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任莎仙终于鼓起勇气问青婧他们俩的事情时,青婧反问她:“为什么要分手,因为易恒有很多女朋友么?”
任莎仙被问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说:“有很多女朋友,还不分手么?”
“这很重要么?”青婧看向她的眼神如往常般澄澈明亮,不像头脑发昏,也不似伪作如此,只能说在她的心中,这确实不算太了不得的事情。
这是任莎仙第一次对青婧成长的地方感到好奇,能养出这样的三观,这是什么神奇的山村啊。不过青婧接下来跟她说,如果换成她们村,那她们村的男人都算有很多女朋友,这种事在她们村实在不算稀奇,她也不认为易恒有什么错。顶多就是不符合外面人的三观罢了。
任莎仙想起网友骂的“渣男贱女,天长地久”的话,虽然她不认为青婧是贱女,但是这种想法在当今社会也算离奇。任莎仙曾听说现在确实有些人过着开放式关系,或许跟青婧的想法很像。只是她告诉青婧,这种话就不要对别人说了,特别是如果老师来找她谈心,可千万不要对老师这么说。老师指不定要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任莎仙想到这里,对江雨说:“可是婧婧最后原谅他了,没跟他分手啊。”
夜风撩动树影,月光照见枝横影乱,凌乱的光影散落在江雨脸上,任莎仙竟觉得她的眼神里闪动着奇异的光芒,江雨说:“是易恒想跟青婧分手哦。”
“什么,他也配!”任莎仙一听就怒了。个渣男也配提分手。
“易恒说,青婧对他说了些很奇怪的话,他觉得害怕,想要分手。”
这些话当然不是易恒当面对江雨讲的,易恒只断断续续跟室友们透露过他和青婧的感情状况,然后吴城再转述给江雨。当然吴城打从心底里瞧不起这个不负责任的室友,他一向不喜作伪,易恒出事后,吴城真是从鼻孔里看他,平时在宿舍里都当他不存在。只不过易恒同其他两位室友倒苦水的时候,他躺在自己床上还是听见了。
于班和潘人杰都是没啥主见的人,他们平时死宅打游戏,没什么接触女生的机会,都还是单身狗。从网上看到关于易恒的爆料,真是非常羡慕嫉妒恨。这时听易恒说想同青婧分手,更是酸出整棵柠檬树。
“你出了这样的事,她不跟你分手,还说要同你共同度过,你没见网上给人骂成什么样了都,你还要跟人家分手,你也太生在福中不知福了吧。”就连自认直男癌的潘人杰都看不过去,奋力吐槽。
“呃……你们不觉得奇怪么,出了这种事,一般人都忍不了吧,但她还给我发消息安慰我,跟我说没事,就跟平时一样,你们不觉得可怕?”易恒那些日子非常神经质,大概是被亲友师长轮番训过了,没被女友接轴骂反而感到浑身不舒服斯基。
“我看你是贱得慌,不被骂就不舒服。”吴城忍不住也在床上开始吐槽。
易恒恨恨地盯了吴城一眼,这位室友这段时间对他的鄙视他可是深深地记在心里,要不是吴城孔武有力,他自认揍不过,早就跟吴城干一架了。这段时间他真是非常憋屈,根本不敢出去上课,又不好意思躲回家里,虽然家人打了很多担心的电话,但他都说自己还好,只是网络暴力还没延伸到现实。实际上他们宿舍门口都不知道被人泼了几次粪,丢了多少恶心的脏东西,还有网友送花圈的,易恒怀疑学校里的同学早就跟网友通气好了,怎么恶心怎么来。
学校三令五申制止学生传播这件事,然而学校越管,网络暴力越厉害。宿管带人清理了几次门口,也对着他们宿舍指桑骂槐了不少次,对易恒本人更是怨气冲天。易恒真是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他渣妹纸的时候哪里会想到现在,若是知道被爆出来会这么惨,那他还会做吗,他自己也不知道,反正他认为食色性也,顶多是没付打胎钱,多大点事,他不懂过去说喜欢他喜欢的要死的妹纸,为什么会这么害他。
但他好歹还有点伦理心,青婧现在就算打上门来他都不觉得稀奇,学校里很多学生都等着看这个热闹。然而现在青婧非常平静的表现,令他更加慌乱。他不认为青婧有这么爱他,他一向觉得同青婧的情侣关系就像那句古话相敬如宾,不是没有亲密关系,但青婧对他的态度确实不如过去的女友般热情,总是若即若离,以前他觉得青婧更多地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他觉得这样的关系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方便了他出去打野食,反正青婧从来不查岗。他甚至觉得未来这样结婚也挺好的,青婧是个挺好的对象,虽然家庭条件不好,但是人很老实漂亮,性格也上进,毕业后找个稳定的工作,两人结婚生子,平淡度日。而他闲暇时间出去找点乐子,他觉得青婧也不会发现。
