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没什么人,每间房屋门户紧闭,还有许多屋子像是许久没人住过,院子里满是野草,乌鸦立在破瓦间拐叫。
在村里绕过几圈,遇到的村民都躲着她们走。岑既白和丘玄生几乎寻遍整座村庄,好不容易发现一间看着能住人的房子,大厅里摆着干净的桌椅,似乎可以暂时落脚。
店名龙飞凤舞地烙在门前挂着的匾额上,岑既白抬头细看,说:“这里就是村里唯一的客栈了。”
丘玄生也跟着仰头:“黑虎寨,好威风的名字。”
两人背着包袱走进店内,一路跟来的苍秾从墙后惊恐地探头:这个店名一听就知道不是普通人能走进的地方吧?
店员就在其中一张椅子上看书,瞧见丘玄生和岑既白进门,立即满脸堆笑殷勤地迎上来:“二位小姐下午好,我叫小麻,是来巡山……是来问二位是不是想住店的。”
门外偷听的苍秾心中警铃大作,岑既白说:“是,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想在你们店里休息一晚。我们没带多少盘缠,你带我们去最普通的客房就可以。”
她的话完全是暴露自己在这个地方孤立无援,苍秾扼腕叹息,这时再出去就是买二送一,最好按兵不动看看情况。
丘玄生累得将包袱放下来,小麻搓着手说:“不用担心,住咱们店不讲盘缠多少,每间客房都是一样的。”
“那太好了。”岑既白毫无防备地笑着,又说,“只是我们不知道这座村子民风如何,会不会不安全?”
你还是别说话了,苍秾想,越说越暴露智商。
小麻澹然一笑,极有底气地轻轻拍两下手:“不会,本店提供专属保镖。来人呀,给二位客官开开眼。”
霎时间数十个黑衣蒙面人动作迅捷跃至厅内,个个手里都拿着狼牙棒流星锤,不需号令便训练有素地站成一排。
天哪,正常店里会有这些东西吗?苍秾估摸着那两人应该注意到疑点了,谁料岑既白两眼放光,赞道:“真不错,看起来真有安全感。玄生,我们应该是找到好地方了。”
苍秾无话可说,深呼吸调整心态。丘玄生忸怩着看向小麻,小声说:“我口渴了,有茶水吗?”
“有有有,茶水也是免费的。”小麻格外亲切地捧出茶壶,“这是咱们店里独家秘制,QQnei nei好喝到咩噗茶。”
“好喝到咩噗……”这茶水名字太长,丘玄生结巴着重复不出,她低头打量小麻斟出的满杯茶水,指着那澄黄液体里沉底的黑糊问,“这里面怎么有一团黑黑的东西?”
是放了药没搅拌均匀吧?那茶千万不能喝,苍秾伸长脖子张望店里的情况,小麻接过丘玄生手里的茶杯看了看,很自然地找到借口:“没事的,是茶叶没泡开。”
丘玄生哦一声,捧着茶杯一饮而尽。岑既白还在检阅部队,不时发出赞叹的声音,两人都没想着逃开。
接连喝了两杯,丘玄生莫名感到一阵困倦,她搓搓眼睛对小麻说:“我有点困,还是赶紧去房间吧。”
完蛋了,药效开始发作了。丘玄生打着哈欠,小麻带着两人上楼。苍秾嚼着捡来的稻草,轻手轻脚爬上草堆,只能靠她了,不知开店的是何方神圣,解决起来会不会麻烦。
房间在二层,刚好能从走廊的窗户望进去。小麻随手推开房门,岑既白站在门外粗略看过屋里陈设,嫌弃道:“不好,怪不得你们店会开在这么荒凉的地方,这些设施比我家的马厩还不如,就这样想做客栈?客人又不是找罪受的。”
说这种话干什么,就不怕激怒对方吗?苍秾气得咬指甲,小麻点头哈腰道:“是是是,我会上报给老板,请她拨钱改善客房。这样吧,本次入住给二位打七折,怎么样?”
岑既白干脆道:“不行,对半折,不然我们不住了。”
这是从哪学来的砍价手法?不住这家店就要露宿山野,住这家店过几天就要曝尸荒郊,两边好像都不太友好。
别把这家店的人惹急了,苍秾踩着稻草往屋里窥视,小麻陡然从腰间拔出一把刀,苍秾吓得马上就要冲进去帮忙,小麻却抽噎一声,含泪控诉道:“这位客官你太过分了,我们这里不能这样的。想砍价就先砍我,客官你自己选吧。”
岑既白怔住几秒,改口道:“好吧,就你说的七折。”
小麻心满意足,把刀揣回怀里。丘玄生倚着门框犯困,仿佛下一秒就要昏睡过去,她睁不开眼,问:“能再给我一壶那个什么茶吗?路上一直跟小庄主说话,感觉很口渴。”
她没说清楚,小麻问:“客官您说什么?”
“就是进门的时候你给她喝的,”岑既白也没想起来那东西叫什么,只好笼统地说,“那个茶。”
小麻注视着岑既白,说:“讲出来。”
岑既白耸肩:“我忘记了,名字太长。”
小麻笑道:“跟我念,是QQnei nei好喝到咩噗茶。”
“哦哦Q……”岑既白卡壳,“□□什么?”
“好吧放过你这回,我这就去给你倒。”这是孺子不可教,小麻也不多做纠缠,利索地下楼准备茶水。
两人进了房间,苍秾只好重新找稻草踮脚。
丘玄生歪着步子倒在床上,岑既白把她丢在床边的包袱搬到桌面,又把睡倒的丘玄生往里面推了推。她躺下来扯过被子,闭眼喟叹道:“呜哇,走了一整天的路,躺着真舒服。肚子好饿,待会儿叫小麻把饭菜送到客房算了。”
丘玄生没说话,岑既白觉得有些不对劲,又推几下丘玄生问:“玄生?玄生你听见我说话没啊?”
