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年轻男人和老太太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轻古和沈易方已经被门外的黑暗吞噬,而先前表现得无比乖巧的小少年正一脸邪笑望过来,像是在警告他们别多管闲事。
不久前才有过类似经历的老太太直拍大腿:“你这个小兔崽子!”边说边拍胸口,眼看心脏病要犯了。
年轻男人怒不可遏,在小少年的逼视中跨前,一拳头把小少年打倒在地。
小少年摸摸破开的嘴角,狞笑着扬起脸:“看来我低估你了,你这力气可不像个病死鬼。”
年轻男人没心情废话,在小少年身上狠踹一脚后急奔至门前,想看看能不能把人再拉回来。
他刚到门口,一个硕大的黑影从黑暗中扑了出来,吓得他立即闪身险险避过。被他挡住视线、才从地上爬起来的小少年就没这么幸运了,被那东西兜头兜脸砸个跟头。小少年后背撞在一棵悄咪咪伺机偷袭的树上,树立刻四脚朝天,两条“毛裤腿”迎风乱蹬。
被撞翻的小少年惊骇莫名,他在树林里徘徊许久,见过许多人被树吞的画面,他已经能猜到自己再不反抗会迎来怎样的结局,他迅速把手插进兜里,再拿出来时,手里多了把明晃晃的匕首,不管不顾朝自己身上的东西猛刺。
那东西灵活跃起,躲开匕首,稳稳落在旁边的空地上。
“沈哥!”年轻男人急忙跑过来,看他没受伤才舒口气,“你没事吧?门外什么情况?”
老太太也凑过来,想说点什么,可嘴巴张了半天也发不出声音,她使劲捶着心口,缓解着心脏的不适。这毛病困扰她三十年,即使变成鬼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忽略掉的。
沈易方面沉似水,看小少年的眼里只有冰霜。他被推出去的瞬间便感觉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场将他包裹其中,像是要把他彻底碾碎一般,大脑只剩空白。随即他感觉到一双手托住了自己,他努力想去看清那双手的主人,眼睛却怎么都无法在绝对的黑暗中捕捉到任何影像,唯有那根连接着彼此的牵引绳,在漆黑的世界里闪烁着黑金色光芒的牵引绳无声地讲述着:托住他的人是轻古。
再然后,他像个球似的被轻古抛了回来。也亏得他身手不错,要不非摔死不可。
双脚落地的沈易方警惕小少年的同时也在观察牵引绳的另一端,出乎意料的是本该连接门外的牵引绳此时居然连在一棵树上。
沈易方心神大乱,他跑到树前,绕着树边拍边呼喊轻古的名字,可树安安静静,不动也没有回应他的叫喊,唯有那根嵌进树干的牵引绳印证着这棵树的身份。
老太太老泪纵横:“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树刚吞人会显出人形么,这小丫头怎么直接变成树了呢。”
年轻男人抿紧双唇,两手死死握着,眼里满是悲伤。
唯有小少年放声狂笑,如果飞回来的是轻古,他怕是要被大卸八块了,然而最厉害的人变成了一棵树,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三人怒视着他,他们越愤怒,小少年笑得越大声。
突然,一根树枝从天而降,在他屁股上狠抽过去,疼得他立马笑声变痛叫。
“把我变成一棵树,你很得意?”
缥缈的声音如鬼似魅,在静谧的树林里来回荡漾,每个字都直击小少年的灵魂,他颤栗起来,眼睛瞪成了铜铃,疯狂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沈易方听出这声音来自轻古,激动得热泪盈眶。
那个声音不轻不淡地说着:“你是不是忘了,树只要找到替身就可以出去了呢。”
这里有四个人,但谁会被当成替身,一目了然。
小少年不停摇头:“不,不可能的,被树吞噬的人不可能还有神智,不可能的!”