易恒本来以为自己已经牢牢地掌握了通往未来的钥匙,然而此次事件的发生,把他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他当然不可能退学,学校也不会因为这样的事件将他退学,这顶多是个人作风问题。如果青婧发怒,带人打上门来,他也只能生受着,或者他痛哭流涕地道歉,或许青婧心肠一软,还能原谅他。
然而青婧的暴怒并未发生,她相当平静地接受了这一事件,甚至在网上发文说要同他共同度过。易恒这段时间已经被整怕了,每天饭菜都是同学给他带进来,他还要仔细检查,怀疑里面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基本不敢出门,任课老师让人带话说再不出席就挂他科,然而他认为生命比较重要,依然龟缩在宿舍里。
所以青婧的良好表现反而令他怀疑,他唯恐青婧有什么可怕的后招对付他,觉得还是自己主动道歉分手比较好。反正这事他对着学校是死不承认,等事情过去了,他毕业转身还是一个优秀学长。这段时间因为易恒的事情闹得宿舍里其他几位室友也很窝火,毕竟被泼东西的是宿舍门口,泼东西的人可不管宿舍里还有几个无辜的倒霉蛋。还好先前室友们同易恒的关系处得还不错,此刻除了吴城比较明显地表现出对易恒的鄙夷,于班和潘人杰还算忍耐度较高。毕竟他们平时除了上课,也多窝在宿舍里。门口反正有别人打扫,那些骂人的话也不是对着他们,戴上耳机,听着轰隆隆的游戏音效,现实世界就不存在了。
所以他们除了羡慕嫉妒易恒的女人缘,此时还能比较平静地同易恒聊天。听完易恒的话,两位室友也觉得不可思议,有些认同易恒的观点。然而吴城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大放厥词:“女人就是这样,一谈恋爱智商就归零。她现在是被爱情冲昏了头,所以一味地袒护你,你还不趁热打铁,好好哄哄她。反正你现在在学校里名声已经够臭了,未来几年都不可能再找得到新的女朋友了吧。”
潘人杰说:“我看青婧平时挺聪明的啊,怎么谈起恋爱来也这样。”
“女人都是这样,就是要哄着骗着,一辈子不就过去了么。我看你还是好好珍惜这一个,不要再东想西想的了。”吴城继续教育他们。
易恒不语,潘人杰突然说:“你都是怎么认识那些妹纸的啊,也给我们传授一下……”
“首先,你要减肥,然后再整个容,或者即刻变身富二代也行。”还没等易恒说话,吴城就抢先说道。
潘人杰顿时像消了气的皮球,他嘴里嘟嘟囔囔对吴城很有意见,但是不敢明说,回到自己电脑桌前投身游戏事业了。
之后易恒还是说要同青婧分手,他总怀疑有阴谋。室友们说他太疑神疑鬼,快成神经病了。结果后来某天,易恒被青婧叫出去,回来春风满面,不知道听说了什么喜讯,一改颓唐面貌,欢天喜地地在宿舍里揽镜自照,梳头换衣,就跟没出事之前一样。舍友们问他有什么好事,他也不说,只是翘起的嘴角透露了他的好心情。
后来易恒再也没提要同青婧分手的话,事件平息之后,依然如过去一般同青婧交往。而某次潘人杰看到他偷偷地往枕头下塞什么纸片状的东西,在他离开宿舍后,潘人杰忍不住好奇心,将他枕头下的东西翻了出来。却只是一张普通的彩色照片,里面有两个美丽的姑娘,站在一片苍翠的山林前,对着照片外的人,欢快明媚地笑着。一个人是青婧,另一个他们都不认识,只是觉得同青婧十分相似。直到他们来到娲神村,在村口第一次见到青姝,才知道那张照片上的人,原来是青婧的姐姐。
几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男生,就此脑补了许多姐妹禁忌的画面,吴城也讲给了江雨听。江雨对八卦更是敏感,联想到初来时看到的画面,于是江雨断定易恒同姐姐青姝有某种不正当的关系。她其实不能确定,就是说出来诈一诈任莎仙,看任莎仙气成那样,才知道她其实也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江雨的大话还是得兜圆了,此时她面上故作高深,不再回答任莎仙的问题,而是直接躺下睡觉。
