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 第57章 墓地

五十七墓地

他们穿着防护服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比阿迪这个偶尔穿穿的人都要熟练得多，就好似他们仍然穿着宽袍大袖一样。

“这外面都是墓地。”小白道。并且从风格上看同样是明显地从简陋到糊弄。

“我们已经连把人拉出来埋了都快要做不到了。你知道吗？默区的很多壳子里积压着许多完全失活的人，我们都来不及埋。”说这个的时候，小白非常愧疚。

“你看，这是我们第一代领导人的塑像。”这完全是土做的，都看不清面容。不过就这里人的懒惰来看，能造个这么高大的塑像，可见这位长官是真的功德无量了。

他们走过绵延的墓地无尽头，远比默区的活死人还要多。这一眼望不到头的死亡和绝望让阿黑他们也少许理解了这里的指挥官们的无奈与惶恐。他们资源充足，可他们的子民却正在活活饿死。

这里了无生机。这里的静谧和死亡能直接把人逼疯，这所谓的“外面”不是自由，而就是酷刑本身。

大家的脚程都不慢过了一会儿还是走到了。在一众只有一支草标的墓碑中，一块稍大一点的板子十分醒目。上面只有“阿金”二字，和一串代码。

“他叫金跃光。生于……卒于……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阿黑说着说着就哭了。这气氛一下子就起来了。现在小白知道为什么他这个族群的人如此重视祭奠亡灵，这其实是对自己的一段感情的告别。

他们一无所有，只能和歌为祭。

“闻笛声独惆怅，云深夜未央；是与非都过往，醒来了，怎能当梦一场。”阿朱的少年声音带着哽咽声响：“煮一壶生死悲欢祭少年郎……”

阿黑突然一把拽过他，扯掉了头盔：“我站在！猎猎风中！问苍天谁是英雄！你用柔情刻骨，换我豪情天纵。来世也当称雄！”声嘶力竭，悲伤不能自已。“你怎么就走了！把一堆烂摊子留给我！我要你的心肝脾肺肾做什么？让我去死好了！”情绪失控，捶胸顿足，那表情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墓碑上。这也是大家所不解的，想来阿黑作为接受馈赠的当事人更加煎熬，只不过被世俗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如今也只能在死人面前嚎啕。

他倒是没有撞墓碑而是失去理智在那儿刨土。阿迪太害怕他把尸体刨出来了，丝毫没有被他的悲伤的情绪所感染，瞅准机会，毫不犹豫地往他的脖子上扎了一针。一切安静了。

“我不……我只是担心他太激动了！他身体还不好，这样过度悲伤会受不了的！他要是把尸体扒了出来怎么办？！”没有人能懂他的担心！

“啊，对对！”大家都很认同。遗体大多偷工减料埋得很浅，他要是真给扒出来了，那可就太尴尬了，好事变成了坏事了。

大家都不缺这一把子力气，轮流把他背了回去。

可他们还是晚了一些。

“唔，他们到底上哪里去了，怎么到现在还不来？”离约定的时间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阿黑还是没出现，阿紫便十分焦虑。同伴们在安慰她。欧米茄们将近成年后的第一次易感期，敏感脆弱是很正常的，哪怕是一生要强的小阿紫也不能例外。

“他们到底上哪里去了？我要去找他。”她的小球突然“嗖”地一声不见了！

“阿紫，你去了哪里！”“阿紫你别乱跑！”“我们陪你一起去！”本来一大早起来昏昏欲睡的朋友们瞬间慌了神，一通乱摸。别看她小，执行力比这些柔弱没用的小伙伴们加起来还要强。

“什么，阿紫不见了？”一大早阿青才工作了一个多小时就觉得一天的心力都快耗完了。

他打开定位，阿紫的位置清晰可见。通讯打过去，她也秒接了。

“阿紫，你在哪里？”

“我在通道里！”“你去通道里干什么？”“这还要干什么的吗？我就在通道里！”

“好了，她就在那里。等下他们回来顺路把她带回来就是了。她的座驾有自动巡航系统，没事的。你们就别去了，那里照明不好，治安不安全。”阿青道。照明降低几个维度，治安便会混乱许多倍，这本是一个冷僻的知识，可是现在却成了大家的常识。

“大家都散了吧。”他不说，这些人也好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般，一下子变得索然无味。

