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找死!”
听见宗门有难,张停云心头大动,一道刺痛从心间钻出然后迅速钻入四肢将他全身啃食。
他双目血红,脸色凌厉又深沉,眼眸中隐隐有疯魔之色。
‘重不疑’察觉不对,正要后退,却只见一道白光闪过,眼前的世界忽地慢慢颠倒,张停云亦离他越来越远,待耳边传来“咚”的一声,才凝神看向张停云对面那具缓慢跌落的无头尸身。
下一刻,‘重不疑’神消,连那具□□都眨眼腐朽为白骨了。
“咳……呃……”张停云将口中涌上的血压下。
他突破失败了,但又强行迈入了太虚境。现在的他,就像一只手抓着崖边凸石的人,□□残破,稍有不慎就会跌无无尽深渊。
张停云踏空而立,衣袍飒飒,眉目冷峻,他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准备集聚全部力量破开这阵。
他管不了那么多,不管那话是真是假,他都必须回宗门。
他是仙霞宗的宗主。
突然,一道长鞭破空而入!
六道杀阵被外界攻破了!
尽管只是一个小缺口,但张停云却抓住这个缺口,幽冥剑聚漫天雷霆降下。天际阴云突现,数道惊雷将阵法围拢,猎妖台外的散修看见这个阵势,顿时吓得胆战心惊,又拼命遁逃至数百里外。
“各位,小心!”惊雷降下的一瞬,猎妖台内众修士都难以视物。
不过,也就这一瞬,与小心等关切之语一同响起的还有长剑割喉、鲜血喷溅之声。然后便是巨石爆裂之声,然后碎石飞溅。
惊雷消失,缩在猎妖台四周的修士抬头只见重家六位长老都受了重伤,面色灰败……不!
是五位!
有一位已经死了!
尸体从半空中跌落,落入猎妖台下的一堆腐尸之中!
杀了那位长老的人赫然就是张停云!
他握着剑,半张脸上都是飞溅的血。他快速扫视一圈猎妖台的修士们,然后迅速闪身逃离。
但就这一眼,却让猎妖台上的人惊恐后退,生怕自己成了张停云剑下亡魂。
他们对张停云了不多,不过却是真的张停云是在宗门危难之时回归,然后震慑了西洲其他妄图觊觎仙霞宗的宗门。但却不想着“震慑”二字竟包含着如此大的杀意,这张停云简直就是个杀神!如今,他们当面见了才知晓。
能在重家预谋的杀阵下突破太虚境,失败了也毫不手软杀了重不疑,又不顾性命杀了重家的长老,单看此人的行为不能只用一个杀字谈说,这还是一个疯子。
不过,这件事从头到尾透露着古怪。
张停云不是与重不疑是好友吗?重家何时又与张停云结了大仇?还用上了六道杀阵?还有,重不疑对张停云说了什么?几句话就让对方发了狂?
东洲几大家族的修士左右对视,都想弄清此时的蹊跷。
“对了,那是谁?”有人指向跟着张停云遁逃的一道粉色身影。
张停云的帮手?
“她手上拿的人骨鞭!妖盟的使者!噬心狐女!”
“猎妖台毁了!她把妖皇的妖骨盗走了!”之前听见的巨石碎裂声便是狐女破空一鞭将猎妖台毁了闹出的动静。
“可恶!这些妖!大闹猎妖台,简直是不把我们人族放在眼里!”
六道杀阵破了,猎妖台也被毁了,原先的妖族厮杀之场竟转瞬空荡荡。
“这些妖跑得倒快。”
“这么看来,那张停云真的与妖盟有关系。”
“哼,身为人竟与龌龊妖族有染,重家的六道杀阵竟让他逃了,可惜。”
说到六道杀阵与重家,只见张停云遁逃后,五位长老也消失了。
裴念安一直跟在张停云身后,从他向西洲的方向御剑飞行再到他跌落林中一路走走停停,见他身上的血色越来越重,听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
她几次都想杀了他,但终归没能下得去手。
终于,在张停云扶着树跌倒久久无声息后,裴念安走近,弯腰去探他的鼻息……然后接过对方的一掌,后退数步。
“没想到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能战。”她慨叹。
“是你,一直跟着我。”张停云看见裴念安,有些讶异,但他眼中情绪淡然。
他一直察觉身后有人追踪,怕是重家或其他妄图趁他病要他命的家伙,便一路示弱,可惜身后人一直没有现身,于是才收敛鼻息。
结果,人是出现了,但不是张停云想的那样。
裴念安是裴光澜的妹妹,也是刚刚在猎妖台战斗的伙伴,想来……
张停云松了口气,粗喘着,背靠着树慢慢滑下,盘腿而坐,他扫了眼身上的伤口,闭目运转修养。
裴念安看见张停云这么信任她有些一愣,但随后也坐下为他护法。
暮色降临,裴念安看向远处,站起身。
“下雨了。”张停云睁眼,抬手接住雨滴。
此处大约是南洲某个城镇外的山野,裴念安找到了一间废弃的小屋,看屋内装饰大约是个猎人的猎屋。
看见屋中的东西,裴念安脸色很难看,随后冷冷看了眼张停云,道:“我出去杀人。”
夜雨中,跟在他们身后的几批人都被裴念安杀得一干二净。
狐族貌美,裴念安更是个出挑的美人,少女容颜妖媚,一颦一笑都带着勾人的意味。但凄风冷雨中,刘攀跪在一片猩红的血水中,看见面前的美人心中胆寒。