任莎仙联想到易恒出事时,青婧对她说过的话,一时之间倒也明了当时易恒的想法,她心中思绪万千,倒是不再想追究江雨是不是在造谣,抱着满怀迷思和对江雨的怨气鼓鼓地回去睡觉。然而此夜的过多事故搅得她身心不安,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吱嘎吱嘎的床板响声让江雨发出几声咳嗽来警告她安分点。任莎仙虽气,但颇有道德感地不再翻动。
窗外终于投射入第一道天光,任莎仙睁着并未合上的双眼,急不可耐地起床洗漱。这时候才早上五点多,青婧姐妹习惯早起,都已经在院子里洗漱晨炊。两位姑娘看到任莎仙出门,均露出明显的惊讶神色。青婧打趣道:“你居然也会这么早起床,是昨晚上饭吃得太晚,撑得睡不着么?”
任莎仙思考了一晚上易恒和青婧姐妹的关系,此时陡一出门就撞见两位当事人,反而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嗫嚅道:“我……我去上厕所。”就急冲冲地往竹林走去。然而青姝在一旁忙拉住了她,青姝指着任莎仙身上的衣服,连连摆手。任莎仙不解,迷茫地抬头看青婧。
青婧替她解惑道:“早上林子里有露水,小心身上的衣服都湿了。我知道你不习惯用桶上厕所,如果你一定要进林子,还是打把伞吧。”说着青婧进房取了把折叠伞递给任莎仙,任莎仙认出这是青婧在学校打工时,打工的地方发的便宜货。青婧用的物品总是这样,自制的和城市里的廉价品各半。任莎仙其实有带伞进村,不过此时也懒得回去拿。她笑着朝青婧说谢谢,然后挥手撑开伞进竹林。青姝温婉含笑目送的模样留在她的脑海,她想起昨夜江雨说的话,心里暗骂自己混账,江雨这个满嘴跑火车的人说的话也能信?回去一定要好好警告江雨,让她不要在青婧姐妹面前说胡话。两姐妹并肩而立互助互爱的模样还近在眼前,任莎仙想她决不能让江雨破坏这样的和谐画面。
然而她刚走到小茅屋门口,从茅屋里出来一个画浓妆的长裙“女孩”便吓了她一跳。正是她昨天想找却没找到的桃夭。大概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任莎仙只顾傻呆呆盯着对方,对方也一脸迷茫地看着她,似乎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挡自己的路。任莎仙搜肠刮肚半天,憋出一句:“你也来这里上厕所?”说完立刻后悔,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对方脸色陡然一变,仿佛认定任莎仙也如村里人般,故意要来嘲笑他。然而任莎仙本是想了解下他的故事,为自己的调查报告丰富内容,却不曾想出口就错,此时脸憋得通红,胡乱为自己辩解:“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男孩子穿女装并不算奇怪,我们那里也很多人穿的。”
对方本欲夺路而逃的动作停了下来,桃夭亮闪闪的眼影也掩不住他眼睛里的渴望色彩,“真滴哇?”或许在贫瘠的小山村坚持这样另类的爱好实在太辛苦,桃夭此时的眼神亮得任莎仙十分不好意思。
女装大佬什么的,平时说说而已,网络上哗众取宠的倒是很多,现实里她哪有经常见。不过此刻她已无法改口,只好转移话题道:“你穿女装很好看,如果不是喉结(说着任莎仙还朝他脖子上看了一眼,今天他倒是细心地扎好了丝巾),我们根本看不出来。”
“那我穿裙子好不好看喃?”桃夭脸上浮起一层薄红,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任莎仙。
“好看啊,特别漂亮。”这回任莎仙很是理直气壮地把话说出口。桃夭应该还未成年,身量未长,声音还处在少年和成年之间,清亮但略显嘶哑,穿女装又化好妆,不说破谁能看得出是个男孩。而且他羽睫如蝶,眸如粲星,肤色皓白,加上小巧的瓜子脸,如果走在城市街头,一定回头者众。任莎仙这话说得倒是一点不违心。甚至想如果桃夭能离开村子,凭颜值还能在外面当个小明星什么的。
桃夭笑得开心,露出一口白牙,但是接下来的话却又将任莎仙震住:“那你带我走蛮要不要得?”
