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星跟王风和走后,张风就跟陆袅袅和卢象森说明了之前的战况,guri则是守在塔菲的身边,不安地等待着。
卢象森凑过去,将一个玻璃瓶拿出来,打开后倒出乳白色的液体,浇在塔菲的身上,渐渐地,她身上的黑色咒波也就蒸发消失了。
三四秒后,塔菲身体里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随后她就睁开了眼睛。
“塔菲,你终于醒了,真是愁死我了。”guri忍不住说道,“也亏芦篱在这里……你感觉怎么样?”
“头疼,嘶,这个咒波,好麻烦啊。”塔菲一边揉着脑袋,一边说道,又看向卢象森,“你这是什么药?还有吗?”
“我就只有两瓶,而且是从别人那里拿的。我以前不是让张风给过你一瓶吗?”卢象森摇了摇头,说道,“你身上没有其他伤吧?”
“没有……我得休息一会儿。张风给我的那瓶我早用掉了。”塔菲叹了口气,重新躺下,“guri,你回来吧,在外面有点危险。”
于是小幽灵从塔菲的脑门钻进去,消失不见。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等栉风沐雨的人来救我们吗?”陆袅袅忍不住问道。
“我想的是,等我们恢复得差不多了,趁他们也还在养伤,重新杀出去。”塔菲平静地说道,“听张风的描述,那个薇星和王风和也不是很强,如果运气好一点,就不会输了。”
“你们怎么没等我们过来,就直接先进攻了呢?要是能等到珈蓝的话……”张风忍不住说道。
“纸鹞说咱们人多,胜券在握,”塔菲笑了笑,略带嘲意地说道,“结果魔联三个魔法师全死了,青山若我也被杀了。”
“老师……都怪我太没用了,要是当时能把无铭教我的咒语,好好念出来的话……”陆袅袅咬唇,深深的自责让她没忍住,直接哭了出来,“要是能瞄准再打出去,肯定能替老师报仇了。”
张风拍拍陆袅袅的肩膀,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
“反倒是张风,你能干掉一个敌人,让我很意外。”塔菲这样说道,“这样也好,你已经不是普通大学生了,之后打出去的时候,能帮我不少忙。”
“你打算怎么杀出去?我们四个人,估计也就你有能力和敌人攻坚吧?而且你之前已经中招一次了。”张风表示了自己的担心,“那个王风和有一本书,叫什么死灵之书,太诡异了,能把人封印在里面,还能复活死人。”
“那个道具肯定是有使用限制的,不然王风和为什么还要投靠异染,这样报团取暖呢?他要是追求自由,直接一个人在地表潇洒,他要是和栉风沐雨有仇,就直接屠了整个地下。”塔菲如是说道,“王风和的实力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夸张,你也不是和他对战过吗?他那副精疲力尽,伤痕累累的样子,就说明他是个正常人——只不过有个神奇的道具而已。”
“他身上还有一些飘着飞的棕色缎带,和那本书一样,我从没见过类似的武器或者法具。”卢象森补充道,“他本来的能力是控风,速度很快,人也很狡猾。”
“嗯,我认为薇星对我们的威胁更大,她实际战斗力更强。”塔菲坐起来,从腰间的药剂带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喝下后,整个人打了一个哆嗦,长出一口气,“卢象森,你帮他俩看看,没问题的话,今晚就准备动手,可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今晚?”
“他们甚至没有搜我们身,就直接把我们丢到这里了,这次打得双方都是筋疲力竭,就看谁恢复快了。”塔菲这样强调,“你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栉风沐雨来救我们?或者异染的外派干部又回来几个?”
塔菲讲话的逻辑很强,让人找不到辩驳的地方,更强的是她的执念,看起来她是铁了心要拼死一搏了。
“那个王风和,抢了我的游标卡尺到现在还不还我。”塔菲哼了一声,说道,“这倒提醒我了,我也可以把他的书撕掉。”
“可是王风和说在我们身上加了诅咒,只要我们出去……”
“卢象森,你那瓶白色的药,能祛除咒波的,不是还剩一瓶吗?稀释了给你们三个人抹在脖子上。我用永动机关死扛,这点量应该没事。”塔菲摸了摸脖子上的黑色污泥和棕色缎带,说道,“趁晚上他们休息,直接把王风和跟薇星杀了,天亮前解决战斗,然后回地下。”
空气有些凝固。
“我只怕陆袅袅和张风被针对,而且,老实说我没什么战斗力……”
卢象森还没说完,就被塔菲打断。
“芦篱,你差不多得了,你贤者之石都还在身上,有什么不能战斗的?能不能有点骨气?这样,我去牵制薇星,你就对付王风和,行吧?”塔菲站起来,用手指着卢象森,看起来是有点生气了,“我可是收了钱来当打手的,你这个甲方,能不能有点甲方的样子啊?”
