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剑修 第46章 雨燕来信 巫地借粮

初秋，月上枝头，细雨裹挟寒意低落在青砖地上，渐渐的，青绿变深。

——咚咚咚！

皇城的巨钟被敲响。

不过瞬息之间，所有临空于皇城上的修行者皆落到地面，而地面上所有使用术法的修行者皆收回法术，他们望向远处皇城中恢弘深远的宫殿，然后收回视线融进行走的人流之中。

夜深，街上人群消散，夜雾笼罩皇城。

明诀殿内，宫灯明亮，红色烛火将室内的陈设照得明亮辉煌。

女皇巫无咎正俯身于桌案批改奏疏，她登基时处于九地叛乱，如今虽叛乱已平，但各地事务纷杂，无论是朝堂之上的众臣纷争不休，还是朝堂之下的奏疏不断，这些都使她感到筋疲力尽。

“陛下，帝师在殿外。”女官扶冬上前道。

女皇抬头，揉了揉眉头，起身。扶冬为她披上大氅。

明诀殿外有一棵桃树，由女皇亲自栽种与看护，如今桃花已开三季却依旧不谢。身着一身蓝白衣袍的帝师旻奕珂就站在树下，夜风吹拂，衣袂飘动。忽地，他转过身，看向女皇，微微躬身行礼。

扶冬亦躬身行礼，然后后退离开。

“巫族族地被清洗了，巫煌昌应该就在那里。”旻奕柯道。

女皇点头，声音平静，“我今日收到他们联合其他四地权贵世家的奏疏，要求我再走天梯，重新验证巫族血脉。”

儒雅的帝师无奈冷笑：“他们以为让你验明血脉真假便能将你从皇位上拉下来。可笑。”

女皇抬头望深沉天空，道：“我打算遂了他们的意。”

旻奕柯点头：“如此也好。”

他凝视女皇的侧脸，然后收回视线看向身后的明诀殿，话锋一转，问：“你打算如何处理巫煌昌？他活着，终会成我们计划的阻碍。”

女皇看向他，轻叹：“我想着，他终归是我弟弟，哪怕……”

旻奕柯抬手折下一枝桃花，低头：“你心太软，他杀你两次，你都放了他。在他心中，这皇位胜过一切。”

“那就……抓他回来，他偷了五道封印禁令，我们必须拿回来。之后，再谈他的生死。”

“好。”

“别动。”突然，旻奕柯将手中桃花插入女皇的发间。

两人对视，沉默良久后，他收回手，浅笑。

“此行，我会先去胥地一趟。”

“胥地？”

“此事说来话长，前往胥地权贵子弟为拿军功逼底下的百姓去送死，好假报战果，但胥地依旧没拿下来。如今，有人控制了胥地的远征司、杀了五彩城两任城主，让我们派人去和谈。”

“我从未说要攻下胥地。”女皇皱眉。

“你未曾说，但他们想了。”

“陛下，这就是皇权。”

女皇沉默，面色并不好看。

旻奕珂轻声劝慰，“陛下不要多想，虽说，你下达的每一个命令可以影响无数人的生死，但你不是神，你无法决断每一个人的生死，也无法救下那些已经死去的无辜之人。而如今我们能做的，便是改变现有的一切，拿那些施害者的命去祭奠他们，也警示他人。”

桃树下，帝师离开，女皇却依旧在原地站立良久。

“扶冬。”忽然，她唤道。

“陛下。”扶冬上前。

“传曹子皓和白文烟入宫。”

“是。”

关于这位女皇，梦川大陆民间有许多留言，皆是讽刺、批判她的。说她的血脉、性格、行为，更偷偷以“戾”字为她赐称。而帝师旻奕珂、刑慎司政曹子皓和影卫长白文烟等人皆被称为她的走狗。

但扶冬想，她的陛下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她愿意做她最忠心的狗，誓死效命，此生不悔。

寒雨未歇，旻奕珂走出宫门，天上一只雨燕飞入他的伞沿下。他抬手，雨燕落入他的手中留下一张纸条然后化作点点零星消散。

他打开纸条又合上，转身看向深红宫门，道：“张停云来了。”

“张停云！”身旁人震悚。

所有参加过九琅剑道大会的人皇道弟子都不得不对这个人、这个姓名印象深刻。

“他在哪？”

旻奕柯侧头，手上信纸消散，道：“巫地。不过，现在应该在……胥地。”

他继续往前走，身旁人急忙跟随，问：“大人，这该怎么办？张停云一定是为寻阿萝姑娘而来，可……”

旻奕柯伸手接伞沿外的细雨，淡淡道：“什么也不会发生的。”

