间碎落一地。
聂怀有些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平日里脾气温和的玄三竟然会动手打人。
符玄走的轻快,擦过他身,走到玄则那边,毫不避讳的拿过他的尸囊。
聂怀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符玄望他一眼,眸子里是寒光:“拿回我的东西罢了。怎么,你也想试试?”
他被怨尸追,其原因绝对不是玄则,聂家手笔最为丰富,教出来的人又会是什么好东西?
但,现在不是挑衅聂家的好时候。
符玄本不想再理他,聂怀却不愿他意:“慢着,你可知你这是作弊。”
符玄勾唇笑道:“屠尸,狩猎,狩的是什么猎,有很多种可能。”
聂怀冷冷道:“你觉得我会就这样让你走吗?”
符玄静静看着他。
一柱香过后,他拿着两个尸囊满意离开。
楚天阔给他的血已经用尽,符玄不由想,这纯阳之体全身果然都是宝,日后他再慢慢汲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