卢象森没说话,默默地将最后一瓶白色药剂拿出来,兑水换成两瓶:“我也硬抗吧,瓶中小人的抗性,应该能顶住咒波。来,你俩过来,我帮你们上药……之前战斗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处理的也说一下。”
陆袅袅乖乖地靠过去,随后是张风,卢象森和他四目相对,多年行医的敏锐直觉就发现了问题。
“你最近眼睛痒吗?有没有经常流眼泪?”卢象森问道。
“诶?痒……好像,不能说没有吧。流眼泪,是有,毕竟最近不顺心的事比较多,情绪没控制住就……”张风想到的,都是自己在矿洞底下两年,流的眼泪,随意地说道。
“不是情绪没控制住,你眼角干涩,虹膜表面附着颗粒,看起来像是发炎了。”卢象森一本正经地说道,随后用手指点微光,凑近了,掰开张风的眼皮,仔细观察,“没错了,这是典型的晶体瘴气沙眼症状——你是不是去过珈蓝海族的小镇,在那里的矿洞待过很长时间?”
“诶?”不只是张风,就连塔菲都震惊了,没想到这个医生直接猜出了正确答案。
“你本身是半魔,身体抗性比较强,所以眼球结构和视力没有出现很直观的影响,你本人也没有察觉。”卢象森拿出手机直接拍照,将张风眼球的照片放大给他看,“我在东南角行医那么多年,看过六十多个和你一样症状的人,都是去了那里没日没夜地采集晶矿。”
很正常的眼球虹膜,但如果放大了看,就能发现一颗颗明显的小小凸起,是灰白色的,甚至融入嵌到了虹膜里,不凑近了根本无法发现。
只有特定工作环境下,才会得的眼疾……那不是和旧世界煤矿矿工的矽肺一样吗?
“珈蓝没告诉你吧?那个洞窟的深处,充满着一种无色无味,和氮气一样的瘴气,里面的细小颗粒能直接黏附在人的眼球虹膜上,甚至侵入到视网膜引起癌变。呼吸道也让我看看,像你这种一般都有并发症的。”
于是张风抬头,张嘴,让卢象森检查咽喉跟鼻腔,他非常紧张,而边上的塔菲更是看傻了眼,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卢象森把一个小小的魔光微粒丢到张风的鼻腔里,充当鼻镜,检查内部的情况,随后是同样的手法,检查了咽喉。
“神经代偿,锻炼魔法的人,经常有这样的情况。就和器官代偿一样,虽然身体已经受到了损伤,但你的大脑会自动调集资源,去平衡损伤,不让你的整个系统出错。”卢象森收起微光,说道,“你现在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也是因为这个,为了让你的身体适应高强度的劳动和战斗,大脑已经自动下令让你忽略沙眼和呼吸道的灼伤了。”
“啊,这,应该,没有那么严重吧?”张风完全没想到自己下矿居然会产生隐疾,而且这事儿居然还暴露了,本来他和塔菲是要隐瞒这段黑历史的。
“照片不会骗人,而且我也没有骗你的动机,倒不如说,我行医至今,从没有欺骗患者。”卢象森再次展示两组照片,上面的肉红色通道全都沾满了灰黑色的颗粒,“咽喉和鼻腔的血管非常丰富,这里的血氧交换让瘴气微粒的附着病变加速了,这下很明显了吧?”
张风和塔菲睁大了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这个症状,已经不能算是早期了,至少是无防护暴露两年以上。”卢象森继续说道,“你知道继续放着不管会怎么样吗?视神经坏死,肺癌,咽喉癌,脑是没有痛觉的,等你器官周边的神经被肿瘤挤压出痛觉,就来不及了。”
死一般的安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直没说话的陆袅袅终于反应了过来,艰难地问道,“张风,你不是就离开了几天吗?怎么会有时间跑去……挖矿?”
