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恋人中也君 第2章 C002

说起川名绫子和中原中也的相遇，就不得不提到她那位神奇的舅舅，森鸥外先生。mengyuanshucheng

爷爷从小就教育绫子，不要和森家的人来往。她外公教出的这对姐弟，尽喜欢干些下九流的行当，脑子也不太正常。

打从绫子记事起，爷爷便把她母亲当成反面教材，一个劲儿放在嘴边念叨，绫子也乐意乖顺地应着。早在她两个月大的时候，这对夫妻便在美国遭遇了一场离奇的车祸，抢救无效，死了。

当年，这条噩耗在全国掀起满城风雨，川名财阀的少东家和平成时代最火的女星双双离世，“川名广臣”和“森明美”两个名字包揽了整整半个月的新闻头条。

尽管死者是她的父母，绫子却觉得他们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还没来得及亲眼记住父母的长相，便已是天人永隔。

总之，川名绫子是被川名老爷子一手养大的孩子，从小丰衣足食，接受着绝对严格的贵族式教育，茶道花道书道一样不落。为报养育之恩，她也强迫自己变成了一个对爷爷百依百顺的乖小孩。

偏偏在绫子十一岁那年，正是半只脚踏进青春期的年纪，森鸥外出现了。

川名家的LIMO车停在一条街外，小绫子刚在校门口与女伴告别，转眼就被某人拉进条小巷。

森鸥外常说，绫子是个挺可怕的姑娘，小小年纪，在自觉遭遇绑架后，不仅全程维持着高度冷静，还能像个小大人似的跟他面对面谈判。

这屁大点事儿，被他添油加醋夸了整整十年。以至于绫子始终不好意思坦白对森鸥外的第一印象：白大褂，利落的中长发，帅气美型的脸，诸多美好的因素却在最后结合出一个变态叔叔的形象。

变态叔叔把小萝莉拽进一家麦当劳，点一份儿童套餐，装出一副慈眉善目，问：“小朋友，你是川名绫子吗？”

小萝莉狐疑地瞅他，点头。

“你爷爷是川名义介吗？”

再点头。

最后，叔叔说：“我是你舅舅。”

被所谓的舅舅用一双红宝石般明亮却诡异的眸子盯着，小绫子按捺住紧张，一板一眼地说：若是想要钱，找我爷爷就好。只要不伤我一根毫毛，价钱一切好说。

森鸥外一愣，往她嘴里塞根薯条，指着盘里的套餐说：只要你把这圈东西吃了，我保证不难为你。

——这便是川名绫子从温婉贤淑的千金大小姐跑偏成叛逆少女的万恶之源。

那是绫子头一回吃麦当劳。

过去的十一年，她脑子里压根没有快餐的概念。

在川名老爷子眼里，五花八门的快餐和便利店食品通通可以概括成：庶民专供食品。

再言简意赅些，浓缩成两个字：垃圾。

森鸥外为绫子打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

在二十一岁的当下回忆起人生中第一口薯条的味道，绫子仍会毫不犹豫地答道：

好吃。可太他妈好吃了。

*

和森鸥外里应外合了整整五年，终于，在十五岁的某一天，彻底黑化的川名绫子单方面策划了一场离家出走。

她在东京站乘上电车，决意去横滨投靠自己的好舅舅。

出发前，她相当有骨气地把钱包和银行卡全都留在房间里，只带了个手机，和几枚买单程票用的硬币，一分钱都没多带。

半小时后，绫子站在人来人往的横滨站，拿出手机给森鸥外打电话，准备通知舅舅自己成功离家出走的喜讯。

结果森鸥外为了组织在龙头战争的伤亡损失忙到心焦，没听见。

绫子蹲在站外，从天亮打到天黑。直到手机只剩下3%电的时候，那头终于接了。

事实上，若不是中原中也正好在那个点去首领办公室汇报工作，又正好在那个点站在办公桌左边儿，又正好垂眸往书堆里看了一眼，森鸥外压根发现不了自己藏在文件夹里的私人手机正在一闪一闪亮晶晶。

三十六通未接来电。森鸥外人都傻了。

当着年轻干部的面，他沉默了两秒，问：“中也君，现在忙吗？”

少年也不跟他多绕弯子，头一点：“忙。”

“那行吧。”

森鸥外拿起座机连上太宰治办公室的电话，想了想，又给“啪”地一声挂上了。

“不行，你把活交给太宰君干，我要拜托你替我办件私事。”

听首领这么一说，中也的神情立马严肃起来。他头又一点：“您说。”

“帮我去横滨站接个人。”

中也眯起眼：“能见血么？”

“……”

森鸥外眉角一塌：“那是我外甥女。”

中也：“……”

森鸥外：“和家里闹离家出走呢。”

中也艰难消化了一会儿，应得有些勉强：“……行。”

“横滨最近太危险了，请中也君务必保护好她的安全。”

记下绫子的手机号码，中也正准备出发，却在门边被森鸥外叫住。首领摸着下巴，字斟句酌地说：“你最好换身衣服，穿得不那么黑手党一点。”

