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判官吩咐的,他还说要你将这处宅院命人好生打扫一番,再上街市去置办些吃穿用行观赏的物件。”
他继续说着:“人酿酒,酒亦酿人。你给我想要的,我给你想要的!”他的声音仿佛金属敲击的魔咒,就如此回荡在耳边,游走在池玉山的耳边。
透明的瓦片中泻下无尽月华,就像是寒霜笼罩着心神,此刻,池玉山仅仅看见那月光伴随着晶莹的颗粒,随着流动的空气浮动。
他的眼睛已经变成白色的了,整个人被这些月华抬着,离开了座位,双手打开,头立着却还是偏向一侧,他好像被灌着水一般,月华涌入他的口鼻,他咕噜着吐着气,咳嗽着。
周围被黑暗一点点吞噬,池玉山的那双眼睛却愈发的白炽,整个眼睛就是眼白以及在上面所画着的齿轮外圈轮廓。
惊鸟铃落地了,叮铃铃铃……
崔知县肩上多出来只黑色,在实体和飘渺的形态间徘徊的猫,他抬起左手来抚摸它的头,眼睛盯着池玉山,甚是满意的神态。
池玉山软滩的身子扶在桌面,亮着贪婪的蛇眼,一把抢过玉壶春瓶,左手慢慢捻起花朵,张大嘴巴将整个的花衔住,那冰清玉洁手不惧不管向下拉扯,花茎上面细小的绵软却又坚硬的刺,嵌进肉里,了然无所谓,面部也无任何表情。
一扯,手关节顺势向下,头向上,嘴里的花瓣绽开,有些许滑落了,一口利牙轻轻咀嗫,空气中都多出来一份静谧,又是纷纷乱下的花瓣。从嘴角,唇纹流出暗红的血液,他抬起右手的玉壶春瓶大口大口贪婪的吞咽着琼浆,可那琼浆玉液仿若是不见底。
不过池玉山也并没有想要喝尽的模样,酒水沿着嘴角洒出,抬起左手,用衣袖按压着嘴擦去滴水。衣袖遮去他大半的脸,此刻的他看来如含苞的花,脸上泛着病态的腮红。
他抬头冷眼看向崔知县喊道:“爹。”
“这副身体不适合,压得我心口闷。我就……想要我原来的那副身体。”
他看着透红的指头,拿了茶盏,将指头尽数放进去三根,如此浸泡后再换其他手指。再将酒淋下,地板上是一滴一滴延迟的声响,静的出奇。
“老爷子,你得到你想要的了……”池玉山抬举着高过头顶的手,又说道:“你给这位客人备了什么好礼,又或者说,这位客人想要什么?”
崔知县没好气的回答:“仅管知道我这样做是为你好,也不仅仅是为你好。”
池玉山是白惨惨的面容,笑道:“老爹,我可是一点也不懂你。”
“既然如此,你就快些从他身上下来吧!”
池玉山白炽的眼睛闪过一圈黑色亮纹,池玉山只觉得眼前发黑,赶忙闭紧了眼眸。嘴里是喷薄出的血腥味,指尖是不可触碰的灼烧感。
“喂!这坦诚相待也不是这种待法吧!”
“池判官,我想你此番目的是要探明你家好兄弟老三在这里藏的宝物吧?”
好不容易缓过来,池玉山却是打趣的说道:“什么宝贝不宝贝,我想要的就是黄金。金——银——财——宝——以及能花钱买到的任何奇——珍——异——宝——就譬如你那听风石,多少钱能买下?崔知县可还没给我个答复呢!难道还有其他客主不成?”说到这听风石,转而握紧手脚却不见了惊鸟铃,拨着头发还有发带,正低头寻呢!
可不巧地上全是酒水,惊鸟铃也不能幸免,可瞧!甜丝的空气中莫名多出来一份埋于脚边的暗香,不低头就闻不到,为了少一份事就权当不知道了。
“池判官要真想要,大概十日后本店淘心斋就要营业了,不过来的皆是地下的大人物,冥币一抓一大把,池判官就算是你恐怕也得财力吃亏,不过想来那号人物是不会在意这区区石头,你要想要,现送你一块便是了。”
“听崔知县这意思,想来你就是最有钱的那个了?您老的发家致富之路可否为后辈说道说道?此番我并不是来找老三麻烦的,实则是来向您取经来的。”
“池判官可真不是生意人,只管得财富肆意挥霍,只说些不着调的东西,我这里有份双赢的交易。”崔知县亮出一个二,就起身,下了两条台阶,再一步一步移至池玉山的身边,他那只黑猫此刻包围着双手,好似取暖的器具。他走到对面,俯下身子,是藏不住的笑意,贴着池玉山的耳边说着……
只留得池玉山那些许瞳孔地震的呆滞表情。
崔知县说完还不忘看着他的眼睛,再一次问道:“崔某人方才所说的话可还中听?”
