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屿回东宫后就直接去了书房,赵簌簌则是照常回信央殿。
书房。
谢屿在书房坐了片刻,周津平领着一个穿着太监衣裳的人走进书房,守在书房外的何轩文在他们进去后立即关上房门。
周津平与那人走向谢屿,离书桌有三步之距时停下,齐拱手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谢屿抬起头。
“多谢殿下。”
站在周津平身边穿太监衣裳的男子不太高,只到周津平肩膀的位置,有些瘦,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眼神也随之冷淡,看起来一副无欲无求的厌世模样。
他叫什忧,是谢屿不为外人知晓的心腹之一。
谢屿想到谢璋在延年殿的神情,眼眸轻眯,又道:“也许从今日起,东宫不会平静,你们要多加注意,不要让皇后或是严王的人有机会潜入东宫,更要防备皇帝的人。还有……”
谢屿的话忽停住,他拧起眉,手指不由自主敲了敲桌面,似是倏忽想到另外一件事。
周津平与什忧站在书桌前,未有言语,很自觉的保持安静,以免影响他的思绪。
很快,谢屿再次出声:“莺儿不会武功,这种时候,信央殿那边需要一个能跟在太子妃身边保护她的人。什忧,你换个身份,去太子妃身边待着,寻常时她做什么都无需管,除非她遇到危险。”
什忧点头:“是。”
谢屿看向周津平:“周津平?”
“是,”周津平点头:“奴才明白该怎么做。”
亥时末,谢屿来到信央殿。
赵簌簌半个时辰前便已睡下,此刻殿中寂静。守夜的两个宫女安静待在寝殿外,身前是取暖火炉,手边是几本书,守夜无聊时看。这是赵簌簌允许的。
见谢屿来,她们立即跪地行礼,却未发出声音。
谢屿放轻动作进寝殿。
赵簌簌已睡着,如寻常时她自己睡觉一般,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侧躺面向外。
她养的四只小猫都在床上。两只睡在她枕边,还有两只窝在床铺角落的位置。
谢屿在床边半蹲下,借着窗外照进来的些许光亮勉强看清她的脸。
眉目柔和,呼吸平稳,朦胧不清的光亮让她看起来有些许不真实感。
他凝神望着她,没有出声。右手不由自主抬起向她脸颊而去,却又在指尖即将要触碰到她脸颊时,倏忽停顿于半空中。
他指尖动了下,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即刻将手收回。
他站起身,眼底有一抹沉重情绪闪过,双眉不由自主蹙起,又有一丝奇怪的情绪浮现。
他双手握紧成拳,倏忽转身离开。
之后几日,碍于年宴上发生的事,各宫中人不敢太声张,即使是约着几个关系好的人聚在一起,吃些东西、聊聊天,也都闭着宫门,不敢太声张。
年节的气氛过去,皇宫又恢复如先前般。
天气渐渐和缓,秃枝生嫩芽,应春时节的花接连绽放。
谢屿再次忙碌起来,早出晚归,有时一整日都不在东宫。
赵簌簌也不怎么在意,他忙他的,她玩她自己的。
趁着天气不错,她在院中晒了晒太阳,准备画会儿画。
铃铛搬来画架时,周津平领着几个太监来到院中。到她身前,周津平向她行礼:“太子妃。”
他身后的太监们也齐齐拱手弯腰向她行礼。
赵簌簌笑着:“周公公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里?”
周津平答道:“殿下说,新一年开春,信央殿可能需要更换部分物件,您这里需要些手脚麻利、干活利索的下人,宫女们的力气到底有限,于是我挑了几个力气比较大的下人送来您这里伺候。”
赵簌簌道:“既然是殿下的意思,那就留下吧。不过我现在没什么事需要他们做,就先让他们跟着莺儿先熟悉一下这里。”
“是。”
莺儿领着太监们去熟悉信央殿的事,周津平向赵簌簌行礼后,面带微笑退下。
铃铛将画纸铺于画架,另外两个宫女一人端来小桌,一人将描绘丹青所需笔墨端来,整齐摆于小桌上。
有个小太监自信央殿殿门大步而入,行至赵簌簌身前,行礼:“太子妃,二公主请见。”
赵簌簌挑了下眉:“让她进来吧。”
“是。”
赵簌簌提笔蘸墨,左右撇了撇。她往画架后直视而去,又往两边瞧了瞧,似是要找寻一个描绘的好视角。
谢嫣然随着信央殿太监前来。
听见脚步声,赵簌簌将手中笔放下,面带微笑起身。
谢嫣然依旧着白衣,戴面纱。她站定于赵簌簌身前,福身见礼:“见过太子妃。”
赵簌簌笑着颔首:“二公主。”
宫女抬来一张椅子放好。赵簌簌道:“请坐。”
“多谢。”
谢嫣然看见赵簌簌身边的画架与笔墨,眉头上挑了下,眼神诧异,似有些意外。她问:“太子妃擅丹青?”
