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队的队长丁汀源,对各类工作都很拿手,是丘玄生认识的除邬丛芸之外最圆滑老练的人。在丘玄生很小的时候丁汀源就带着她,那时邬丛芸身边还没聚集那么多人,几乎可以说是丁汀源把丘玄生养成如今这个样子的。
丛芸队长经常觉得对不起她,因为她在该玩乐的年纪里动心忍性,为了大家做出了很多贡献。因此就算如今丁汀源有多懒散随心,旁人也不会怪罪她的不称职。
丘玄生多少也继承了些她的性子,做什么都很静得下心。可惜后来被她养大的乐始没学会这点,反倒没有队长就翻脸不认人,因着她年纪还小,大家也不忍心责怪。
如今队长不在了,丘玄生觉得自己更该和乐始相互支撑,不然队长在天上看着也不放心。乐始一大早就离开家里,丘玄生隐在人群里,跟着那道身影走走停停。
她身上背着个大包袱,里面不知装着什么东西。乐始绕进一条小巷里,骤然转身质问道:“还要跟着我吗?”
丘玄生吓得没拿稳手里的书简,她瑟缩着从墙后走出来,找借口道:“我没有跟着你,是凑巧遇见的。”
“你跟了我八条街,我进哪家店你就进哪家店,以为躲在架子后面就是彻底消失了?”乐始说得毫不留情,她厉声恐吓道,“别再跟着我,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现在也没见得有多客气,丘玄生把昨夜想出的话术盘点一遍,想着先稳住乐始的情绪:“乐始,你平常休息也是在家里玩,今天上街是要买东西吗?要不要和我一起?”
“当初分派你和队长去召回苍秾的时候我就应该跟邬丛芸说,让我和队长去,这样才是最合理的。”乐始不理她的说辞,径自说起自己的想法,“你没把队长带回来,剩下的人也对她不闻不问,现在还记着队长的人就只有我了。”
“乐始,队长的事我之后会和你解释,”丘玄生愈加应对不来,“短时间内队长真的没办法出现,你不要着急。”
“队长无缘无故失踪这么多天,我怎么能不着急?”乐始命令道,“队长的事你不许再插手,不要再跟着我。”
“我知道你想把队长找回来,可你觉得这样在城里乱逛就能找到她吗?”丘玄生靠近几步,想着拉住乐始的手,“跟我回去吧,我把在兴州的事慢慢说给你听。”
“我有自己的办法,城中驿馆那么多,我会叫人帮我留意队长的去向,”乐始挥开她的手,捏着拳头转身道,“队长被你弄丢了,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丘玄生还想跟上去,乐始喝道:“不准再跟过来。”
她说完这句,头也不回地走出巷子。丘玄生呆立在原地,不知是该跟上乐始还是回到家里,要是当时记得给队长的碗加满吃的,队长就不会饿死在客栈,乐始就不会难过。
队长死了,乐始总有一天会和她算总账,丘玄生在心里艰难地寻觅办法,怔住半天还是朝乐始离开的方向跑过去。
乐始抛下丘玄生,一个人走进城西的驿站。她自思认识些往来南北的人,只要她肯下功夫,总会找到线索。
她想到这里,更加怨恨丘玄生把丁汀源弄丢。乐始冷着脸坐到柜台边,那店员背对着她烧着水,乐始将钱袋搁到柜台面上:“近几日有去往兴州方向的商队吗?”
原本在埋头做杂活的店员听见钱袋磕在柜台上的声音,立马殷勤地回头笑道:“我给您找。”
她翻着柜子里存着的卷轴,乐始又掏出几个钱袋,说:“不去兴州的也可以,不是商队也可以,我要找人。”
“好。”她提的要求难度太高,店员脸不红心不跳地接下她的钱,“这钱到位了就什么事都能成,您就放心吧。”
有很多光收钱不办事的人,乐始监视着她的举动,像是一种无形的胁迫。恰逢出门抓人的郭媛回来,她和同伙把反捆着两手不能行走的苍秾丢进屋,乐始闻声回头看了一眼。
苍秾刚好抬头,两人无意中对上视线。苍秾觉得她有些眼熟,踌躇道:“你是……”
郭媛戒备地望向乐始:“你们认识?”
乐始当即否认:“不认识。”
苍秾这才想起她是谁,翻身勉强支起身子跪坐在地上说:“不是吧,你是和玄生她们住一起的乐始,好像叫……”她回忆着乐始在崖边拒绝丘玄生的情景,“美美?”
乐始不予理会,郭媛却起了疑心:“你和她是一伙儿的?”她快步走到柜台边对里头的同事说,“这是那个老太婆家里的人,有她在老太婆会自动送上门来。”
“我不认识这个人,”乐始干脆站起来走近苍秾,捏住苍秾的脸说,“如果你再叫我美美,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今天真倒霉,就不该跟着臧卯竹出来的。乐始松开她,苍秾歪倒在地上。那人收了乐始的钱,帮她讲好话:“别紧张,这人出手阔绰,和这个人似乎也没有牵扯。”
“罢了,就算是一伙的又能如何?”郭媛不以为意,凑近了小声跟那人商议道,“我们今夜闭门谢客,你得了空就去把歇业告示贴上,再找几个人给暂歇在驿馆里的客人找个落脚的地方,全体戒严准备抓住那个闹事的老东西。”
“好。”那人应下,对苍秾扬扬下巴,“这个呢?”