“在酒店临走前,张风又去赌了,还是借网贷的赌,我替他还了八十万,有让他去珈蓝海族的矿场挖水晶还钱。”塔菲叹了口气,简单解释道,“我本来想着等他还完欠款再接他回来的,结果他直接在地下干了两年……那个洞窟深处的时间流逝好像特别慢,我们感觉上几天,对于张风来说就是两年。”
“啊?塔菲,你骗我?”陆袅袅声音顿时拔高三分。
“这都是张风自作自受,不赌不就不会欠钱了?换个角度想,他现在也算是劳改完毕,把钱还上了,以后就不会有类似的破事了。”塔菲皱眉道,“我也是才知道居然有瘴气啊。”
“我早写信反应过这个事情,但他们好像没在意,那个小镇的本地居民早都适应了瘴气,而且因为生活在海底,眼球都有额外的眼睑保护,经常有海水冲洗也不怕这种东西。”卢象森说道,“或者他们知道,但是在下矿前签的免责条款里,偷偷塞了这一条,你也没细看吧?”
的确,当初张风只以为是,矿洞深处可能存在危险,所以要签生死状,但没想到居然有瘴气……
“什么年代了,你居然还写信?”塔菲吐槽道,“你要当面去提,不然没人理的。”
“……那现在张风该怎么办?”陆袅袅担心地问道。
“滴眼药水吧,以后不要再去这种地方了,塔菲,你的护目镜还有没有多的?给他一个。”卢象森拿出一个软塑胶瓶药水,递给张风,“眼睛暂时这样处理,肺和咽喉,就只能吃药慢慢调理了,晚点我配给你。”
“我本身的异能是视力强化,这个也有点影响吧。”张风沉吟道,便滴了眼药水,闭上眼,感受到了轻微的刺痛,“那个,能顺便帮我看一下手臂吗?”
张风穿的是长袖,如果他本人不提,卢象森也没注意到,撩开袖口就可以看到,张风的两条手臂缠满了干煸的绷带,看起来是很久没换了。
卢象森没说话,只是慢慢地拆开绷带,于是里面便露出暗红色的,干燥的皮肤,一块块黑斑散乱地印在上面,看起来有点可怕。
卢象森用手指的指甲轻轻扣一扣,便扣下来一条细细的皮肤碎屑,再一扣,就能看到里面殷红的部分。
是血管。
死一般安静。
“……这是你自己处理的,还是别的医生叫你这么做的?”卢象森长出一口气,强作镇定,问道。
“我自己处理的,怎么了?”张风还闭着眼睛,所以看不到自己皮肤的情况,“难道说情况很糟糕吗?”
“你的绷带太久没换,被瘴气颗粒和水分堵死,皮肤缺氧和受压迫,导致血液不循环,已经出现坏死了。”卢象森简短地说道,随后给出结论,“一般来说,遇到这种情况,我会建议直接截肢……”
“不行!绝对不行!”陆袅袅顿时急了,喊道,“想想别的办法吧!慢慢疗养也行,截肢的话……不就,不就残废了吗?”
卢象森看了陆袅袅一眼,没说话,又拿出一个蓝色的u型框,点亮后对着张风的手臂慢慢扫下来,随后便在手机上印出一张X光片,以及其他的片子。
“你甚至有关节重度劳损,韧带和软骨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卢象森眼睛上下扫着手机屏幕,又手指滑动,在几张片子里来回切换,最后目光落在张风的手臂上,“这很奇怪呀,就算是下去挖矿,那么年轻的身体……”
“我是徒手挖的,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工具和方法,就用魔力包裹双手,徒手挖了。这样做经常把魔力耗完,所以应该有不少时间,我是全凭身体的力量挖。”张风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深处的矿脉非常稀疏,如果不拼命挖的话,我感觉没个四五年,根本还不清四十万。”
沉默,许久的安静。
“没事,就当是除了劳改以外,更多的教训吧,你们不必同情我,就像塔菲说的那样,我自找的。”张风睁开眼,下意识地要用手擦眼角,却被卢象森拉住。
“先把绷带拆了,我给你换新的。”他如是说,“慢慢疗养的话,接下来你可不能再做任何费手的事情了,不然直接截肢,倒还来得爽快些。”
“可我是枪手啊,不用手,难道用脚开枪吗?”张风无奈地说道,“这也太为难我了。”
“你要是不考虑晚年生活的幸福,我的话不听也行。”卢象森一本正经地说道,“手臂,眼睛,肺,我跟你说的这些,都不会在短期内给你带来痛苦。”
张风陷入了沉默,好像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也许他早已被糟蹋完的青春,并不少一次两次的透支。
毕竟他已经有点破罐破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