“哈?”任莎仙收回方才想他出去当明星的脑洞,毕竟是个大活人,她怎么能随便带走。
“你娶了我蛮,霎后带我离开村子要不要得蛮?”桃夭目光灼灼,说的话不似玩笑。任莎仙却以为自己幻听。
“什么东东?”虽然怀春少女多半会做梦有一个盖世英雄驾着七彩祥云来迎接自己,然而现在这题显然超纲,任莎仙大脑一时无法处理,当场宕机。
桃夭见任莎仙半天不应,不禁露出失望神色:“你刚活不是说我好看蛮,那为啥子不要我喃。”
难道这村子有夸对方好看就要跟对方结婚的传统吗?任莎仙开始天马行空地猜测,可是青婧没跟她说过啊,如果说过,她一定不会乱说话。
“那个……这是你们村的传统么?就是夸了对方就要跟对方结婚……”任莎仙小心翼翼地问,虽然她觉得多半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想问清楚。
桃夭几次张嘴,却没说出话,或许他真的想将这个传统认下来,但最后还是挫败地讲:“没听过这样滴。你们外头人不都是男的和女的在一起就叫结婚,你觉得我好看,那为啥子不跟我结婚喃?”
“不是,我俩认识……不,见过从昨天到现在不到十二个小时吧,就说结婚……你就不怕我有什么毛病吗?”任莎仙心头一松,暗呼逃过一劫。不过她还是不明白为何桃夭上来就说想嫁给她,按现代的说法,难道不是男方说娶?或许在娲神村,婚嫁同外面不一样吧。
桃夭没回答任莎仙的问题,而是低头喃喃:“你不要我,我就只有跟到燕子咯。”
“燕子……”任莎仙回想昨日坝坝宴上燕子对桃夭的亲昵讨好,“她好像挺喜欢你的嘛,她不好吗,是因为她胖?”
“她歪(凶)得很,你没看到她昨儿场抓得我手膀子好痛。她最爱打人咯,我才不跟到她勒。”桃夭低头说着,大大的眼睛凝聚了泪珠。
“打人?”任莎仙抓到了桃夭话语里的关键字,难道燕子情绪失控的情况比青婧所说的更严重?而且听桃夭的说法,这似乎是一件不容易拒绝的事情。任莎仙试探着问,“你不能拒绝她么?”然而桃夭迅速慌乱起来,说,“我不跟你说咾,要是婧姐姐她们晓得咯,我就糟咯。你莫跟她们说见过我哈。”桃夭抓住了任莎仙的手,用恳切的眼神巴望着她。
桃夭的手掌宽大粗糙,骨节分明,倒是比长相更像一位男性的手。任莎仙平日里肯定会抵触同陌生男性肌肤接触,然而桃夭更像一只黏糊糊的小狗,让她实在讨厌不起来。桃夭的要求,只是不提曾见过他的事,任莎仙没什么困难地答允了。只是桃夭说的关于燕子的事情,令任莎仙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风一般闪出茅屋,抱住桃夭的大腿,脆生生喊了声“妈!”,吓得任莎仙连连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