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差点儿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脑残?”
想了想, 又咽回去。zhongqiuzuowen
因为迹部很快意识到, 脑残的不是绫子, 而是把希望寄托在她这个几乎没干过靠谱事儿的小姑娘身上的自己。
他才是脑残中残。
良久的沉默。
弥漫在四人周围的空气被强行尬住。
这时,早已盯住绫子看了很久的仁王雅治发出“噗哩”一声笑,说:“这位小姐,你看起来似乎有点儿面熟啊。”
他语速很慢,话里有话似的, 故意把尾音弯弯绕。深意藏在似笑非笑的眼神里。
仁王雅治好歹是以擅长乔装模仿的“立海诈欺师”称号风光了整个学生时代的男人, 若是连区区一层口罩的厚度都看不破, 可就得背上名不副实的嫌疑了。
听他这么一提, 黑发少女也顺势眯起眼:“好像还真是……我们难道在哪里见过?”
仁王又一笑:“这不是藤原美香小姐姐吗?”
“……”
绫子发现,自己可能还真低估了《东京二十四小时》的话题度和影响力。
一觉睡醒,仿佛全世界都在追剧。
既然已经被认了出来, 绫子索性动动手指,把整个口罩勾到下巴处, 露出一张尴尬又不失微笑的脸。
黑发少女瞪圆双眼愣了足足五秒, 而后用手捂住嘴,把激动的尖叫压抑在喉咙眼里。
“!!!是活的川名绫子!天啊!!这是我有生之年头一回亲眼见到明星!!”
绫子懵了。
她本以为对方是个清冷中带点儿酷成熟中带点儿拽的高冷美女, 结果这一嗓子,直接把她心目中那点儿美好幻想全吓跑了。
少女捉住绫子的双手握了握,语速很快地说:“川名小姐您好,我叫柏木真言,最近正在追您演的《东京二十四小时》。我真的特别喜欢藤原美香这个角色,您演的真的特别特别好, 我还在人气评选网页给您连着投过好几天票呢!”
绫子:“……”
迹部:“……”
绫子疯狂用眉眼的微表情向迹部传达“剧本不该这么写啊这到底是个啥情况啊女朋友是我粉丝你怎么不早说啊”,这样的茫然。
迹部却拒绝接收任何信号。
甚至直接把眼儿给闭上了。
绫子只能硬着头皮,反握住柏木的手,像在根据地与革命同志成功会师的老干部那样重重地晃了晃。
绫子:“能被美女喜欢,是我的荣幸。”
“……”
眼看这两人说着说着就要掏出手机交换SNS,迹部终于受不了了。
迹部拍拍绫子的肩,盯住她,特别认真地问:“川名绫子,你是特地来给我帮倒忙的吧?”
“哈?”
“你走吧。”迹部说,“算本大爷求你。”
*
绫子没犹豫,走得很果断。
一方面,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迹部和柏木肯定有许多在三年前未能说尽的话要说。那些盘结在时光折角的误会和沉默,需要他们一对一地、像翻花绳那样耐心解开。
另一方面。
她确实不想继续在那个诡异的修罗场多待哪怕一秒。
离开广场,绫子一边给中也打了通电话,一边往社团大楼的方向走。
其实她和中也并不是出个门吃个饭事事都得通报的那种恋爱关系,两人有属于各自的职场,恋爱之余的个人生活亦丰富而充实。
为什么非得挑在这时候给中也打电话呢?