阿紫的小车功能完善，能源充足，让她自成一个小世界。其实这里也只有来去一条道，不管干什么，首先就得想着往这条路上走。

可惜她看到阿黑最后是被抬回来的，一下子崩溃了。

“滚开！你们放开他！”黑暗静谧的空间中一个透明的小球“砰”地一声撞过来，抬人的队员手一抖，把担架落到了地上。

“为什么他每次好好的出去，最后都是横着回来的！”她情绪失控横冲直撞。大家没有在这个环境中见到过隐身的机器，纷纷吓得不能动。

可怜的阿黑掉到地上，被震醒了。他手一伸摸索到了这个小球把她搂在怀里，用脸颊贴着她。他刚刚被磕到了牙，咬伤了舌头，一时说不出话来。这空气突然就安静了。

大家又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小阿紫，你有隐形外观，可莫要拿来吓人。”最后还是见过世面的小白说道。

“哼！”阿紫被阿黑抱在怀里，情绪安抚下来，老大不情愿地哼了一声。

“哦，他没什么事，只是他情绪太激动了，我给他打了一针安定。”阿迪跟在边上连忙解释。

“哼！”她又生气地哼了一声。

阿黑此时又再次陷入沉睡。“愣着干什么，赶紧抬走。”小白悄声道。大家赶紧加快了速度。

小白好不容易不在此地，蓝星少年们不趁此机会做点文章是不可能的，根本不辞辛苦。获得完整公民身份之后，他们自由了，但也不再拥有居住在蓝标特别关注舱的资格。唯二能住的一是重病的阿黑，二是与小利合住的素素。

她作为阿黑的后备会常驻此地，当他不在的时候，大家便聚众撸素素。虽然她没有沐浴津贴，但她永远雪白暄软，因为大家会众筹给她洗澡。

他们会派人在蓝区轮班看护这些受照顾群体，但是大部分工作和活动区域都在红区。

让他们住在狭小的棺材壳子里自然是不可能的。他们和新认识的朋友们一起，把几个壳子围成圈，就在圈子里生活。这些小型生活圈被称为“组”，几个小组围成一个大组，这样他们便有了更大的活动空间。至于他们在地段最好的地方圈出一块地来会不会遭到原住民的不满，这么说吧，这一整队成建制的阿尔法对这里的乌合之众是降维打击，这些根本不在考虑范围。

圈子的外围他们会优先允许需要特别照顾的群体混住，所以也并没有引起太大的不满。

对他们来说最难的部分是把这些需要看顾的居民们挨个识别分组。他们尚且不能得到共享户籍系统的权限，这一切只能靠手动。本来诺兰不想为难他们，打算给他们开通的。但是好像他们并没有被为难到，所以也就没提。

需要特别“关照”的，还有需要特别照顾的，这两者分别照看好了，他们的任务也便差不多了。

做好的衣服没有收进仓库里，而是像小山一样堆积在绿区边缘。他们和专业的朋友们讨论预演了一下，觉得按原计划全量随机投放可能会引起混乱甚至抢夺，最终还是决定分批投放。毕竟如果搞出治安事件来，收尾的还是他们自己。

有人建议他们建立积分兑换机制，收到不喜欢的或是舍不得穿的可以由公司回购。但因为他们实在没钱，账面上是负数便只得作罢了。不过这也有了替代的解决方案，有资金宽裕的人们建立了同袍会，大家收到的礼物可以互相调剂或者租用。

第一批收到礼物的是首先提出帮助的普通人。他们还举行了简单而隆重的首发仪式，特地感谢了每一个人。

而仪式上的重头戏是当着大家的面把阿展叫醒，对这个家伙一直被休眠到现在，让他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特别为他量身定做的衣裳。

正儿八经的长款箭袖中礼服，脊背顺着中轴线绣了简单的有这个星球特色的花纹，袖口用了渐变色绣了墨色的早荷，袍底绣了不规则的荷叶边增加配重。最为精妙的是，他有一条绣了四季花纹的精致长腰带，使得整件衣服的设计连通成一个整体。这样不必每件衣服都绣满了花纹，只要更换腰带就可以有不同的风格。

这套衣服的纹样叫做朝露万物生，来自某不知名网友友情赞助。由于缺乏能源，他们快要连延时通讯都没法维持了，这是本地居民提供的。好在信息时代，不受保护的知识几乎是免费的。大家都受过教育，他们在知识产权上所花费的成本几乎为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