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沙盒 第91章 第 91 章

衣柜的主人缓缓举步，迈着风流倜傥的步伐，踏入由镜面拼装出的空间，他一张绝美的俊脸倒映在水仙花镜框包裹的玻璃镜面上，像是终于登上自己专属舞台的巨星，四面八方而来的闪光灯聚焦着他，而他也配合地捋了捋额发，凹了个近期在时尚海报上非常流行的厌世造型，保持着四十五度角俯视虚空，眼神里没有任何感情，全是生硬的技巧。

“学得还挺像。”

于声拾掇好一切，选了套宽松的衬衫加牛仔裤的搭配，衬衫偏长，下摆遮了两边裤袋，他往柜门里望了一眼，边说边跨进了门。

严露曦恍然大悟，“啊，我想起来了，你模仿的是塞勒斯！”

帅哥你好偏门的品味啊！

塞勒斯，某小众“知名”混血艺人，碧绿色的眼眸微卷的短发，人笑得比花都甜，在阿姨中人气和知名度极高。据说，他出道时话很少，只简单粗暴的用英文Silence给自己取了个艺名，据此，工作室以为他人如其名沉默寡言，就给他定位成了高级厌世脸美少年，多年运营，不温不火。后来歪打正着找对了方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原来，这位塞勒斯厌世厌得非常外向，是个天生的话痨，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三姑六婆合一起都没他能说的，一张嘴巴拉巴拉能把人给唠死。他红起来的理由也和他那张闲不下来的嘴有关，据说，有一阵子他频繁去各种金牌纠纷调解类谈话节目里客串，常常能以一己之力拉住两方嘉宾全部仇恨，让气红了眼的双方握手言和，一起掉头骂他。从此，都市里就有了他的传说，只要有他加入的调解节目，从来都不会冷场，成功率极高，节目效果次次拉满。

于声微微挑眉，语气里夹杂一丝怪异的情绪，他问，“你喜欢塞勒斯？”

非要论高级厌世脸，你这张脸可要高级太多了。模仿他做什么？

除了刚醒来时的片刻混乱，于声如今的思绪已经清晰许多。因此，他逐步发现自己的“失忆”原来挺有意思的，十分有针对性，专挑着自己作对。于他无关的常识、社会热点、知名人物如塞勒斯等等他都记得，且回忆起来毫无障碍。换句话说，他的“失忆”有自己的想法，只刻意模糊甚至抹杀了他整个人及其社会关系，而与他无紧密联系的一切不受任何影响。比如现在，他能一眼猜出灰拙劣的模仿对象是只在特定节目频繁亮相荧幕的“人气”艺人塞勒斯。

闻言，灰眨巴着困惑的大眼睛，摊手否认， “我想我并不喜欢他。”

他的身影笼罩在镜面组成的世界里，千奇百怪的玻璃映照着侧重点各异的角度，拼凑出千千万万个他。此时此刻，他仿佛伫立于万千世界的交汇处，姿态舒展，语调从容。

“难道您忘记我的病症了吗？”

您真是健忘呢。

“……”

于声当然没忘，如此独具一格的病症与病人谁又能忘得了呢？

病名：遗世独立水仙花。

病症：极度自恋，我行我素。众人啊，拜倒在我的脚下吧。

“我只钟爱我自己。”说这话时，灰转头凝望镜面，镜子照出两个身影，他自己与于声。他的目光停留在镜中，似乎在端详着镜中之人。

于声的直觉告诉他，灰观摩之人并非镜中的倒影。

“你的病症我当然记得，不过……”于声上前一步，两人的身影在镜中交叠，他的手落在对方肩颈的位置，故作自来熟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扭头看向灰的侧脸，轻飘飘地点破，“这么多镜子照着你，你却无动于衷，是不是太不尊重游戏设定了？”

游戏中无论是遗世独立水仙花这个生造的病名，还是对自恋病症的描述，显然取自古希腊神话中一页著名的篇章，说的是Narcissus狂热地爱上了自己在水面的倒影，最终溺水而亡，死后化作水仙花。而灰的谈吐不失谦逊，既没有自吹自擂，也不曾刻意招摇引人注目。最不符合病症的表现当属现在，镜中分明有千万个他自己，他竟然连看都不屑看一眼，何来迷恋之说？

自恋狂么？

好敷衍的设定，全靠一屋子的道具辅助渲染氛围，本人是演得一点儿也不走心。

灰瞥于声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明，“这里的病人不会时时发病，病症需要特定的条件来触发。而镜子本身并不是我发病的条件。”

灰顺势将话题倒了个带，回到了塞勒斯身上，他说，“在进修语言这门艺术的道路上，我从不懈怠。我的……一位长辈热衷于观看塞勒斯参演的节目。我从旁学习过。”

“……”于声默然片刻，忍不住奉劝道，“你要不要考虑……换个榜样？”

学塞勒斯？不如换个正经点儿的？

“换人？换您作为学习的榜样吗？”

于声未料自己多管闲事的一句话竟然引火烧身，苦笑着摇了摇头，“那倒不必，我可没什么值得他人效仿的。”他话锋一转，冷不丁地问，“你为什么非学别人呢？你自己不就挺好的。”

灰先前提过老师，如今又提起了节目里的艺人，如果他的言行出自于对这些人的“学习”与自发的、不成熟的模仿，那么他时不时表现出的令人费解的说辞就不难解释了。然而灰根本不似立志成为出色演员的模仿者，反倒像个求学若渴的孩子。只不过，他学的不是知识，不是技术，而是基本的社交谈吐、为人处世……他在学怎么做人。吸取他人的优点，取长补短的学习过程本不是坏事，但灰展现出的“学习”却像一种更为偏激的模仿，是建立在白纸之上，生搬硬套的代入。

可他本来就是个人呐，而且是个成年人，又不是需要写入内容的初始程序，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存在不得不模仿他人的必要性？

又或者……他真的是个人吗？

于声自然地收回了拍肩的手。

即便离灰的颈动脉如此之近，他仍未察觉对方脉搏与呼吸出现任何异常。对话间，这人身上没有表现出丝毫紧张与慌乱的情绪。而自己的直觉和已经无法回忆的经验告诉他，这个人是个人，他应该是个人才对。

灰偏头瞥一眼被拍的位置，确认衣服上既没有留下污渍也没有出现褶皱之后，方才想起重拾礼貌，回复于声道，“多谢您的肯定，然而您的判断似乎有些另类，与大数据分析的结果并不相符。”

数据不会撒谎，我生来就不健全，我需要改进，始终需要改进。

灰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紧接着就突兀地转接上文，“您也不必妄自菲薄，据我观察，您是个优秀的榜样。”

于声当即警觉，“你观察我？什么时候的事？”

现在？还是被我遗忘的从前？

“您一路沉着稳定的表现难道还不足以自证优秀吗？”灰说着看向堵在门外发愣的两人，寻求共识，“您二位认为呢？”

“对对对，他说得对，你特别特别的优秀。” 焦皓晟连连点头，从“好好好”先生变成了“对对对”先生。

“我也觉得。” 严露曦同样捧场。

周三应该能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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