还是没有回答,岑既白自言自语道:“有这么困吗?”
即使是刚爬上草堆看见房里的苍秾都知道不正常,很明显是药物作用昏过去了,怎么可能是单纯的困啊?
岑既白起身坐到桌边,拿过茶壶看了几眼,倒了半杯翻来覆去反复查看。苍秾以为她发现问题所在,岑既白却抬手将茶水爽快喝干了,轻快道:“我也喝点水再睡觉吧。”
苍秾差点被打击得从草堆上掉下去,岑既白坐了一会儿忽然捂住头说:“啊,感觉头好晕,今天走太多路了。”
她抓几下头发,把包袱捆紧后爬上床铺合衣睡下。没办法了,这时必须趁早进去把这两人弄清醒,怎么也得离开这家黑店才能安全。苍秾推开窗户准备进房,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苍秾只得缩回去,开门的正是小麻。
她毫不避讳地走进屋里,岑既白和丘玄生睡得踏实,没有反应。小麻先是在床前晃荡一圈确认这两人不会醒,再走到桌边翻起包袱。行李是些换洗的衣裳,她没找到值钱的东西,轻声嗤道:“真好笑,这两个人也太好骗了。两个菜鸟还敢走进咱们黑虎寨,看我不给你们好好上一课。”
那两人还是没醒,睡外面那个的装扮看起来挺有钱,钱袋大约在她身上。小麻走过去试图翻岑既白的衣服,岑既白陡然出手用力扇在她脸上,小麻捂住脸讶然后退几步。
岑既白翻过身,闭眼大笑道:“哈哈哈,岑乌菱你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了,以后我是正牌庄主,你才是副的!”
居然是在做梦。苍秾和小麻同样觉得离谱,岑既白自始至终没睁开过眼睛,似乎真的只是睡太熟分不清梦和现实。里头那个看着无害些,小麻把目标转向丘玄生,可丘玄生浑身上下只有那卷竹简,她怕把这两人弄醒,于是悻悻收手。
实在没什么可偷的,小麻嫌恶地往床铺呸一声,气愤地转头离开房间。不行了,眼下势必要现身去帮忙,否则这两人不知会被卖到哪座山挖煤。苍秾起身要进去,刚才还在说梦话的岑既白倏然轻笑一声,悠哉游哉地坐直身来。
苍秾再次矮身缩回墙后。岑既白从身上摸出钱袋,数过两遍分文不少,这才安心跳下床在屋里环视一圈,背着手说:“蠢货,神农庄的人岂会被这种把戏骗到?这种毒在我们家连蚂蚁都毒不死,还好意思在本庄主面前班门弄斧。”
不,就这个状态离庄主还有很远,为什么要开始骄傲自满?苍秾偷看窗内,翻遍箱柜的岑既白卷起袖管:“就让我给你们这帮外行上一课,卷走你们账房里的钱潇洒离去。”
原来这人没被算计,苍秾松了口气,结果岑既白完全不管丘玄生,直奔三楼账房而去。这回总算能进屋了,苍秾预备起身,忽听得床铺里的丘玄生掀开被子,探头出来。
“小庄主?”丘玄生摸索着下床,“不在吗?”
原来丘玄生也没事?也是,那么玄乎古怪的地下丞不该被几杯茶放倒。苍秾逐渐放心下来,丘玄生行动自如地下床走到桌边,整理好翻开的包袱,拿起茶壶倒了杯水喝下去。
这行为苍秾看得瞠目结舌,她喝完水就爬回床铺,屋里没动静,丘玄生已盖好被子酣然入睡。苍秾内心复杂,用力抓着窗框,为什么醒过来就为了喝水?到底是有多渴啊?
不管了,岑既白那边跑去偷钱,鬼知道会不会遇见危险。苍秾决定不再躲藏直接出现,懒得再因为那两个人神经紧张。她跳下稻草堆绕到店门口,听见小麻在跟人说话。
还有客人?苍秾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又开始偷偷摸摸,她不敢轻举妄动,贴在墙边潜听店里的对话,只觉得小麻对面的那个人的声音也很耳熟:“对,我要一间房。”
苍秾铤而走险伸头去看,那人也挂着和丘玄生一样的竹简,看身量像是那个在城西驿馆里对她见死不救的乐始。
小麻堆着笑问:“客官你是一个人住吗?”
“我身后没跟着别人。一个人住店很大逆不道吗?”乐始歪头道,“还是说我不能住你家的店?那我走了。”
“别这样呀客官,没有说你一个人不能住。”小麻赶忙拉住她,偷笑道,“不如说客官你一个人住更好呢。”
那个笑很显然是不怀好意,乐始点头道:“我不喜欢跟别人一起。”小麻像对付丘玄生和岑既白那样奉上茶水,乐始接过茶杯,很警惕地没有喝,“这是什么?”
“本店特供茶饮,叫做□□——”小麻说到一半,乐始蹲下来抓起一只地面上跑过的虫子,小麻呆滞道,“客官?”
乐始低头把虫子放进茶水里,乍然把茶水泼在小麻脸上:“你们家的茶里有虫子,这样的茶还能拿来给客人喝?信不信我在点评榜上投诉你,再给你们家店打一星?”
小麻和苍秾吓得够呛,乐始将杯子里剩下的茶水倒在地上,很不客气地说:“你也不想得到差评吧?给我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