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郡守府出来,谢闲如她所说去府库看了一眼,不出所料,这里空得像是几百年没有进项一样,真正做到了“兜比脸还干净”。
虽然谢闲早已对故陵的财政状况有了一定的预期,但如今的状况依然让她十分不爽,常年最好祈求从他那里搜出来的东西足够抵得上故陵一年的税收,否则的话,她一定会让他死得很难看。
“账册呢?我看看。”谢闲一脸嫌弃地瞥了一眼库里的三瓜俩枣,再联想一下原本应该属于她的家底和启动资金即有可能已经被某个人败光了之后,心情就更不好了。
司库胆颤心惊地看了面色沉沉的谢闲一眼,默默将账册递了过去。
谢闲垂眸翻了两页,指尖顿住,偏头看向一旁站着的洛明瑾,道:“派人去寻百姓问问,故陵税收几成。”
“是,殿下。”洛明瑾温声应道,还没迈步走开,就看到旁边一直战战兢兢的司库“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司库头都不敢抬,直接一股脑地把自己要说的话都倒了出来,一副生怕说得慢了就没机会说了的样子,“求殿下开恩,下官绝不是存心助纣为虐,实在是妻儿老小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上面,不敢不从。常年那奸臣在故陵只手遮天,税收五税一,只上交赋央五成,余下的都是他自己贪了!”
谢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半面容隐在黑暗里,看不出情绪,只剩下一片沉沉的幽邃暗色,无端骇人。
“下官所说句句属实,还请殿下明察。”司库等了片刻没等到殿下的反应,赶忙补了一句。
谢闲的语气没有什么波动,听着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仿佛有一场风暴正在酝酿,“接着说,收来的税款和米粮都去了哪里?”
“是,殿下。”司库没来由地咽了口口水,但他压根来不及细想,只希望现在能多交代一点东西让自己身上受到的责罚能轻一点,“收上来的税款依旧会被送进府库,但在当晚,就会被秘密送出城外。”
“你知道东西都被送去哪儿了吗?”谢闲淡声问。
司库摇了摇头,“不知,常大……常年只是叫人把运送东西的马车停在西郊的一座破庙里,会有人来接走。”
顶着谢闲要你有何用的眼神,司库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勉强能挽回一点价值的信息,“殿下,其实,有人偷偷在那座破庙蹲过点。但一整夜,那座破庙里无人进出,马车里的东西却不见了。”
“有暗道,派人去找。”谢闲听罢,直接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还没来得及走的洛明瑾又收到了一个新的任务,略一颔首,迈步离开。“是,殿下。”
被直接无视掉的司库看向谢闲的目光有几分僵硬,不……不愧是殿下啊……呵……呵呵……完蛋了,这样的话他不就没有剩余价值了吗?死……死定了……
就在司库为自己一片黑暗的前途命运哀戚的时候,谢闲已经将手中的账册又翻了两页,而后蹙眉扔至一旁的桌上,心下冷嗤,一本精心编纂好的假账。
谢闲当然没有心思在一本假账上浪费时间,这府库里也没有什么值得她再关注的东西了。
准备迈步离开的谢闲被司库出声叫住了,“殿……殿下……您……”
谢闲瞥了他一眼,像是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略顿了一下,而后说道:“案件调查尚需时日,你好自为之。”说罢,便直接迈步走了。
司库近乎颓然地坐在地上,有些拿不准殿下的态度,这话,究竟是放他一马,还是警告他不要动什么歪心思想着逃脱惩罚的意思?
谢闲的亲卫队因为常年及府库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回到翁主府的谢闲也没闲着,主要是有洛明瑾这个工作狂在,她的日程都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在相关的调查进行的同时,被绑到衙门门口柱子上的郡守大人总算是获得了百姓的关注,一时间整个故陵城一片哗然。
“哎你们看到了吗?”
“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就衙门门口!”
“嘶……那位……你说是谁干的啊?”
“还能是谁?有能耐干出这种事的,不就只有刚就封的那位殿下了?你们是没看到,那常年的脸色都黑成啥样了,我感觉他恨不得自己直接晕过去。”
“这说优先受理,有人去报官吗?”
“不知,这事儿吧,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这人都被绑那儿了,还能有什么转机不成?”
“也是,要我说,这次有那位殿下撑腰,告呗,那常年干的坏事儿我数都数不过来了。”
“的确,想想那个撞柱而死的小丫头,可惜了,那孩子家里没人了,也没人能替她申这个冤。”
“那孩子惨啊,那常年以为把那柱子刷了就没事了?呸!心都是黑的!活该他被绑上头!”
“要不……这诉状……我们替她来写?”
“这……我们也不知其中内情……”
“那小姑娘不是在衙门前说了吗?有谁那时候在旁边听了的,我们多喊几个人,争取能回忆完整。到时候,就说是听那小姑娘自己说的,是真是假的,劳烦老爷们去查。”
“……不是不行,但问题是,现在的官府……可信吗?”
“……”
“这诉状,我来写!”
正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的百姓们面容一僵,在看清说话的人是谁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傅捕头啊。”
百姓们口中的傅捕头是个面相周正的中年男人,五官深邃,据说有四分之一的外族血统,盯着人时目光格外锐利,像是草原上飞翔的鹰。
傅捕头摆摆手,而后道:“我早就不是什么捕头了。”
百姓们想起眼前这位傅捕头的事儿,不免心有戚戚。
要说这位傅捕头,名叫傅程,是他们故陵远近闻名的神捕,断案缉凶都是一绝,可偏偏遇上了小姑娘家的事儿,一家五口人,全部死于非命,傅捕头在调查的过程中阻力重重,察觉到了不对,第二日就被免职了。无奈之下,那小姑娘才去了衙门,结果衙门非但连个肯给她写诉状的人也没有,更别提受理,最后连人也没了。
现在想来,傅捕头应当依旧对此事耿耿于怀。
“这次的事情究竟可不可信,我去一试便知,风险我都个人担了,大家尽管放心。”傅程沉声说道,说罢,便直接转身走了。
——
天色渐暗时,谢闲总算是从成堆的要处理的公文中抬起了头,抬手捏了捏眉心,这才想起她有一段时间没过问顾青沅的事了,便叫了人来问。哦,这个有一段时间指的是大约七八个时辰吧。
“元青先生并未出门。”
得了这么个答案,谢闲略一沉吟,眸中溢出一丝笑来,如同点点星光。唔,不知道先生有没有兴趣陪她唱一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