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纪枝瑶只听别人说过, 生孩子是件极为痛苦的事情,疼的人眼前都是一片漆黑,没有知觉。
纪枝瑶便只知道痛, 可她却没有想到, 竟然会这么的痛。
在接生婆一声又一声的“王妃撑住,就快出来了”中,纪枝瑶格外的想念赵行,他肯定没有料想到, 她今日竟然要生产了。
若是赵行在的话, 他会怎么样?
纪枝瑶扯了扯唇角, 他若是在,不知会有多么心疼她, 会在门口急得团团转,一口一个枝枝唤着。
“殿下……”
纪枝瑶轻轻唤了一声, 周姑姑在旁边听了, 眼泪直流。最后,随着婴儿呱呱坠地,纪枝瑶也是终于撑不住了, 歪头睡了过去。
原来不止是疼, 还这样的累。
周姑姑用棉布裹住婴儿,听着小婴儿啼哭的声音, 欢喜地对清溪说道:“太好了, 是个小殿下, 快,快写信去晋京城同殿下说。”
清溪也是看了眼刚出生的小婴儿,皱巴巴的,也看不出像谁, 只是婴儿清亮啼哭起来时,嘴巴就很像是赵行了。
清溪不敢耽搁,赶紧让人写信送去了晋京城。
周姑姑抱着小殿下泪眼朦胧对纪枝瑶说:“王妃,太好了,是个小殿下……”周姑姑看纪枝瑶安详睡着的模样,止了声,她应当是太累了吧。
周姑姑便让纪枝瑶歇息了,她将小殿下交给了乳母之后,便去给纪枝瑶准备些吃食,方才生了孩子,用了不少的力气,等她醒过来,定然是饿坏了。
等到醒来,纪枝瑶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的孩子来,清溪赶紧将孩子抱过来给纪枝瑶瞧了,纪枝瑶看得眼睛都泛了酸,就差一点哭了出来。
她竟然也是为人母亲的人了。
这时候纪枝瑶才感觉到了饿,周姑姑就将吃食给她拿了过来,多是清淡滋补的东西。
纪枝瑶一边吃着一边问:“桓王府添了小殿下的事情,可给殿下说了?”
清溪点点头:“自然是让人送信去了,只是王妃莫要着急,近来争端四起,晋京城中也是需要整顿,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送到。”
纪枝瑶点了点头。
纪枝瑶:“如今晋京城中局势如何?”
清溪给纪枝瑶添了一杯热水,压低了声音回答道:“奴婢听说啊,晋京城里,五皇子战死,八皇子倒牌,不少权贵都偃旗息鼓,加上当今陛下也不慎殒命莲花池里,正商议着要立殿下为新君。”
先帝殒命莲花池?!
纪枝瑶惊了惊,这应当不是赵行所为,局势还未安定,他哪里有时间去做那种事情。
莫不是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么?
诚然,事实也像是纪枝瑶猜测的那样,当时赵行忙于和卫玉堂争斗,只是让人将陛下看守起来。
却没想到,孟昭仪竟然会突然出现,将先帝带走。
这时的先帝早就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对孟昭仪也没有绝对的信任,可是能走,他便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再看孟昭仪一个瘦瘦弱弱的女人,只要他警惕一些,根本就伤不到他。
于是先帝就跟孟昭仪一同离去,却没想到,路过乾坤宫外莲花池旁,孟昭仪突然下手,想要将先帝推下莲花池。
先帝也是反应迅速,只可惜,他从不知道,自己枕边身娇体软的女人,竟然是个中好手,他被孟昭仪摁着,疯狂挣扎着溺死在莲花池中。
他到死,才听到孟昭仪一句真话:“珠妃娘娘就是这般死的吧,你要是见到她了,就跪在她的面前赎罪吧。”
最终,先帝没了动静,孟昭仪将他扔下了莲花池中。
谁能想到,六宫之中最是得宠的孟昭仪,当年不过是以罪臣之女身份入宫的宫婢,备受欺辱,若不是珠妃娘娘徐为玉出手相救,她早就死在了隆冬冰凉之中。
如今,她帮了恩人的儿子,杀了仇人,这份恩情,总算是还清了吧。
而赵行,虽然是派人搜寻了孟昭仪,可是她却像是完完全全消失在了晋京城一样,再没了踪迹,留下的,便只有先帝一具尸体罢了。
一转眼,年又是过去了。
转眼就是小殿下的百日宴,赵行不在,纪枝瑶也没能给孩子取上名字,只是小名唤作陶陶。
君子陶陶,永以为好。
愿她与殿下的孩子,能无忧无虑,平安长大。
平安的百日宴,纪枝瑶本没有打算大办,只是楚南百姓凑热闹,非得要亲自给陶陶办上一场,纪枝瑶也没能拒绝。
一时间,楚南就热闹了起来。
四处都张灯结彩,竟然比过年时候还要热闹上几分,百日宴那日,晋京城里也传来了消息,说是确定了下来,要让赵行继位庆国皇帝,纪枝瑶心中欢喜,便忍不住偷偷喝了两杯果子酒。
这下子劲头又上来了,踉跄着含着醉意等到宴席散尽。
她脑袋里晕晕乎乎,想要回去再看看陶陶有没有睡熟,结果路过梅花林时,一道黑影倏然过来,一把就将她抵在了廊桥之上。
抵在她脖子上的匕首,还泛着寒意。
顿时间,纪枝瑶所有的醉意都清醒了过来,透过灯火看去,她瞥见了一张狼狈的,却又熟悉的脸。
纪枝瑶一惊,失声叫出了此人的名字来:“纪泽?!”