“闲着无聊,随便画画。”
赵簌簌看着身前的谢嫣然,脑中倏忽灵光一闪,视线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眼中笑意更深了些。
谢嫣然眨了下眼,不解:“太子妃为何这般看着我?”
“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二公主是否愿意?”
“不情之请?”谢嫣然眼露疑惑:“太子妃但说无妨,我若能帮,定愿相助。”
赵簌簌牵起谢嫣然的手,然后领着她走到画架正前方五步之距,铃铛立即将椅子搬过去。
谢嫣然身后是一棵有着百年寿命的大叶香樟树,树常青,绿叶苍翠。
赵簌簌轻按着她肩让她坐下:“我想让你坐在这里。”
谢嫣然抬头看着她:“然后呢?”
“然后你就坐在这里,”赵簌簌笑着:“我想画一幅你的画像。”
谢嫣然一愣,立即站起身来:“这怎么行?怎能劳烦太子妃为我画像?”
她才站起,赵簌簌又笑着将她按回了椅子上:“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可是……”
谢嫣然面纱遮掩下的唇轻抿了抿,规矩放在身前的双手不由自主捏了捏衣袖袖口,面对赵簌簌温和的笑容与邀请,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而且……”
她抬起手摸了下脸上的面纱,眼神微微闪烁:“我的脸……”
赵簌簌道:“你若不愿意摘下面纱,那就戴着。等你何时愿意在我面前取下面纱了,你再取。”
“你……不介意吗?”
赵簌簌摇头:“为何要介意?又不影响你我说话。”
谢嫣然愣住,眼底有诧异涌现,眼神闪烁,似是泪光。忽然间,她鼻间有些泛酸。
她手指用力掐着手掌心的肉,使劲眨了下眼,迫使自己将那情绪压制回去。
谢嫣然道:“太子妃,我愿意。”
赵簌簌笑着点头:“好。”
她回到画架前,朝谢嫣然露出笑:“二公主,你用你觉得舒服的姿势坐着就好,这可能会需要一些时间,累了便与我说。”
谢嫣然点头:“嗯。”
谢嫣然端正坐好。
赵簌簌提笔。第一笔落于洁白画纸时,她神情瞬变,从方才的随意柔和变得凝神专注,脸上笑容也敛去,只余下聚精会神的认真面容。
阳光自湛蓝天空照耀而来,有点点暖意撒下,落于她身。又有风来,轻飘飘吹拂着她鬓间垂落的发丝。
她眨了下眼,神色依旧专注,并未因此分神,也没去管那随风而动的几缕发丝。
谢嫣然望着她,眼中有情绪微微闪烁,眼稍弯,即使隔着面纱,也难以遮掩其从眼睛里跑出来的笑意。
风渐拂来,耳畔有大叶香樟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响,香樟清香随风而浮动,悠悠落入鼻间。
约半个时辰后,赵簌簌完成画纸上最后一笔。
“好了。”她松了口气,面色又恢复至寻常时柔和。
谢嫣然站起身,迫不及待走向这边,想瞧瞧赵簌簌的画。
画纸纸上,大叶香樟树前,好似有另一个谢嫣然端庄坐在那儿,即使隔着面纱,也能从露在外的眼眸里看出几分笑意。
谢嫣然震惊于赵簌簌的画功,又惊喜于她将自己画的如此好。
谢嫣然望着画中人模样,心中感慨,她方才是这样的吗?仿佛,画比真人要好看。
她不由抬手碰了下戴着面纱的脸。
赵簌簌问:“二公主,这个送给你,你愿意收下吗?”
谢嫣然又一惊,眼里有些许不可思议:“这幅画送给我?”
“这画上的人是你,自然要送给你。你不想要?”
“要的要的!”谢嫣然郑重认真使劲的点着头:“我要的!”
赵簌簌笑着:“铃铛,让这幅画先晾晾,待墨干后,收起来装在画轴中,再拿给二公主。”
铃铛:“是。”
赵簌簌看向谢嫣然:“二公主方才辛苦了,我们进去歇息会儿,吃些东西如何?”
“好。”
谢嫣然伸手将赵簌簌的手握在自己手中,闪烁着光亮的眼眸里倒映着赵簌簌温柔浅笑的面容:“太子妃,谢谢你。”
赵簌簌挑眉轻笑:“谢我什么?”
谢嫣然握紧她的手:“反正,就是谢谢你。”
书房。
周津平站在书桌旁为谢屿研墨:“殿下,今日二公主来了,太子妃为她画了一幅画像。”
谢屿写字的动作顿住,握笔的力度不由加重了些。他冷哼一声:“谢嫣然还真是闲的没事干,她不用吃斋念佛了么?”
周津平无视他的抱怨,又提醒道:“殿下,马上就是三月了,太子妃的生辰可在三月十五,您莫忘了。”
生辰?
谢屿抬头看向周津平。
周津平问:“她的生辰礼是奴才替您准备,还是您亲自为她挑选呢?”
谢屿抿了下唇,随即收回视线。
他将手底下本该写完的批注写完,而后道:“孤自己准备。”
周津平眼中有笑意浮现:“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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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