五彩城内，街上人来人往，颇为热闹。虽然四周街景都因这些年的战乱而有所折损，但五彩城的底蕴还在，经过这一段和平安宁的日子，竟有复苏之相。

“以前更富庶繁华，我们五彩城的五彩石可是卖向各地，城中采石人皆富有。”张平安介绍道。

张停云从胥地回了五彩城住下，江灵要给他安排人伺候，张停云拒绝了，于是她便找了与张停云的同姓的张平安做他侍卫。

当然，保护的张停云事轮不到这小子，但假如张停云有其他杂事需要人做呢？

今天，张停云就出了城主府，要张平安带他在五彩城内走一走。

两人走到一街上的米粥摊子坐下，卖粥的老者瘸着腿走来问两人买不买粥，张平安刚想拒绝，张停云拦住他道：“两碗清粥即可。”

“大人，你会喝不惯的。”张平安看着张停云讪讪道。

等两碗清粥端上，张停云拿筷子搅了搅其中米粒，皱了皱眉。这碗粥，水一大碗，上面漂浮着几粒米。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张平安，只见对方抬起碗咕噜一口便喝下了肚。

等张平安喝完，放下碗看着张停云，惶恐道：“大人，你……”

张停云端起碗，也几口喝完，与对面人对视道：“我是修行者，食不食五谷对我来说并无什么影响。只是……你们呢？城主府内的粮食不是发放下来了吗？为什么大家还是……”

张平安答道：“陈大人是发下来了，但这些不够。五彩城以五彩石出名，周围多是石山无法种植，从前都是向其他地的城镇购买，但因为胥地战事，那些人封锁了这里。”

说到这里，张平安想起了死去的徐权，道：“徐权他明明有地元向旁边的良地买粮，但他宁愿买金银玩物献给那些住在五彩城的大人，实在太可恶了!”

张停云沉思片刻后，道：“抱歉，是我思虑不周，没有想到这些。”

“啊？”

“走吧，回府。”

因为战事，胥地被封锁，所以五彩城的百姓无法前往其他地买卖东西，五彩石又被来此的豪强抢夺，因此他们手上既无钱财，又无粮食。

以往，人皇道的人会带来军粮，又或者征远司的司政用军费去购买。但因为张停云连杀两任五彩城城主，五彩城已然被其他地的人建立封锁墙。叫陈远胜以胥地征远司司长前去，只怕没命回来。但张停云又不想因为去“要粮”而杀人。

他想起了巫煌昌，对方掌控了巫地，巫地紧挨羌地，无论是灵脉还是田地，都很富庶。

他步入府中，却见正在想的人此时就站在庭院中央，环视四周。江灵全身一动不动，站立在原地。

张停云解了江灵的身上的术，对方立即向他跑来。

巫煌昌慢悠悠转过身，他身着金黄衣袍，面上依旧戴着面具。面具下，他看着张停云微微一笑。

“我刚想有事找你，你就来了。”张停云道。

“我想摘面具，你让他们走。”巫煌昌向张停云走近。

张停云看向身后的江灵和张平安，点头。

“你想着我？”巫煌昌摘了面具。

张停云点头：“你如今掌控了巫地，我想代表五彩城向你买粮。”

“刚好，我也是为此事而来。”巫煌昌正色道。

“只不过，我是向你提另一种方法。这个方法，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五彩城的困境。”

“什么？”张停云问。

“拿下良地。”

“不行。”张停云下意识拒绝。

“拿下良地，可解五彩城无粮之困。”巫煌昌压迫般地凝视张停云。

张停云后退，皱眉冷声道：“我杀人是不得不杀，更是希望用我的杀戮去终止其他无谓的杀戮和牺牲。良地如今已然和平，我不会再去挑起两方战事。何况，五彩城并不是我的五彩城，这里的人，我号令不了他们，他们也不该由我决定生死。”

“巫煌昌，你的计划，不是我的计划。”

此话一落，院中树静，风止。

巫煌昌捏紧面具，面色难看，“我以为，我们已经合作了。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不是吗？”

张停云沉默片刻后答：“收复九地、杀巫无咎、登临皇位，这是你的目的。而我只有一个目的：为师姐报仇。我杀巫族人也一样，并不是为你。我们终究道不同。”

“我们的合作，可不是要我作为你的剑帮你征战九地。”

巫煌昌脸上露出讥笑，他看着张停云，冷声道：“那粮食怎么吧？”

张停云看着他皱眉：“你在威胁我？”

巫煌昌猛地转过身，似是在平复心绪，过了一会他转回身子，看着张停云道：“没有。”

“那胥地和谈呢？你真的要将此地重新让回巫无咎手中？”巫煌昌又问。

张停云点头。

巫煌昌脸上表情复杂，像是讥笑又像是愤怒，他道：“张停云你做不成谋略家，你优柔寡断、”

“我本来就没想。”张停云回他。

巫煌昌眼中带怒，“你想做英豪偏偏心太软，你知不知道……”

张停云辩驳道：“我也没想、”

巫煌昌嗤笑。

张停云不说话了，他静静地看着巫煌昌，等着对方冷静。

好一会后，巫煌昌平静了，他戴上了面具，道：“无论你想不想和谈，你都谈不了了。因为，此行来的人是旻奕珂。他如今是巫无咎的帝师。他来了胥地，你在巫无咎那里便暴露了。”

“你须得在路上将其击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