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才又在作死了 第2章 第二章 不见故人识，却观当年色

“……”

孟今愣住。仅凭这一句淡淡的声音，她便认出了对方。

当真是他。

弟子有些心虚了，握着她的脖颈，掐也不是，松也不是。

好？好是什么意思？他究竟什么意思？

他犹豫不决，提及此人，身上的三丈火焰瞬息浇灭了去。弟子虽嘴不饶人，但若真碰上了，心里究竟是没底的。

与他相关的话题，绝大部分皆是禁忌，除了芳心大胆的姑娘，连私底下都无人敢议论。

天底下之人谁不知当年有人私自碰了他的东西，被吊挂在城门口曝晒三天三夜，送回来时只剩一口气。

但有关他的秘密，远不止这些。

“第一天才”四个字，只要在脑海中浮现出来，便是人人闭口不谈的绝对禁区。

单这一个“好”字，说是也不是，若真的是，他不知得死上多少回，心底自然后怕。

孟今观察着他的表情，瞧他神情异常，不禁腹诽，这小子瞧上去也是一方霸王，强势逼人，谈及此人时，却如此小心谨慎，直教人惊雷当头。

想到这，她便郁闷地皱了皱眉，都是老油条，凭什么他混这么好了？

弟子自然不晓得她心头想法，转念一想，自己身后有整个柯家与师尊，哪怕他当真本事通天，左右无法拿他如何，手指一动，握着孟今的脖子再次掐紧。

“这里有我的人看守，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的！”

她被迫仰起头，眼神却无任何害怕，一双弯弯的眼睛似月牙儿，眼底含着抹笑意，不知为何，这笑看得青年莫名害怕。

空气中残云卷动，孟今身上药效已过，扬起地面的土灰撒去，一脚将其绊倒。弟子失去视野，又被一只手猛然拽住脸，朝地面扣去，当即惊叫：“你这疯子做什么！”

浓云绕沙，冷风似刀。

他胡乱往脸上一通抹，再睁眼时，孟今那张惨败的脸笔直立于身前，轻抬眉眼，自上而下俯视青年。

而后弟子就看见——一只拳头利风卷绕，以压倒性的毁灭之势而来，似是阔斧划破空气，斩开浓密阴云，发出如能将这天地撕裂为粉碎的庞然力量。

他登时如丧考批，昏死了过去。

风浪乍起，那股笼罩山头的阴霾之力散去，堪堪擦着他的鼻尖停下，犹如碧空恢复清明。

两名躲在暗处的看守弟子见此状皆是吓得六神无主，看向作好预备姿势，箭步而来的孟今，纷纷怔愣，骇然立于原地。

离谱。

离天下之大谱。

眼前的，不是那个心脏病晚期灵根全废的病秧子草包女吗？

这特么是一个病弱易倒的心脏病能发出的力量？!

眼前之人面色苍白，唇瓣干裂，额角似有细汗密布，瞧起来，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便是捂着胸口，走一步咳一步，走到他们身前……眼白一翻，昏了过去。

神特么弱女子！

变异……简直变异了。

两名小弟吓得口不择言，转头狼狈逃走。

“疯了！这女人疯了，她一定是爱而不得因爱生恨疯了！”

“你们两个王八蛋，都给我滚回来！”地上的青年醒来，难以置信望向二人远去的背影，而后又看向跌跌撞撞站起的孟今，前所未有的恐惧弥漫心头。

这女人居然能在一瞬间，毫无防备地精准点中他六处穴道，封他浑身灵脉！

好特娘可怕的速度。

他一介修士，竟能被一个平术之人打的如此难堪。平术之人？可她刚才那一拳，当真是平术之人能做到的吗？

哪有这么离谱的平术之人啊！

他揉搓着眼里沙砾，整双眼都变得通红，一时看起来有些可怜。

孟今躬下身，踩在他的胸口上，顶着眼下两圈乌青，用着气若游丝的声音道：“小少爷，不是挺能横的吗？杀我啊。”

他气势全无，方才的怒火狰狞瞬息一扫而尽：“你放过我，我们有话好说。”