“捆起来丢进祝婆婆房里。”郭媛之前被她打过,知道苍秾的厉害,很有远见地补充道,“这个人力气很大,别给她松绑,直接拿宽些的布子从头到脚都卷上,多卷几次。”
那人利落答应,换来几个人把被捆得动弹不得的苍秾拖起来。苍秾使劲挣扎,辩解道:“等一下,我跟刚才那几个人没有关系,我不是臧卯竹的未婚妻啊,”乐始冷眼看着,苍秾道,“美美快救我,乐始?是叫乐始吧?快救我啊!”
乐始移开视线,从袖中摸出张稿纸,继续解决自己的事:“我要找的人叫丁汀源,长这个样子。”
那人接下稿纸,仔细端详道:“若是有更多画像能在商队之间分发就更好了,只凭形容的话可不好找呢。”
乐始终于低头露出点笑容,她像是提前做好功课般说:“不要紧,队长的画像要多少有多少。”
那人颔首道:“你带了?”
乐始从背后的包袱里取出雕版:“不,我能印。”
她手脚麻利地在柜台上码开雕版和墨水,又翻出一大沓干净的白纸。让她在这弄东扪西妨碍生意,那人讪笑着把她的道具推回去,说:“还是麻烦您出去印好了再发给我们,您也听见我们同事说了,我们驿馆马上要进入戒严状态。”
乐始不想再起冲突,便将东西收起来在门口进行印刷,她看见一片颜色眼熟的衣角,像是有人躲在墙后。那衣角很快退开,乐始假装没看到,俯首认真复印丁汀源的画像。
她对苍秾见死不救,苍秾被丢进祝婆婆的房间里,那些人生怕她找机会逃走,好几张床单把她捆得严严实实。
今天真是诸事不宜,被迫被卷进了大麻烦里。苍秾越发觉得自己会死在今天,想尽办法想坐起来找机会松开身上的束缚,身上捆得太紧苍秾无计可施,还白白消耗了体力。
费尽心机也只是成功靠着墙坐了起来,苍秾重重叹了口气,准备在这间屋子里安详等死。她刚闭上眼睛,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苍秾小姐,是你在里面吗?”
苍秾嘴巴被堵住,只好拱了拱身子踹几下旁边的柜子发出声响,丘玄生敲断铁锁成功进门,小跑到苍秾身边把苍秾扶起来:“太好了,幸好我就在附近。”
她把塞在苍秾嘴上的毛巾扯出来,苍秾呼吸一大口新鲜空气,问:“你怎么在这里,是乐始叫你来的?”
“不是,乐始不会叫我来。”丘玄生神色恹恹,像是有无尽的心事淤积心头,“我今天跟着乐始出门,在外头看见驿馆的管事抓着你,就想办法翻墙进来找你。”
“太好了,终于得救了。”苍秾费力地翻个身把绳结露出来,转头对丘玄生说,“快帮我松绑,趁着臧卯竹她们还没来要人,我们得赶快回去,再打打杀杀的我承受不住。”
丘玄生赶忙帮苍秾解开身上缠裹的布料,掀开一层又是一层,打结的地方千奇百怪各不相同,丘玄生脑力耗尽,一边撕扯一边嘀咕道:“不行,她们裹了好多层床单和衣服,还打了好多绳结,苍秾小姐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苍秾内心复杂,道:“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好像是臧卯竹的姥姥打了她们店里的人,她们抓了我想逼姥姥现身。”
丘玄生把她翻过面来:“为什么是苍秾小姐?”
“这就更不好说了,”苍秾心力交瘁,她借着丘玄生的力道支起身问,“打得开吗?你身上有没有带刀?”
“乐始身上带了刀,”丘玄生说完才觉得可笑,她抓住苍秾焦急道,“她不会借我的,苍秾小姐我遇到麻烦了,乐始要追查队长的下落,总有一天她会知道是我害了队长!”
“没关系,我这边的情况也一样糟,”苍秾靠着柜子闭上眼睛,感慨道,“之前你在幻境里说要和我一起睡我没答应,看来以后我们要睡在同一个棺材里了。”
丘玄生沉吟不语,忽然站起身来。这个视角显得她的身影无比伟岸,苍秾仰望着她,问:“你去哪?”
丘玄生道:“买枕头,因为要和苍秾小姐一起睡觉。”
“你去厨房找把刀来都好,别这么快就说放弃啊,”苍秾急得到处乱扭,“我今天倒霉得前无古人,你好不容易出现在我面前,就一定能扭转局势,”她病急乱投医,仰头大声说,“想办法帮我割开这些绳子,我帮你和美美解释。”
丘玄生蹲下来问:“真的?乐始会听苍秾小姐的吗?”
“就算她不听我的又有什么大不了,她敢打你我们就一起打回去,我看她那小身板也没多大力气,”苍秾自己也没信心,但还是对丘玄生说,“玄生,你要相信奇迹啊。”
丘玄生深受触动,扶着苍秾点点头坚毅道:“我明白了苍秾小姐,你千万要坚持到我回来救你。”
她安置好被捆成麻花的苍秾往门外走,还没开门就被准备进来监视苍秾的人发现。那人手提钢刀,刚和丘玄生打个照面,当即提起嗓子嚷起来:“不好了,有人闯——”
丘玄生迅速拉出竹简,藏于书中的巨手将其掀翻在地,丘玄生回头对苍秾道:“苍秾小姐,一定要等我回来!”
她一心替苍秾松绑,身形一晃就消失在窗纸上。苍秾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又望着那人留在地上的钢刀,最后深吸一口气,彻底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