因为绫子直觉着,男友对她赴了迹部的约这一行为表现得有点儿不太高兴。
“赴约”的意义不仅限于校庆。
在校庆之后,绫子还得跟他去见个据他所言“无论对你还是对本大爷都将是很有意义的”朋友。
其实绫子本不打算去,但迹部说他那个朋友在美国留学,和他一样是趁着圣诞假期回国的。两人只在这一天同时有空,校庆日之后,他们就要各奔东西忙着处理家族事务或是回学校赶DUE了。
既然大家都是恨不得把一天拆成两天用的大忙人,相逢即是缘,见见也无妨。
屏幕上跳动起女朋友的名字时,中也正在石垣理穗的办公室门口等她整理账本。
那家伙是港黑的五大干部之一,也是组织的财务主管。
别的干部负责捞黑钱,石垣理穗则负责运作组织名下的控股公司把黑钱洗白。
明明脾气怪得不行,却是组织离不开更丢不得的重要人物。
这不,傲得连扇门都不乐意给中也开。
他何曾在组织受过这种气。
“喂?”
听见绫子的声音,中也的心情总算明快了一些。
他转身,一边往吸烟室走,一边叼起根烟,话音有些含糊:“怎么突然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绫子穿过狭窄的绿化带,顺着坂坡缓缓往上爬。
她笑嘻嘻地:“没空就不能给男朋友打电话了?”
中也被她逗得笑一声,刚一摁打火机,清脆的一声响就唤起了小姑娘的声音。
绫子问:“你是不是又在抽烟?”
中也:“……”
绫子佯装生气道:“你明明答应我要少抽的!”
中也觉得有点儿冤。
这盒烟在他身边躺了快一个星期,连塑封都没拆开过。难得心血来潮想点一支消磨时间,就被电话里的女朋友逮了个正着。
他无奈,只能把火机和烟盒都收回去:“你是小狗吗,耳朵这么尖?”
绫子快速吐了吐舌头,略略略几声。
发现她那边声音很静,中也随口一问:“旁边没人吗?”
中也确实无心,这话落在绫子耳里却变成了有意。
小姑娘琢磨一会儿男朋友的心思,说:“我开视频给你看吧。”
中也一愣:“现在?”
他话还没说完,那头的绫子已经把视频打开了。
绫子把手机放在与胸口平齐的位置,从下往上拍。
摄像头隔得远,小姑娘又用口罩和帽子把脸藏得严严实实,只舍得露出一双明亮的圆眼睛,看上去像个罩在巫师袍里的冬贝利。
这会儿,绫子像是生怕别人发现自己,鬼鬼祟祟地环视一圈,声音也压得很低。
“我正在去社团大楼必经的樱花坂坡上,前后都有人,不过跟我挨得不太近。”
中也眯起眼,努力在摇晃的镜头中盯准女友飘忽不定的眼神。
他好笑道:“怎么跟做贼一样?你都把自己遮成这样了,谁还认得出来。”
“……”
绫子本来也是这么觉着的。
直到她遇见了那个笑起来跟狐狸似的银发男人。
叫什么的来着……仁王?
小姑娘晃晃脑袋,把手机又调远一些,摄像头由前置切换到后置,对着周围的景色三百六十度环拍了一圈儿。
她说:“这条坂坡又被称为情人坡,两边同时种了樱树和枫树。春天能看樱花,秋天能看枫叶,很漂亮的,学校里的小情侣都喜欢偷偷来这儿搞对象。”
那头光线昏暗,其实中也并看不太清。
但他见绫子跟小导游似的说得头头是道,倒也不想败了她的兴致,便往吸烟台边一倚,装作认真在听的样子。
绫子逼逼完情人坡的来历,就迅速把摄像头重新调回了前置。
她用黑漆漆的桃花眼盯准屏幕,一本正经问:“哥哥,看清了吗?”
“……嗯?”中也语速很慢地答,“看清了。”
“所以你放心吧,我现在一个人逛着呢。”
“哈?”
“边上没有狗男人,连雄性乌鸦都没往我这儿飞。”
中也:“……”
他好像明白过来小姑娘打来这通电话的深意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
中也沉默两秒:“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小家子气?”
不等绫子反应过来,他又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补充一句:“你当我天天闲得慌,恨不得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你?”
