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沙盒 第51章 第 51 章

同一片土地之上，在往昔的时空里，沉睡着一段尘封的记忆。

那日那时，寂静的游乐场，距离下一场节目开演还有六个小时。

皓月清辉洒了一地糖霜，亮晶晶的，映照出一张被风吹得红扑扑的小脸蛋。一个十来岁的小娃娃背着个比自己还大上一圈的大麻袋，沿着一条羊肠小道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他走得十分吃力，时不时需要扶着路灯弯腰休息才能缓上一口气。

即便如此，他始终没有放下背上的负担，也没有抱怨过一句沉重。

他在赶时间。

他必须在节目开演前到达目的地。

前日的那一场“混乱”打碎了道路两旁的路灯，只留下零星几个灯泡，时亮时灭，像是有谁眨着眼睛一路跟随。

年幼的于声抬起头，看了一眼明媚的月色，掰着手指估算时间，随后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又一轮的加速冲刺。

他得抓紧了。

必须在节目开始前抵达，也必须在节目开始前离开。

约莫一个小时后，于声气喘吁吁的来到了一片荒芜之地。杂草丛生的阴影处，一道晃动的人影缓缓起身，朝着于声所在的方向扭过头……

霎时，一张漂亮精致的脸出现在于声面前，柳眉杏眼，温婉端庄。女子瓷器般的面容在月光照耀下泛着冷色，像是过度曝光的底片，白得有些刺眼。她的眼睛大而无神，瞳孔舒张，原本眼白的位置也渐渐被那浓郁的瞳色填充。就是这样一双黑洞般的眼睛，掠过半人高的草丛，直勾勾盯着于声。

于声屏息，一动也不敢动。

他知道，距离他十步开外的人，不是人。

NPC扫描于声半晌，紧闭的唇角慢慢上扬，最终拉扯出一副笑容。

大约是模仿人类表情的神经系统机能已经损坏，她只有半张脸在笑，另外半张脸纹丝不动。

NPC摸索着，拔起眼前的野草在手中缠绕成圈，片刻后，她举着手中的草环向于声招手，身下发出咔哒咔哒的怪异响声。

于声没有动，他循声看向对方脚下，这才发现NPC并没有脚。

或者说，她原本有，但是已经被彻底折断，只剩下一段布满裂痕的金属断口以及裸露在外的无数线圈。

于声判断，这不是黄金屋里具有自然拟态能力的高等人工智能，眼前的NPC只是普通的人形机械，与人类一样受困于躯体。他们无法变成别人模仿别人，是游乐园里最普通的底层工作人员。

他因此松了口气。

根据他父亲的描述，这样的NPC危险程度并不高，只要不贸然靠近不会有性命之忧，至少他眼前这个残缺的机械就是如此。

她行动不便，不具有高阶智能，只重复程序设定的行动。

合理分析过后，于声排除了危险，稍稍松了口气，不再管她，而是放下沉重的麻布袋子，将里面的重物小心翼翼地抱了出来。

重物是一个人，或者说，曾经是一个完整的人。

于声抱出来的只有半截身子，从头部被利器一切为二，死后用层层叠叠的纱布包裹起来。尸体的血已经干涸，半条花裤衩染成了黑色，身体已经开始腐烂，死者痛苦扭曲的表情却仿佛还停留在死前的最后一刻。

于声脸上的表情微微一颤，他抿嘴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重新凝神静气，整理好心绪，郑重其事地说。

“花裤衩哥哥，你说的安息之地就是这里吧？我带你过来了。”

——小朋友，我看你是个长寿的命。不如这样，你答应我，我要是死了，帮把我埋在这地图上打星的地方。

——我不要埋你。花裤衩叔叔，你别死好不好?

——哟呵，看不出来你平时挺倔，其实是个贴心的小暖男？

——我不小了，我已经十岁了。而且，花裤衩叔叔你沉，我搬不动。

——你会不会说话？看我不削你。说多少遍了，要喊哥哥。

——为什么要埋在这里？这里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小朋友你这就不懂了吧，哥哥我是懂风水的，这地儿我算过了，凶得很，我要是埋在这里，死了肯定能化作厉鬼。到时候，看我不咒死那帮狗娘养的东西！把我们丢在这不闻不问，出都出不去，机器都疯了也没人管。

于声第一次埋人，匆忙中忘记携带工具，只能徒手施力。他不知道完成一场体面的掩埋是如此困难的事情，眼看着夜色将褪，神色愈发焦急。

他不想食言，跪在地上拼命地挖，一双小手指甲盖外翻，里里外外都抠出了血，皮开肉绽，却依旧没能刨出个足够半人沉睡的土坑。

由于太过专注，他甚至没有察觉NPC的靠近，直到一顶草环落在头顶，他才浑身一个激灵滚到一旁，满眼戒备地盯着匍匐靠近自己的NPC。

NPC还在对他笑，笑着笑着，模仿他的样子开始挖坑，她金属制的手臂比他更有利，动作也快上许多。

“……”

于声迟疑地观察片刻后，默不作声走了回去，两人合力作业。

天将亮时，一座简陋的坟墓终于搭建完成。里面埋葬着一份生前的不甘心，与一份死后的如愿以偿。

借着一隙天光，于声重新环顾四周，这才忆起这片荒芜之地原本的模样——一处百花园，

名为繁花之梦。

这里有一位常驻的工作人员，每日在百花丛中给到访的小朋友编织花环。

黄金屋企划刚开始时，当一切破坏与毁灭尚未发生时，于声也曾来过这里，也曾戴着花环加入过这片欢声笑语。

此刻，于声蹲坐在地，看着忙碌编织花环的NPC若有所思。接着，他学起她的样子摘下野草野花开始了一遍又一遍的尝试。

终于，一个野花编织的花环在他手中成型。

粗糙，却绽放着不屈的生命力。

于声将花环恭恭敬敬地摆放在坟墓跟前，双手合十，轻声细语，不知是在向谁祈祷，又是在向谁允诺。

一刻钟后，游园四周骤然亮起彩灯千盏，霓虹闪烁，灯火通明。欢快的乐舞之声伴随地面喷涌而出的烟火，圈起一片地，点燃了一个四四方方的舞台。

华彩斑斓的舞台已经就绪，激荡人心的鼓乐高扬，而下一场厮杀，即将开演。

于声眼底晃动着微光，心里出奇的平静。

他想，如果早晚要与世界“告别”，那么，今天，这里，或许就是个不错的埋骨之地。

也不知道我看的恐怖片起效没起效，我好像真的不会写。/(ㄒo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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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