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卯竹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医馆。左手边是祝婆婆的病床,右手边是姥姥的病床,对面坐着半条腿靠夹板走路的郭媛,病房角落加了两铺,一边睡着戚红一边睡着绿皮牛。
端着午饭走进来的岑既白向臧卯竹解说了她醒来前发生的一切。当日臧卯竹被黄牙鼠熏晕过去,错过了城西驿馆副本的最终战。终极BOSS苍秾把祝婆婆和姥姥双双打进医馆,郭媛冲上去寻仇,也被苍秾打成重伤,半个月内不能行走。
幸存的人们急忙把伤者带到医师家里,翌日满身是血的绿皮牛拖着昏厥的戚红回来,两个人倒在城西驿馆门口。不知这两人经历了什么,只知道她们至今没能苏醒。
臧卯竹昏迷了五天,期间祝婆婆和姥姥的伤已无大碍。补上城西驿馆的损失,姥姥已经身无分文。再隔两天交不上医药费就要被医师轰出去,对此岑既白激动地表示:“竹竹你真是太懂事了,在关键时刻醒来!你的钱呢?”
面对岑既白的疑问,臧卯竹移开目光。
当天傍晚,没钱交医药费的臧卯竹等人被丢出医馆。姥姥康复得不错,臧卯竹身上没什么伤,唯独戚红还没醒来,需要丘玄生赶来协助岑既白一起把她抬回家中。
“好激动,竹竹要带我去看在辅州买的大房子。”早就养好伤的姥姥活蹦乱跳,兴冲冲走在臧卯竹前面,“秾秾怎么没有来呀?我还想帮你们办婚礼呢。”
岑既白问:“姥姥你不记得你是怎么住进医馆的了?”
“记得,好像是一道流星?”姥姥仰天思考,“是陨石对不对?是一颗陨石砸到我身上,把我打进医馆。”
“看来她不记得,”丘玄生托着戚红的担架,说,“这样苍秾小姐也能放心了,这几天她都不肯出门见人呢。”
“还是我们不能见人一点……”臧卯竹欲哭无泪,“姥姥,看完房子就按我说的回龟兹,不要再管我的事。”
姥姥抱着臧卯竹的手臂直跺脚:“不行,姥姥没看到你成家立业绝对不能走。”
“别跺脚了,当心你那副身子骨散架。”岑既白吃力地把担架抬上来些,烦闷道,“看这情况以后有得竹竹受了,就没人能想个办法把她弄走吗?”
臧卯竹也在考虑这个问题,遮掩这么多天没能骗走姥姥,还惹出这么多事,百分之百会被教育的。
姥姥精神焕发,臧卯竹和岑既白却垂头丧气。一行人回到破落院子前,姥姥扒在门边好奇地往里张望,盘桓着不敢进去。臧卯竹破罐子破摔,直接走进门。
依旧是打理家事的褚兰最先出现,这家伙说教起来能讲三天三夜,臧卯竹心如死灰,褚兰开口道:“欢迎回来。”
臧卯竹做好被骂的准备,褚兰放下手里的脏衣篓,和颜悦色地说:“是先吃饭,先洗澡,还是先吃……”她说到这里立马卡住,伸手拉来石耳挡到面前,“石耳?”
无端被牵连的石耳和臧卯竹大眼瞪小眼,她转身揪住褚兰问:“为什么把我拉出来,原来你不想念这样的台词?”
褚兰认错态度良好,目光躲闪道:“抱歉,和排练的时候感觉不一样,我实在没办法讲出那样的话。”
“那就早点说出来跟我换角色啊。”石耳抱怨完,挡住褚兰道,“竹竹欢迎回来!你是准备先吃饭,先洗澡,还是先吃……”她也卡住,把邬丛芸拉过来,“先吃队长?”