“好说？杀人赔钱，等着吧。”孟今大喘一口气，抄起一块石头狠狠朝他砸去，随后身子一晃，虚弱地又喘了口气。

金乌西沉，落日余晖，淡红的烈焰洒满大地，整片山林都仿佛燃烧起来。

孟今迎着欲颓的残阳，拖着青年走出断水台。

迎面山风，混杂着泥泞与花香的气息，万里绿原，鲜活的生命力蓬勃而出，破土而生，处处盎然。

路径笔直，连通云天，孟今心底里也生出一丝奇妙的感觉，往日那层阴霾烟消云散，心口噗噗跳动，恍然间也觉得，活着的感觉倒也不错。

这青年敢于大清白日之下行凶作歹，除却两名看守弟子，四周应离接手之处不远，她沿着路径走，很快迷了路。

路旁偶有婢女行过，孟今见状询问：“请问，您知道正堂怎么走吗？”

“正……正堂……”婢女一瞧她拖着的人，眼白一翻，昏死了过去。

“喂。”孟今蹲下身试了试她的鼻息，还活着，“现在寒南山的人怎么都弱到这种地步了，走两步就倒了，你家主子苛刻你吗？”

她绕着府邸找了几圈，最终停在一扇富丽堂皇的大门前，扶膝喘了口气。

这四方墙壁修的阔气，围绕一座圆形花坛，春意盎然，整座府里尤为别致。这番气派，想必正是正堂。

门楣挂有显目“柯府”二字，孟今回忆半天，这才对上号来，上前敲了敲门，许久无人应答，再次叩响门环，“喂，有人在吗？”

安静良久。

她听着从里间传出的隐约人声，眉心一跳，心里一闪而过地想：敢无视本魔女，这人胆子不小。

嘭一声巨响，孟今拿人将门砸开。

坐在高堂上的柯御史表情一僵。

许是用力过猛，她捂住心口倒退几步，随即便头晕眼花 ，当着柯御史的面直挺挺倒在门口。

“……”柯御史眼皮一跳。

碰瓷？

孟今挣扎爬起，指了指地上，开门见山道：“你儿子要杀我，怎么算？”

柯御史方与人喜笑颜开的脸霎时一沉。

还真是碰瓷。

他上下打量了孟今一圈，朝身旁下人示意。

“姑娘放心，事出必有因，你慢慢讲来，我必定给你一个交代。”他迎合笑着。

正堂陷入昏暗，下人款款而出，顺手合上大门。柯御史冷哼一声，拍案道，“你是哪来的草包愚女？”

孟今瞧了他一眼：好一个百变星君。

她朝上方一拱手，“你的意思，是算不了？”

“算？”柯御史吹胡子瞪眼道，“你这种下层阶级有什么资格与本御史算，今日我就告诉你，以下犯上该怎么算！”

“柯御史这是要杀人灭口？”

他提声腔调道：“你一个贫民，就算死了，还有人能奈何本御史不成？”

说罢，他高举右手，正是要动手之意。孟今镇定自若，眼眸轻抬，朝向柯御史的方向，手中出现一颗透明水晶球：“御史动手前，不如看看这里面是什么吗？”

柯御史闻言，当真仔细瞧了瞧，指着她怒火中烧：“你你你……”

“简直奸诈奸猾！”

不出所料，孟今早在踏入柯府之时，就将方才发生的一切用玉听石记录了下来。她抱肩，水晶球在手里把玩，“这是玉听石，我就不多介绍了，这上面不仅有御史所言所行，还有您亲爱的儿子要掐死我的证据，您说，你今日是杀了我，还是我摔了这玉听石，让整个寒南山都看看，见证一下好？”

威胁，这根本就是在威胁！柯御史咬牙切齿：“你究竟想干嘛！你这狡猾的贱民，你怎么这么狡猾！”

“是吗？”她不明一笑，说罢就将水晶球举起，“那我可就要摔了。”

“等等！”柯御史慌了，上前制止，“别摔！”

“你想要什么？”

孟今满意将水晶球一收，“简单。”

“你儿子都要杀我了，我要你十万两钱，寒南山上中段一亩地一套房，不过分吧？”

“什么？”柯御史嘴巴一张，光是这中段一套房就能要了他大半家当，气得他一跺脚，“你怎么这么贪心！”

孟今手一抬。

“等等！”柯御史黑着脸看了眼水晶球，别过头，一狠心道，“行行行，我答应你便是，不过你要将玉听石给我，不能摔了！”

孟今道：“您放心，东西一到手，我保证原封不动毫无损伤送到您手里。”