“中听,中听!只是要麻烦你好生招待一下其他人了。”
“不碍事。”说完这简短的一句话,崔知县就又出门去了,池玉山不明所以,却也不至于惊慌浅浅跟上去就是了。
见着崔知县从房门一边取下灯笼就交于池玉山了,还着重又强调了一下:“记得,要打灯走奈何。前七日不可走回头路,别被小鬼糊弄了。”
池玉山这次没有立马接住,而是遗憾说道:“真可喂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皮影戏都没看过一场。”
“你听说过话语笙吗?传闻人间死者最后留在人间的呢喃不过是‘吱,吱!呀,呀!’一类,但实则是他们最想说的一句话,这句话会被他们携着去往阴曹地府,不过只能在地府门外徘徊。你此番离开这里去往那里,路上少不了更是免不了要听见这些言语,哭哭啼啼,祈祷祝愿的话语那不比这戏词唱的好?”还说着,崔知县就拉过池玉山的手,让他抓好。
……
“阿貘!”
伴随着窗外悠悠鸟鸣,貘睁开了眼睛,然而周围并没有池玉山的任何身影,自己卧在榻上,瓷枕乃是冰沁入骨的,蚊帐还未放下,被子也未打开,只有一张凉席。居室正中小金兽的熏香并未点燃,不过枕边蚊帐是倒有着一个香囊,貘拾过香囊细细闻了闻:其味袅袅,令人神怡。是安眠的物件,难怪自己竟然睡着了。
此时他的嘴角浮现笑意,浅淡的如同一朵月季花开。
居室内嵌入书房的,墙头那就是一整个的书架,摆放的除了书还有就是瓷器,缩小版的兵器。貘伸手拿起兵器,三四指头触摸着剑身凛冽得有刺痛感。书房甚大,一面墙就开了好几户窗,映在上的婆娑竹影。
是何此皎洁的月色?竟然这般空明。走到门前时望着床上斑驳陆离的月影貘神情有些改变,那真就如投影一般,外面该是伸手不见五指吧!我何时回来的?怎么回来的?怎么忽然又醒了?
“池玉山啊!池玉山啊!我真就不明白了,我有这么讨厌吗?”他的神色很是平淡,不喜,不悲,不怒。
他将门栓的一头往下按,那门栓就翻转了下身子就哐啷两下掉到地上去了。这吵闹声似乎将夜吵醒,貘这才注意到门内门外蝉鸣蟀声此起彼伏,那早晨环佩般清灵的鸟儿声是在梦里听见的。
……
貘,奇兽也。其形怪异,似豕非豕,似象非象。体硕而圆,肤厚毛短。性喜夜行,常隐于林深之处。
“貘之能,善食梦。人于寐中,梦之纷纭,貘则悄然而至,食其噩梦,留其美梦。”
没错,阿貘啊——是只奇兽,又或者说,是只妖怪。
门像是自己主动打开一般,一息快又一息慢,外面果真是黑的不过天边是蓝黑色近浅色的,如此夜色,定当点盏灯以做照明只用,不过这屋的门头上悬着的就是个摆件罢了。
他念着一道符咒,自己的身影就逐渐变得飘渺,身着的亮色衣衫也变得薄透向上无尽飘展就成了一直带着幽光的黑色的圆滚滚的东西,不过又一瞬就成了一株灵动的火焰,窜进灯笼中,打着圈。片刻之后一切又回到最初,灯笼没亮,貘还是立在门槛,甚至有些贫血似的依靠在门上。
他侧头看向窗户,可能是什么高超的物件吧,仍旧是皎洁的月色,再一瞥,才清楚注意到连整个卧床都沉浸在其中。
如果不是不明白现在的情形他还当真就想躺回床上,酣畅淋漓的睡上一番,毕竟连日舟车劳顿,难得能休息,还有香囊香炉,也用不着但是睡不着睡不好?。
正想着就被吹来的夜风吹得些许胆怯,没灯笼,也不可能摸黑走。若是用了法力恐怕还要再跌几年修为。本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用,转而一想,何不找找周围有没有什么照明的灯笼?若是没有那发光的窗户该是另有玄机,实在不行就将那窗户卸下,毕竟就算是技术活也是我在行的。
他寻了半天无果,就走进窗户,亮出他那昆吾石般亮晶的指甲在同为晶状体的窗户下切割出一块方正的晶块,可是一将他扣落到手上时就成了横竖交错木条的方格形窗棂,他捏着焦点处,它就旋转了一下,带着晶体月光一并成为雾白色的水汽散去。
自然,再怎么做都是无用的。
不过今日还真就想要去外面走上一遭。他的瞳色如同夜间行走的猫一般,幽冥界的绿色宝石。
走在碎石板路上,蘅芜的香草味弥漫着,就像是烧焦了般,起初未觉什么,越走越觉得燥热难耐,难受到停下来用手扇风时才注意到自己衣衫已湿了大半,满脸都是细密的水珠。
此时空气中炸出一些星星似的闪电,貘不自觉的就如先前那般,蓝黑的幽火将那些细小星火团团围住,那些星火也因此没有一瞬消失。慢慢的就聚落成为一簇火光。蓝色,黑色,金色的火光飘逸的如云彩,慢慢的游走到远处有人家的地方。
按理来说会有犬吠,不过这时却没有。门前的两盏灯笼一瞬亮起,微风过,扯起“噗哧——”的声音,就能看见琉璃般的色彩溢出。室内更是璀璨,半空中的琉璃天河飘飘然如丝绸,色彩缤纷。
“噗哧——”
蹦出来的火焰成了一盏金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