美人手中握着一颗心脏,那是刚刚从他同伴身体中摘的。噬心狐女,这个称号不是凭空胡说的。
他声音颤抖,“狐女大人,求您饶我一命,我、我……”
貌美狐女娇俏一笑,她擦了擦嘴角的血,凑近他然后再次掏心。
这批修士实力并不强,所以没了心也会死。狐女摘了对方的心,于是男人一句话都没说完便呜咽几声倒进血泊之中,伴着落在身上的雨滴,慢慢没了声息。
裴念安走进猎屋时,张停云正下床,他看了眼她身上的血,沉默了一瞬,然后道:“谢谢。”
这句道谢,不仅是谢她助他破六道杀阵还有谢她帮他扫清身后之人。
经过半天的修整,张停云看上去似乎恢复了许多,不过裴念安探过他底,知道他身体破败到何种程度,自然不是短短半天就能好的。
她抬手摸了摸嘴角,这血渍她故意没擦,张停云明明看见了却故意忽视,让她想找由头对他出手都不行。
此人不是个道貌岸然的迂腐之人。
裴念安心忽地有些不安,一股难言的情绪在心中升起。
她细细打量张停云的眉眼,忽觉对方竟长得不差,这样的人哥哥喜欢似乎也理所当然。这样想着,她垂落的手猛地紧握。
“你这个样子、急着走?”她问。
张停云利落站定,苍白的唇扯出一个笑容,只是这笑显得异常勉强。裴念安想到自己听到的消息,魔族破开封印,西洲受害,仙霞宗首当其冲。张停云现在还能给自己一个笑脸,已是看在她救助的份上。
屋内安静了一瞬,张停云道:“我必须得走。”
守在封印处的是章悯之师兄,若封印破了章师兄应事先有觉察向他传讯预警,可什么都没有,甚至其他人的传讯他亦未收到。
这只能说明,仙霞宗危在旦夕!
魔族困住了他们?所以他们连传讯都发不出?
更坏的,张停云不愿去想了。
他迈步就要走出屋子,却见裴念安挡在他面前,“你知道,裴光澜喜欢你吧。”
张停云眸光错愕,话题变得太突然了。
“我知道。”他坦荡地直视她。
“我们做个交易。”她不想知道两人的感情如何如何,于是她抢在张停云前面开口。
“张停云,裴光澜不能喜欢你,所以你不要给他任何希望。你答应我,我便让你走。否则,你无法离开。”说着,狐女的尾巴露出,一道结界将小屋笼罩。
张停云扫过门口的结界,沉默。
见他沉默,狐女继续道:“魔族破开封印,人世大乱,我妖族自然要加入这场乱局,人妖魔三族在如此乱世中必不可能相合。我妖族需要一位能带领我族重归人世的妖皇,一位不被任何情感所困的妖皇。”
一位爱上人族的妖皇,这太过荒唐可笑了。
“裴光澜是妖皇?”张停云弯了弯眉,有些惊讶。
他以为,妖皇会是那个居于一方屋檐便能观天下之事,有着一双深绿色眼眸的青年。
为什么会是裴光澜呢?
狐女猜出他在想什么,眼睛越发晶莹,“他……所剩时日不多……”
元祈少年时为护独孤宏付出了一半血脉之力,后来的年岁又不停地营救妖族、四处奔赴建立妖盟,直到他的生命要走到尾声他才停了下来。别的妖总说元祈神秘难测,实际上他是一个十分温和的妖,他这些年甚少出妖皇殿是因为他的身体难以支撑他露面了。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妖皇是他,可再怎么有私心,事实已经既定了。
裴念安忽然觉得愤怒,如果不是人族的迫害,他们又怎么会沦落至此!元祈哥哥是这千年来妖族最天资出色的妖,他也应当成为妖族传奇,而不是早早黯淡陨落!如果不是人族的迫害,妖族何至于后代凋零,那些应与他们称雄、昂扬风姿的同辈们大多死了!
妖族的血海深仇,他们必须得报!
可她又觉得悲哀,时间错了,他们偏偏身在这个时候,就必须得面临这些事。少时还未化成人形听的狐妖与书生的凡间情爱现在又有谁在传颂呢?就像妖皇殿深渊下的独孤宏,他少年救助妖皇血脉,最后又被对方报恩,又还恩化作魂魄守护妖族坟茔千年,这样的故事如果又有谁听呢?
妖不会相信,人也不会听。
就像现在,这里有一个老套的故事,是狐妖爱上修行者,她不喜欢这个故事,她不爱听,于是她要让这个故事就此湮灭。
“我答应你,让开吧。”张停云笑了笑。
——
裴念安是带着伤回到深渊下的,元祈看见她的伤皱眉扶住她。
“最后一块妖骨,快放进哥哥体内。我的不过是小伤。”她道。
元祈接过她手中的妖骨,转身解开身后人的囚笼,将最后一块妖骨融进裴光澜的体内。裴念安见状才慢慢滑落坐下,元祈也坐下为她输送灵力。
“都说了,小伤,你不要再为我耗费灵力了。”裴念安制止了元祈的行为。
她看向囚笼内挣扎痛苦的裴光澜,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哥哥的意识还清醒吗?”
“一会醒着一会又疯着。”
“怎么受伤了?”青年问。
少女将头放在他手心拱了拱,道:“猎妖台拿到妖骨后我护送张停云离开,路上我帮他解决了他身后的人,结果他因为我吃人心打我,我好可怜啊。”
“元祈哥哥,人心真的不可以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