纪泽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虎威军随着赵立出征,却是尽数折在了云国吗?怎么纪泽会在这儿?
纪泽嗯了一声,“枝瑶姐姐,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便不动你,否则……”匕首往脖子上多压了些,冰凉和疼痛顿时传来。
纪枝瑶朝着四周看了眼,她估摸着藏身的暗卫应当是发现了纪泽,但是碍于她被挟持,所以没有动作。
她得稳住纪泽。
咽了口唾沫,纪枝瑶磕磕巴巴问:“你要我做什么?”
纪泽咧开嘴笑了下,“送我回晋京城去,立刻,马上。”
纪枝瑶听出了纪泽的急迫来,难不成,他现在是在被什么人追杀?还是他惹到了不该招惹之人?
纪泽久久没等到纪枝瑶的回答,又焦急的问了一声:“二姐姐,姐弟一场,你若是不帮我,我决计是回不去晋京城了。”
纪枝瑶垂下眼帘来,对上纪泽焦急的神色,她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好”。纪泽松了口气,纪枝瑶道:“不过,今日夜色已深,若是立马离开,难免会引起人的怀疑,你不如就留在桓王府中,在这里,没有人敢动你。”
纪泽神色变幻莫测,在仔细思考着纪枝瑶的话。
再加上连日奔波,终于是抄了路逃到了楚南来,纪泽早就已经精疲力竭,他答应下来,但是连住的房间,都要和纪枝瑶挨着,这样才能安心。
安顿好了纪泽,徐庶才出现在了纪枝瑶面前。
看见纪枝瑶脖子上的伤痕,目光一暗,“那小子竟然敢对王妃不敬?属下这就去宰了他来泄愤!”徐庶就差一点就要拔出剑来。
纪枝瑶抬了抬手,制止下来,“不必,你现在让人去将纪泽看住,再让人去城里查查刚进城的人。”
纪枝瑶很是好奇,纪泽一个权贵公子,哪里能惹得了旁人,竟然将他追到了此处。
莫不是晋京城中又有了什么变动,才让纪家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如此,纪枝瑶便更担心赵行了。
所以这件事必须要查清楚才好。
这一夜,纪枝瑶都没能睡安生,一会儿梦到晋京城中血流成河,一会儿又梦到赵行回来,第二日一大早,清溪就来敲了门,说徐庶有要事禀告。
纪枝瑶哪里还敢耽搁,随意穿了件衣裳,用赵行送的碧玉簪束了头发,就赶紧去见了徐庶。
徐庶也是着急,一见到纪枝瑶,就说道:“王妃料想果真没错,昨夜纪泽进城之后,又有几个人同时进了楚南城中,而且……”
“而且?”纪枝瑶拧了拧眉头,“继续说。”
徐庶道:“其中一人,还是宣鸿云宣将军,他发现了咱们的人,没能继续追查下去。”
“又是他?”纪枝瑶抿了抿唇,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猛的站起身来,“不好,宣将军怕是故意泄露行踪,来引出我们。”
宣鸿云进城之后没有发现纪泽踪迹,便怀疑是有人将纪泽藏了起来,宣鸿云才会特意让徐庶等人发现,以此来引出纪泽?
可是纪泽怎么会与远在边关二十年的宣鸿云扯上关系?那时候的纪泽怕是还活在上辈子。
纪枝瑶一点都想不明白。
此时,纪泽已经发现了纪枝瑶竟然将他看守起来,在院里闹腾起来,嚷嚷着让纪枝瑶赶紧放他出去。
纪枝瑶挠了挠耳朵,只觉得格外的吵,还不如陶陶哭起来的时候动听。
这件事情还没有轮得到纪枝瑶去问,正主宣鸿云就已经找上了门来,纪枝瑶特地让徐庶多派了几个人来看住纪泽,莫要让他出事,徐庶点了点头道:“王妃放心,如今咱们殿下已经是今非昔比,就算是宣将军,也不会在桓王府中放肆。”
纪枝瑶深深呼了一口气,“但愿如此。”随后,纪枝瑶就让清溪来给她梳了妆,她才去正堂会见了宣鸿云。
宣鸿云一如既往一点没变,纪枝瑶露出淡淡的微笑来,朝着正堂里而去,软声道:“多月不见,宣将军又来了楚南,莫不是对楚南格外的喜欢么?”
宣鸿云深沉看了眼纪枝瑶,这次,他没了上次那般客气,径直站起身来,开门见山说:“不巧,这一次,本将军还是要来向桓王府讨要一个人。”宣鸿云气势凌厉骇人,“那人本该战死在云国,是我将他救了回来,要用他去换些东西。”
纪枝瑶一怔。
宣鸿云眸光一暗,道:“我知道娘娘心善,可是有的人能救,有的人却是不能救。”
纪枝瑶秀眉拧着,半晌才抬起头来,清澈的眼眸对上宣鸿云的眼,她说道:“不知宣将军想要用纪泽换什么东西?”
如果是对赵行和她没有害处的,纪枝瑶给他就是。
宣鸿云愣了下,没想到纪枝瑶竟然知道纪泽的真实身份,“你竟然知晓他是纪泽?”
纪枝瑶抿唇笑笑,“宣将军,真是不巧,您要的那个纪泽,正是舍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