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剑修 第70章 灵舟竞帆通洛水

明月如镜，将大地上的一切人和事都照得清清楚楚、无所遁形。

月清野走出长生殿，湫长老正候在殿外，是来向她说明日洛水秘境开启之事。

她垂眸听着，面上没有情绪，明明身形依旧是那样清瘦，但瘦弱的躯体之中却似乎包含着无穷的力量，这让湫长老的身躯微微弯下。

湫长老看着面前女子的脸，不由想起了那天他看见的那双黑得如同墨一般深沉的眼眸，和那一剑。他心念一动，开口：“其实，你真的和她很像。”

尹月刀总说这个女儿多么软弱无能、善良愚蠢，他以前认同，现在却不这么想了。这母女俩，其实是一样的人。

听见这句话，月清野抬眸，侧头向长生殿内望去，道：“是吗？”

湫长老顺着她的目光也朝殿内望去，入目一片幽深的宁静，谁能想到上一任月相门门主如今就关在这，还是被自己女儿亲手关押的。

那一剑让何妙灵重伤，便只能带着无相门人和胡罗一干人离开南岳岛，在那一剑的威力下，没人敢质疑月清野的宗主之位，于是她便行使自己的宗主权利处理了尹月刀——关押于长生殿内，至死不得出。

月清野和尹月刀的矛盾本质是权利的争夺，尹月刀要一切的权利，月相门和月清野都是她的所有物，月清野想要摆脱这样的束缚，自然要夺取掌控尹月刀的权利。月清野不是不明白，只是她从前不敢去争。那么谁让她敢的呢？谁又给了她争夺的力量？

湫长老看着对面的来人，心道：“这就是变数。”他朝月清野点头，转身离开。

“张道友。”月清野看着来人，微微弯了弯嘴角。

张停云上前伸手挥了挥，“看得见吗？”

月清野浅笑：“很模糊的黑影。”

张停云道：“抱歉，我没修过幽冥术，我不知道……”

月清野打断他，“张停云，我不后悔，什么结果我都能承受。”

“师兄呢？”

“前面。”

一处深谭幽谷之中，月清野在打坐修习，月扶桑与张停云在两旁为她护法。

张停云在洞穿月清野的困境后便向她提出了他的想法，一个彻底而疯狂的计策：

借幽冥剑修习幽冥邪术，既可以保住摇摇欲坠的性命也可重得力量，在大婚当天向尹月刀邀战，取代她的母亲成为月相门门主，此后再无人能将她掌控在手中。

当然，如果她不愿与母亲对战，也可以在当天做实与他的流言，他还是会护她、带她离开。

月清野果断地选择了修习幽冥之术。虽然计划并没有如预想的一般实施，但总算结果是好的。

只是，张停云毕竟没有修习过此术，身边也无经验可借鉴，这就导致月清野必须自己走出一条属于她的道路。而这道路凶险，她一开始就面临了困难：她借幽冥剑使出那一剑耗尽了自己的力量，导致五感出了问题、修行过程中还会是不是神魂迷乱。

因此，今夜需张停云与师兄月扶桑二人在侧为她护法。此二人也是唯二知晓她修习幽冥之术的人。

明月渐隐，月清野身上暴乱的气息逐渐归于平静，她睁开眼睛，师兄月扶桑正焦急地看着她。

月清野起身，左右四顾，“张停云呢？”

提起张停云这个名字，月扶桑心中有股说不明的情绪，按道理来讲张停云是有大恩于他们的，可他心中却始终不虞。

“他见你恢复便离开了。”

月扶桑凝视月清野，眼神心疼，抿唇问：“清野，你……”

月清野温柔一笑，答：“师兄，这是我的选择，我不后悔。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想我绝不会后悔。幽冥术本是舍本求末之术，抛却肉身凝练神魂，所以会有丢失五感的情况。你别担心。”

*

今日，是洛水秘境开启之日。

洛水秘境的上空修士密布，南岳岛与仙云岛上也站满了人，虽说洛水秘境凶名赫赫，但亦有宝物传说，愿意为此搏命的人不再少数，更何况那日一战后何妙灵竟不知为了解了仙灵宗对洛水秘境的禁制，并告南洲修士，凡愿意加入仙灵宗的人皆可入洛水秘境。于是，便有了今日浩浩荡荡之景。