“你不是也不好意思说吗?”褚兰把邬丛芸扯回身后,小声讨论道,“这个剧本太奇怪了,早知道我就去演班瑟的角色,”她抬眼观察四周,说,“姥姥一直在看这边。”
丘玄生闻声往回看,瞧见地上的戚红,惊叫一声:“小庄主你为什么要这样盯着她们?戚红都掉在地上了。”
岑既白舌头打结般说不出话,臧卯竹也是如此。石耳和褚兰争执不下,邬丛芸抬手按住这两人道:“你们不要再吵了,如果你们都不想被吃的话就让竹竹吃我吧。”
褚兰和石耳更加意外:“队长?”
“重启后我更新并搭载了拆卸式肢体,可以把我的身体部件当做储备粮。”邬丛芸把左边手臂拆下来递到臧卯竹面前,说着又要扯掉下巴,“这边还有可以饮用的机油……”
“不不不不用了!”臧卯竹赶忙拦下她,扭头看向把她带来这个奇幻世界的丘玄生,“这是怎么回事?”
“为了欢迎竹竹回来,大家都很有干劲呢。”丘玄生冲她一笑,扶住姥姥说,“姥姥,虽然你不记得自己是因为谁受的伤,但是伤害你的人不能不处置。”
“处置?”臧卯竹怀疑道,“你是说苍秾吗?”
丘玄生点头,答道:“是的,苍秾小姐把姥姥打成那样真是不应该,班大娘子叫她在院里的石板上跪两个时辰。”
“班大娘子,”臧卯竹退到同样满脸写着无法接受的岑既白身边,低声说,“我们这里有这个人吗?”
“有的,竹竹你病糊涂了。”丘玄生代替茫然的岑既白回答她,扶着姥姥往屋里走,“听声音像是在那边。”
姥姥不明就里地被丘玄生扶进门去,臧卯竹在心惊胆战的同时还要帮着抬担架。四人拖拖拉拉走到后院,只看见苍秾跪在地上晒太阳,坐在屋檐下的班瑟指着她骂道:“想不到你竟然做出这等丑事,我是整个辅州城的笑话!”
她抬眼看见丘玄生扶着姥姥走过来,站起身说:“玄生你来得正好,把苍秾拖出去发卖了。”
丘玄生诶一声,把地上的苍秾扶起来。臧卯竹仍是迷惑:“难道我还在昏迷中,这只是我做的一场梦?”
“可为什么我也在梦里,”岑既白呆愣着松开担架,说,“我们走错片场了吧,这是不是别人家的院子?”
“不行,你们不能发卖秾秾,”姥姥突然冲上去护住苍秾,叫道,“秾秾不在了还有谁能帮竹竹召唤小曾孙?”
“小曾孙我已经先行召唤出来了,”班瑟答得无比骄傲,转身就把躲在椅子后的乐始搬出来,“姥姥请看。”
岑既白和臧卯竹对视一眼。姥姥欣喜地迎上去,笑道:“哎呀,都这么大了?孩子,快让太太抱抱。”
她步步逼近,伸手要抱乐始。乐始本就一脸阴郁,眼看姥姥要抱过来,当即抬手推开她:“你滚开,别碰我!”
果然乐始不会配合,岑既白和臧卯竹暗暗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目前乐始才是这个院子里最正常的人。班瑟干笑着说:“孩子年纪大了,正在叛逆期。苍秾在城西驿馆打了那么多人,肯定不是好媳妇的人选,姥姥你就撂开手吧。”
“有小曾孙什么都好说,”姥姥满脸慈爱地向乐始伸手,乐始爬起来快步走开,姥姥道,“她不喜欢我?”
乐始太特立独行,班瑟早有预料,连忙抛出另一方案:“不喜欢也没问题,因为我们这里还有——”
管筝推开房门:“竹竹,哕怀了哕的孩哕。”
岑既白惊叹不已:“哇,还是一如既往地只会哕。”
姥姥跳到她身边:“你怀了我们家竹竹的孩子?”