“……”
猝不及防被凶了一把的绫子委屈道:“我这不是中午出门的时候觉得你有点儿不开心嘛。”
哪怕是把手机放在脸下四十五度的死亡视角,男人呈现在屏幕上的脸依旧窄瘦。他的眼窝被阴影盖住,垂下的睫毛在边缘一圈反着光。
见他半天没说话,绫子舔了舔嘴唇,有些不安地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多想。”
半晌,中也终于抬起眼,把脸往明亮的方向转了转。
他叹口气:“我又不会吃人,你怕什么?”
绫子摸摸鼻子,没着急答话。
这会儿,有人在吸烟室门边叫了他一声。中也回头,发现是个被石垣理穗派来通知他取账本的黑西装。
“我还有点事,先不跟你说了。”中也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晚上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好。”
应下这一声,绫子也正好走到社团大楼楼下。
她挂掉视频电话,沿台阶往上爬,循着记忆往舞蹈社的方向走。
绫子在舞蹈社待了三年,还当过挺长一段时间的副社长。
其实,当年若是按票数算,绫子本应该坐在正社长兼领舞的位置上。
但她不想跟社员们抢这个风头。
正如绫子在国中毕业后没有选择继续在冰帝念高中,理由很简单,因为她不喜欢这所学校的风气。
常有人说,贫穷使人邪恶,有钱才使人善良。
其实不尽然。
至少在绫子看来,舞蹈社的这群千金小姐个个都是趋炎附势的抱团分子。
势力得要命。
当年的社团之所以团结,并不是社员们对舞蹈有多么热爱。
而是因为在社长朝川志乃的带领下,大家找到了一致对外的目标。
即,排挤那个因成绩优异而被冰帝以全额奖学金的条件破格招生的东北姑娘。
托这个可怜姑娘的福,社团内部其乐融融。以姐妹相称的她们动不动去某某家位于轻井泽的避暑别墅度个假啦,结伴去银座刷爆家人的信用卡啦,包下整座高级料亭一晚上败掉一辆车的钱啦……如此种种。
有趣的是,打从毕业后,大家便各奔东西,曾在一天内滚出几百条聊天记录的小群也再也没人发过言。
这会儿,现任的后辈社长正守着一捧社团宣传册站在舞蹈室门外。
见绫子直直地朝自己走来,她立马捏起一本册子递过去,尽职尽责地履行介绍自家社团的义务。
兴许是绫子的打扮有些奇怪,少女不由好奇地多问一句:“请问您是大学部的学姐吗?”
见少女长得挺可爱,绫子便留下来跟她多聊了几句。
“不是啦,我只在冰帝念过国小和国中。”
少女恍然大悟似的:“学姐是哪一届的,以前也是舞蹈社的吗?”
绫子点点头,又掰着指头认真算了算:“二三四六……哇,原来我已经毕业六年了,还真是岁月不饶人。”
少女愣了愣,立马勾起脖子往楼梯口的方向张望。
“咦?刚刚走掉的那个学姐好像是你的同期诶。”
“……”
看上去天真烂漫的小学妹可能并不能想象,对绫子而言,遇见同期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
说起来,她特地往社团大楼跑这么一趟,只是单纯为了消磨这段给迹部景吾解决感情问题的时间而已。
在门口闲到发慌的小学妹又开始叽叽喳喳:“对了对了,我之前看舞蹈社往届社员合影的时候,发现川名绫子竟然是我们学校的诶,还是跟你一届的呢!”
“……”
绫子:“好像确实是。”
学妹:“刚刚走掉的那个学姐跟川名绫子长得好像,我差点儿都要问她要签名了!”
绫子:“……”
学妹像是并未感受到对方的冷淡,反倒更激动了:“学姐学姐,川名绫子国中的时候就有那么漂亮吗?她后来到底整没整过呀?”
“没有。”
学妹一愣,疑惑地歪着头:“可是我看她过去的照片好像没有现在这么惊艳,或许做了微调也说不定。”
绫子抬了抬眼皮,固执道:“说了没整就是没整。”
“……”
“别问我为什么。”
绫子像个较真的恶婆婆,抱起双臂,凶巴巴地说:“我就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