南岳岛上，月清野从人群中走出飞入洛水秘境之上，再踏水而行走至何妙灵身侧。此番，让不少听闻她继位月相门而心怀疑虑打算试探一二的其他南洲宗门的人不免心惊。

何妙灵侧头回看月清野，笑道：“真是天下英雄出少年啊，清野，就算你母亲也没有像你这般年纪就能达到如此功力。”

月清野点头：“何宗主谬赞了。”

“对，你如今既已是月相门门主，我自然不能再以长辈之份来称呼你了。”

“不知尹、”

月清野打断何妙灵，道：“何门主，时间到了，我们打开洛水秘境的通道吧。”

何妙灵怔了怔，然后笑着说好。

一道冲天巨浪从海面升起，片刻天昏地暗，伴随着轰天雷鸣，一道灵光将巨浪劈开，便见一条长长的通道通向幽深无垠的深海。不一会儿，天际乌云散去，霞光普照，人们能看见那海面上竟有一道幻影浮现，一群衣着古旧而美丽的女子在奏乐弹唱。视线往上，便可看见一座山石幻影，那山石上雕刻着“洛水”二字。

两艘灵舟入海，飘在海上顺着通道慢慢向无垠的深海中潜去。

张停云站在船头，衣袖飘飞，裴光澜站至他身侧道：“这两艘灵舟造价不菲，恐怕月相门和无相门都对里面的东西势在必得。”

张停云侧头看他，“里面的东西？”

“我指的是他们趋之若鹜的天材地宝，不然你以为我说的什么？”

张停云哦了一声，“我以为你又知道了。”

两人这一路走来，张停云虽然对裴光澜依旧了解不多，却隐约察觉对方似乎对各种事都了解颇深，不像是单打独斗的。

裴光澜转正身子正对张停云，笑眯眯道：“其实我还真知道一点。”

“比如？”张停云挑眉。

“比如，这个洛水秘境有古怪。”

张停云点头，面色淡然。

“这是一个突然出现的秘境，时间大概在一百

多年前。你说怪不怪，一个一百年前才出现的古老秘境。”

“所以你一百多年前就探查过这个秘境？”张停云问。

裴光澜讶异：“当然不，这个秘境都古怪得如此明显了，我干嘛要去送死。”

“可你现在？”

裴光澜手按上张停云的肩向其斜靠过去，“我相信你会保护我的阿、”

张停云侧身，拍了拍刚刚裴光澜歪着脑袋靠过来的肩，认真思索道：“是吗？我觉得我应该会直接抛下你。”

裴光澜也认真思索，“真的吗？”

“真的。”张停云点头。

两人对视良久后，裴光澜笑了。

他道：“我不信。我不信那个曾经在九琅山上保护我的人会、如果我真死在这秘境里面，说明一定是有让你也无法抵挡的力量。你会替我报仇的。”

灵舟越驶入，通道变得越狭窄，站在船上的人抬头看只见深蓝巨浪如同翻天巨手一般向他们拍来，沧海一粟焉能抵挡？

不少人心神震荡，刚刚的激动与振奋此刻竟荡然无存，面对这翻天巨浪内心只留下了惶恐与迷茫。

月扶桑道：“诸位不必慌张，这灵舟是我月相门倾尽全力打造的，进入洛水秘境后这个灵舟更是我们的护身之所，这巨浪自是不能伤它分毫。”说着，手中现出一圆盘，他拨弄几下，一道亮光从圆盘中游出然后迅速扩大将整个灵舟包裹。

巨浪拍在灵舟上，灵舟只如同被风轻抚，轻轻摇晃。

洛水秘境的真正入口是一个极深的漩涡，张停云站在船头，能透过忽起的狂风暴雨看到那漩涡。他忽然开口：“如果这个秘境是人为布置的，这么大的手笔，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裴光澜想了想，道：“总之，不是真发善心给我们送东西的。”

灵舟即将进入漩涡，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严阵以待，却不想无相门那艘名为飞仙的灵舟不知何时忽然出现在了月相门追月的后侧，飞仙上一白衣少女手中拿着和月扶桑手中相似的圆盘，她指尖一指，飞仙竟猛地向追月撞了过来，然后迅速从那撞出的空隙中抢先追月进入了漩涡。