“不可能?”那声音玩味地顿了顿,轻笑道,“那是你不了解我。小朋友,鬼的世界远比人的世界更危险,因为……”
声音戛然而止,众人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
小少年像个惊弓之鸟,一面与沈易方三人拉开距离,一面警惕周围的树,然而先前因轻古而对他敬而远之的树们似乎察觉到他跟轻古一伙人闹翻了,这会儿悄无声息地将他围住,虎视眈眈想抓他当替身,却又因为那道久未出现的声音而忌惮着不敢乱来。
沈易方三人对此作壁上观,有些人年纪虽小却已成魔鬼,半点不值得同情。
小少年腹背受敌,冷汗大滴大滴从他额头滑落,他不甘心,于是换了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开始卖惨:“姐姐你听我说,我不是要害你,我是想把生的机会留给你呀。这个游戏根本没想让我们活着出去,它想方设法卡死我们,我不想你被我们连累才推你出去的。”
老太太听不下去,“呸”了一声:“你可要点脸吧。”
年轻男人和沈易方也是一脸吃~屎的表情,看小少年的眼神除了冷漠还多了些厌恶。
那声音也出现了:“如果你只推我一个出来的话,我不会跟你计较,可你偏偏推了不该推的人。”
听出声音里的冷意,小少年立刻不管不顾奔出树丛,扑到沈易方脚边痛哭流涕:“沈哥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对不起你,求你跟姐姐说说,让她大人不记小人过绕过我这次吧,求求你沈哥。”
沈易方很想一脚把他踢飞,看他瘦小的身体又忍住了。不过他也没有替小少年求情,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小孩子也没有特权,这就是鬼世界的规则。
再说这少年也不小了。
“求他做什么?”那声音奇怪地说,“又不是他要抓你当替身,你该求那些想抓你的人。”
然后她对沈易方三人说:“我们走吧,时间不等人,不能继续在这里耗下去了。”
连接着牵引绳的大树动了动,向圆心走去。三人别别扭扭跟在后头,看着那棵树贴着地往前出溜,碰见敢拦路的树就一树杈扇飞,霸气得很。
沈易方的心始终悬着,这会儿不见了小少年,他急问道:“你还能出来吗?”
轻古回问:“为什么不能?”
沈易方噎了下,小心地问:“也得找替身么?”
轻古没有回答,沉默地在前面开路。
沈易方更急了:“我给你当替身,你出来。”
“别介呀。”老太太挡在他前面,对轻古说:“姑娘我给你当替身,反正我年纪大了,老伴也留这儿了,我出不去也没什么的。”
“不行,”沈易方打断她,“她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于情于理都该我替。”
年轻男人哈哈大笑:“你们抢个什么劲儿啊,我都说我无所谓出不出去了,我也不想没完没了参加这个破考核,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偷懒的名额,我求求你们赏给我行么。”
沈易方和老太太异口同声:“不行。”
轻古说:“被树吞不代表魂飞魄散,而是身体不能动不能说,脑子却非常清醒。这种状态下你心里的痛苦会被无限放大,你确定要来替我,嗯?”
年轻男人嘴角直抽,表情也很纠结,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替。”
轻古忽然冷漠:“可我看不上你这种枉死的糊涂蛋。”
年轻男人:“……”咋地,智商歧视呗?
轻古操纵树杈甩飞两棵不开眼的大树,再整棵树跃起,将前面那棵耀武扬威的拦路树砸冒了泡。
重新落地,她说:“我要是非替身不可,刚才就抓那小子了,我只是觉得这身造型打起架来更方便,暂时用用。”
三人闻言松了口气,尤其年轻男人,暗地里拍拍胸口,他什么罪都受得了,就是受不了轻古说得那种,可男子汉大丈夫哪有拉屎往回坐的道理,说到就得做到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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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轻古牌大树保驾护航,众人这一路异常顺利,唯一的难题是如何辨别哪个出口是真正的出口。
离圆心越近,出口越多,那一扇扇门仿佛雨后春笋,一下子全冒了出来,诱惑着路过他的人选择自己。
轻古拍开一扇门,望着外面的黑暗陷入了沉思。她进过一次陷阱,结果身上披了件树皮,要是穿着树皮再出去一次……她会披两件树皮吗?
好奇心是个很危险的玩意,一旦冒出来,姑奶奶也刹不住。她先开辟一块空地让仨人落脚,然后独自跳出那扇门。
三人提心吊胆盯着门看了会儿,随即又眼睁睁瞧着沈易方那根连接门外的牵引绳诡异地变了方向,连到了某棵凭空冒出来的大树上。
三人绕树几周得出结论——树粗了一大圈。
轻古的声音听起来闷了不少:“希望咱们的运气够好吧。”
她可不想披太多层,多一层树皮沉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