丘玄生目瞪口呆:“她居然也听得懂?”
“竹竹,姥姥真是太高兴啦!”姥姥冲过来一把抱住灵魂出窍的臧卯竹,搂着她高声说,“你有这么大一间宅院,破是破了点,但好在你有六个女房客。”
苍秾差点要像管筝一样吐出来:“你也知道女房客?”
“这几天玄生探病的时候念给我听的,”姥姥心情舒畅,拉过苍秾好商好量地说,“班大娘子也不要发卖秾秾了,大家住在一起开开心心、和和气气的才重要嘛。”
“说得对,我给姥姥准备了接风宴,”石耳和褚兰跟过来,石耳高举着锅铲介绍道,“菜谱有队长的手队长的腿队长的脑袋队长的耳朵队长的眼睛队长的鼻子……”
臧卯竹吓得一激灵:“怎么全都是队长?”
“当然不止是队长啦,”石耳笑嘻嘻地走近,和褚兰一左一右拉住姥姥,“姥姥跟我们过来吧。”
姥姥乐得像要飘起来,只知道跟着她们走。班瑟和管筝面色如常,臧卯竹小声问:“队长,这是怎么一回事?”
“帮你骗走姥姥,让她满意地回龟兹。”班瑟看上去很高兴,她不像石耳褚兰那般局促,反而是乐在其中,“下次家里人来中原就直接跟我们说吧,是嫌我们拿不出手吗?”
管筝也冲她哕一声。臧卯竹回头看向身后的丘玄生和苍秾,问:“你们也是知道的?”
“是的,苍秾小姐那天跑走之后,我和苍秾小姐一起想了剧本。”丘玄生拉着苍秾笑着说,“丛芸队长给我们检索出好多点子,我们取了最有人气的写进剧本里。”
臧卯竹感慨道:“秾秾,我真的太感谢你了。”
“以后这种事不要找我,班瑟她们很愿意帮你。”苍秾叹了口气,说,“还有城西驿馆的事,辛苦姥姥来救我。”
臧卯竹住在医馆里时,在苍秾和丘玄生的提醒下石耳预先准备了饭菜。班瑟和管筝在即将倒闭的果园里拖来两筐水果,邬丛芸拿出了三桶窖藏机油,都被她自己喝掉。
席间管筝和臧卯竹奏乐助兴,班瑟也加入其中,鼓瑟相和。众人围坐桌边行酒谈笑,困倦时便随地躺倒,烛光长明,丝竹声萦回不绝,直至第二天破晓。
班瑟猛然醒来要给姥姥请安时,找遍整个院子也没找到姥姥的身影。臧卯竹在枕下找到一封信,微黄的草纸上是姥姥的笔迹:“亲爱的竹竹,姥姥要回家去了。
“这几天多谢你的照顾,也替我谢谢秾秾、戚红和岑击毙。其实姥姥不需要你找到未婚妻,也没有那么想要小曾孙,姥姥张罗这么多只是怕你一个人在中原立足艰难,被人欺负了没人帮你撑腰。
“姥姥什么都知道,也知道瑟瑟不是大娘子,筝筝召唤不出小曾孙。姥姥还知道秾秾跟你不合拍的原因,还有你为什么不肯带姥姥回家,还有想要小曾孙不应该把布条系在松树上而是要系在香樟树上。
“没有未婚妻也不要紧,没有小曾孙也不要紧,有那么多朋友陪着你,你一定不会觉得孤单。看见你身边如此热闹,姥姥就知道不必担心你了。
“姥姥决定不再打扰你,回到龟兹安心养老。其实姥姥在龟兹也有几个女房客,只是没有你这么多。在这封信的最后,姥姥要再告诉你一件事——
臧卯竹颤抖着看着信上最后两行,最后痛哭起来:“我身上的钱赔不起城西驿馆的损失,答应在她们家打工三十年还债,拜托你去城西驿馆帮我打工还钱。
“爱你的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