月扶桑稳住灵舟，皱眉：“太心急了。”说罢，操作追月进入漩涡之中。

灵舟进入漩涡之中，像是进入了另一片时空之中，四周有无数头透明的鲲在遨游。灵舟上有不少人是第一次进入，如此震撼的美丽让他们脸上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

张停云看着游过头顶的鲲，握住手中躁动的幽冥剑，心中警觉。

幽冥剑从未如此急躁过，这说明这洛水秘境所沾染的幽冥之气很重。

树心有可能在这里吗？如果这个洛水秘境背后有推手，那么与抢走树心那人为同一个人？

“穿过这片域即可以真正地进入洛水秘境了。”不知何时，月扶桑和王不留行两人来到了张停云两人身边。

“它里面究竟有什么？让你们所有南洲宗门如此趋之若鹜？”张停云看向月扶桑。

裴光澜挑了挑眉，没有想到张停云竟然会如此直截了当地将心里的疑惑问出来。

月扶桑也愣了愣，他看着张停云既意外又不那么意外。

“在很久之前，南洲曾短暂地统一过，所有南洲宗门皆拜服于一人，那人名渔夫子，他写了本《南洲纪》，拿到那本《南洲纪》就可以默认为是渔夫子的传人。而渔夫子有个女儿，就叫洛水。”

王不留行道：“哦，所以你想拿到那本《南洲纪》成为渔夫子的传人。我帮你。”

月扶桑挣开王不留行的手，咳了咳，“谢谢你。”

“你想过这个洛水秘境的真假吗？”张停云又问。

月扶桑回头看船上的其他人，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只能告诉你，那本《南洲纪》真的在这里。”

灵舟穿过鲲之境，驶到了一片透明的水面，一旁就是仙灵宗的飞仙。飞仙上无数修士跳下灵舟然后急冲冲向六面顶空飞去，不一会他们便都消失了。

月扶桑镇压所有躁动不安的修士们，道：“此乃洛水秘境，我们处于秘境中央，此六面便是六个进入秘境探索的入口，大家各自选择吧。秘境难以察觉时间的流逝，大家切勿忘了回来的时间。否则你或许会永远地留在这里。”

洛水秘境的世界就像一个正方体，六面对应不同的天地，张停云等人站立的水镜就是这个正方体的中心。

“你要去哪？”裴光澜问张停云。

张停云手上幽冥剑躁动早已给了他方向，但他摇头了。反问月扶桑两人，“你们去哪？一起？”

现在相比于去搞清这个秘境的真相更重要的是救他师兄和卜星子的师兄东达的性命，真相永远都在那，但这两人说不定随时会遇见危险。当然，这个前提是他坚信这两人都没死。

“那走吧。”月扶桑看了眼张停云，随后朝头顶的那片天空飞去。张停云亦化作一道流光进入那片天地。

*

一望无际的冰雪之中，张停云与裴光澜的衣服在这一片白雪中极为耀眼。

秘境内没有时间的知觉，但所幸张停云也不需因为天材地宝而浪费时间，在第一个赤火世界他就因与月扶桑等人的目标不同而分道扬镳了，之后又快速走了四个世界，如今这个便是极寒天地。张停云用灵牌和幽冥剑的力量去寻觅大师兄关山重的踪迹，结果显示他就在这里。

“这茫茫无际的一片冰原，太难找了。”裴光澜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们已经走得太久了，但依然没有找到关山重的一点踪迹。

张停云转身看他，诚恳道：“裴光澜你不用跟着我，都进入了秘境你不寻些天材地宝吗？你跟着我找人纯属浪费你的时间。”

裴光澜跳到张停云面前，又不正经道：“你不觉得我们两个走这洛水秘境很有默契吗？我们简直就是绝佳的伙伴啊。而且我愿意为你浪费我的时间。”

张停云想转身继续往前走，但裴光澜拉住他的手正色道：“张停云，这样找不知得找到多久，而且你师兄既然这么难找说不定就是故意躲着的，或者他在躲什么危险？我们应该换一种方式找。”

“什么方式？”

“将这天地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