中也愣了愣，反应过来：“您外甥女还不知道港口黑手党的事？”

森鸥外一摁额角，无奈道：“她只是个小姑娘。”

中也点点头，一只手搭在门边，又觉得有什么不对，转回身。

“那我该把她接哪儿去？”

*

等中也跑到附近的港未来商圈买了身卫衣牛仔裤，再开车赶往横滨站的时候，绫子的手机早就断电关机了，他打了十来通电话都是转接语音信箱的状态。

中也把车停在附近的车库，沿着站内外好一圈找，终于在半条街外的便利店看见了少女的身影。

他拿出森鸥外给的相片，站在落地玻璃外对着比划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确定趴在靠窗桌边的少女就是首领的外甥女本尊。

他松一口气，走进去。

指节叩击木桌的声音响了一阵，半张脸埋在臂弯里的少女被惊得动了动耳朵尖，缓缓转过来。

十六岁的年纪，少女眉目间的青涩已然退了大半，像是一颗还未落地却已熟透的红樱桃。她的眼眶有些发红，一双桃花眼含着倦意，巴掌大的脸还埋在制服袖折起的褶皱里，柔嫩的嘴唇因茫然微微张开了一些，露出两截小小的虎牙尖。

中也在她面前站着，垂眼，居高临下地看她。

少女坐直身体，眼底缓缓浮现出警惕的神色。

对方是首领的宝贝外甥女，中也不得不收敛锋芒，多匀出几分耐心。他沉默一会儿，提了提腰，在少女旁边的高脚椅上坐下。

绫子下意识向反方向挪了挪：“你是谁？”

中也如实回答：“我是森先生的部下。”

少女皱起眉，眸中的警惕之意更深一些。

中也哪里知道森鸥外在自己外甥女眼里是个二流诊所的三流医生，见情势不对，才后知后觉察觉出穿帮的危险。

不论怎么看，像这种需要行尽坑蒙拐骗之能事的活计，太宰治都要比他合适得多。

中也头疼地“啧”了一声，索性拿出手机，拨通森鸥外的电话，递给她。

在听见森鸥外声音的那一刻，绫子紧蹙的眉终于舒展开，她一抽鼻子，还没来得及说出句完整的话，便呜哇一声哭了出来。

中也用手腕抵住太阳穴，听少女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了两声舅舅，便开始事无巨细地哭诉起近来的种种遭遇。撇开占比百分之八十的爷孙矛盾，中也头一回知道，原来对十六岁的小姑娘而言，被追求者逼得太紧也是一种烦恼。

“舅舅，你说我要不要拿硫酸泼脸上毁个容？隔壁桐皇的小混混好可怕，竟然说要是不答应做他们老大的女朋友就要把我迷晕拖去下海呜呜呜。”

一刻钟过去，少女终于止住哭声，主动挂断电话，把手机还回去。中也不由咂舌，不愧是首领，有耐心，有魄力，总有办法把未成年少女制得服服帖帖。

绫子用手背擦擦哭花的脸，平复了会儿情绪，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坐在身旁的中原中也是个长相极品的小帅哥。

橘色卷发，蓝色眼睛，脸小鼻梁高，下颌线尤其好看。明明是极富攻击力的长相，却被白色的连帽卫衣衬得少年感十足，莫名多了几分乖顺的气质。

小帅哥一挑眉：“歇够了？”

“……嗯。”少女应一声，尾音拖长，鼻音很浓，像是撒娇。

小帅哥又问：“哭完了？”

少女抬抬眼：“……哭完了。”

“好。”

中也一点头，脚落在地上，站起，言简意赅：“我给你买票。”

话音刚落，少女便向他倾斜身体，一手扶在长桌边，一手捏住他的袖口，轻轻扯了扯。

中也一顿，盯住那只涂了透明护甲油的雪白小手，看了半秒。再抬起眼时，正对上少女一双眼尾略弯的桃花眼，眼仁乌亮，泛起粼粼波光。

她抿了抿唇，欲言又止。长而翘的睫毛垂下又扬起，眼底浮现出哀求的神色。

中也呼吸一窒，却还是板着面孔，用凶巴巴的语气说：“求我也没用，森先生已经说了，你必须得回家。”

“……我知道。”少女垂下头，“我会回去的。”

中也没说话，抻着手臂任她继续扯着，自个儿往墙边一靠，等她接着说下去。

“不过在那之前，能不能带我吃顿麦当劳？”

少女眼角一垂，肚子咕咕叫两声，可怜巴巴地。

顿了顿，她把语气放得更软，小小声说：“……求你了。”

在十六岁之前，绫子是个挺清心寡欲的人。

从未对异性动过念想，也不曾对恋爱产生向往。

然而，在那个饥寒交迫的深夜，陌生的横滨街头，身无分文的少女被困在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手机没电无处可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长相帅气声音好听的小哥哥从天而降，把她从硬邦邦的小圆凳儿上拉起，无奈地叹出口气说：走，带你吃麦当劳去。

那一刻，绫子听见了春暖花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