﹡

寒南山，是人间之外，天极之下，蓬莱仙岛一般的所在地。地处两地之境，负压积雪千年不化，结界所致，常年雾气缭绕，是寻常人穷尽一生所寻蓬莱之地。尽管世人从未踏足这片桃花源，却始终对此流传着一个称呼，“仙境。”

因此，许多人盲目修行一生，也不过为一睹其真容。

结界笼罩的圆球外，几乎是漫天灵鸟，飞腾而过。青云遍野，松软如绸，伴随清脆的鸣啼声此起彼伏，踏入此地，洗涤心灵也不为过。

暮色四合，天色已入晚，夜空星斑点点，孟今拿了房地契走出门，接下来便是寻一处栖身之地。

仙来宫建在山头，那是她曾所居之地，四季如春，一眼所至，方见十里桃花，千堤绿荫。

寒南山有内外两门，而圣君倚重内门，亲自提名为昭阳仙府，江湖号称，圣君的“亲儿子部落”。她对昭阳仙府地势熟悉不过，在外门却人生地不熟，很快再次迷了路。

她此番径直去寻裕陵山，在山脚下转了几圈后，误打误撞走入一条小巷。

寒南山作为统称，由五座山构成。主山，南山临潼，北山裕陵，西山铜骨，东山白灵。临潼山宜用于日常各项，铜骨掌罚，白灵阵邪，山顶伫立着这世间最高的邪塔吡罗。她正在找的裕陵山，正是与昭阳仙府的连接通道，弟子们的统一住处。

漆黑的胡同内昏暗无光，青瓦墙下路灯爬满油污，檐水顺着屋檐滑下，发出滴滴答答声响。她一路摸黑，走至尽头。

前方路至尽头，孟今左右瞧了一眼，踩着篱墙翻了过去。里间是一家院子，规模布局寡素，似曾相识，她于门前停下，直到瞧见门口那株记忆中的梨花树，恍然大悟。

她哪去不好，偏生走进了圣君的偏院。

孟今冷哼一声，扭身走人：什么狗屎霉运，用不用这么巧？

路过门口时，一声粗哑低沉的嘶鸣自屋里响起，传入她耳中。孟今耳一尖，往后退了回去。

这不是她的鬼车吗？

这个念头划过，她翻身一跃，扒着梨花树飞上屋檐，扒开瓦片一瞧，果真在角落看见了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它两腿为铁链所束缚，蜷缩抱胸，趴头似睡的正香。

相传中鬼车只存在于记载，它会在夜里出现，发出车辆行驶的声音，因此也有人叫它鬼头脑，行踪十分神秘。可这鬼车早在六年前被她收服麾下，她人死也就罢了，竟连她的东西也偷，她落头鬼女的坐骑什么时候在死老头院子里了？

孟今皱了皱眉，扶着粗糙的梨树探出头，透过枝桠掩映，朝小窗下看去。

安静的寝房内，几样陈设的物件孤单得可怜。

她看得更仔细了些，房间里空寂无人，简单的器具包括宽大的软床，摆列折叠的格外整齐，可以看出住在这里的人极懒得打理，却也不显单调寒伧，别有一番朴素韵味。

孟今转念一想，堂堂圣君寝殿，哪怕是个擦脚婆子也不至于住得如此寒酸。宽敞的桌上，唯独摆放着一壶快要见底的酒。

酒水溢出了桌面几滴，她认得出，这酒是中州最烈的烧刀子。而这里的主人，似乎生性潇洒散漫，惯爱花天酒地。

她眉间紧锁，心道这过的什么鬼日子。

风吹树梢，浓密树荫摇曳挥舞，遮挡她的身形。孟今爬上稍顶，枝繁叶茂的树伞自头顶撑开，借着夜黑风高，正是个行偷摸的好日子，她敲定了位置，袖口飞出一包囊袋，打算将那鬼车收了，忽然一颗石子飞来，横空打飞囊袋。

她旋过身，当即凝神屏息，警惕四周。

四周寒风凄清，吹得枝桠折弯了腰，沙沙摇晃，一片昏暗中，却是安静无人。孟今向周遭探视，心生怀疑。

怪哉怪哉，居然连她都察觉不到踪迹。

莫不是圣君本人来了？

不对。孟今杵着下巴，眯了眯眼，突然想到什么。

难不成这么不巧......

一阵风飘来，晕开空灵铃声，身后传来一声清冽的笑，似枫叶沙沙震响：“小娘子这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