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千难万险,平民出身的武士与法师打倒了天下第二大恶人,站到了天下第一大恶人的面前。”丘玄生顿了顿,捧在手里的话本翻过一页,继续念道,“天下第一大恶人手段凶残能力强悍,很多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除却她的朗诵,就只剩车轮辘辘声。马车里空间狭窄,被乐始重伤的岑既白躺在软垫上占掉不少空间,丘玄生手中捧着话本给她念故事,钱易黛只得挤在旁边跟着听。
坐在马车末尾看着匀速后退的景色,苍秾严肃地抱膝坐着,像是在想事情。身后的故事大会还没结束,丘玄生念道:“面对第一大恶人的威慑,武士对法师说,我帮你挡下她所有的攻击,你只管发动法术,放心把后背交给我吧!”
车轮碾过拦路的石头,颠簸里苍秾一个激灵差点摔下马车,丘玄生伸长手拉住她:“苍秾小姐!”浑身僵硬的苍秾被丘玄生拉回来,丘玄生问,“苍秾小姐,你没伤到吧?”
苍秾怔怔回答:“我没有。”
决不能把后背交给丘玄生……梦境里的感觉挥之不去,在现实里也不敢面对她了。苍秾缩回自己的位置上,靠在行李堆旁打断道:“别念这些无聊的东西了,小庄主你也别矫情,现今的一切是你自作自受,玄生何苦给你念故事。”
“我这能叫矫情吗?我被乐始拔了尾巴,若是救治不及时就会瘫痪!”换作平常岑既白非得跳起来跟她争个高低,如今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抹着眼泪说,“躺着怎么看话本?赶路这么久已经够无聊了,再不听几个故事我会死掉的。”
坐在前头的乐始回瞪她一眼,岑既白不情不愿地闭上嘴不说话。看她这样也是可怜,苍秾叹息一声,抢过丘玄生手里的书说:“我不想听这个故事,你们换个别的吧。什么什么把背后交给别人,到底是多蠢的人才说得出来?一袋钱,前几天你骂小庄主的话就很不错,快拿出来解闷。”
“你!”岑既白气得想坐起来骂她,思及前几天医师跟她约法三章不能劳累便瘫着不动,摆手道,“算了,闲着也是闲着。一袋钱,你给我们说说你要找的那个最强杀手。”
“不行,我都准备好骂你的话了。”钱易黛不给面子,说,“还有你们三个,在驿馆里想对我暗下毒手,要不是我冰雪聪明就要着了你们的道,你们就不觉得对不起我?”
“一袋钱,对不起。”丘玄生诚诚恳恳地给她道歉,拉过满脸不屑的苍秾说,“苍秾小姐你也快说对不起。”
被她拉过来的苍秾耸肩:“对不起。”
钱易黛哼一声,看向陪赶车的丁汀源坐在前头的乐始,提高声音说:“还有你,你也要给我道歉。”
她就在眼前找死,违心道歉的苍秾懒得提醒。乐始抱着丁汀源的手臂,用头蹭几下丁汀源的胳膊说:“嗯……”
“乐始今天心情不好不爱说话,我替她向你道歉。”丁汀源笑着转过头来,“钱小姐,谢谢你不计前嫌替我们赔了驿馆的钱,还雇车马让我们送行动不便的小庄主。”
“这有什么,三姨妈平时也多受你们照顾了。”钱易黛大笑起来,揽住丘玄生的肩膀道,“跟我这个江湖第一大美人——的妹妹钱易黛钱二小姐做朋友,你们就偷着乐吧。”
“谁想听你吹自己啊,快说你在找的那个杀手。”苍秾从来不买账,眼神飘向乐始,“那个杀手是不是……”
乐始像是感知到她的目光般转头:“嗯嗯。”
没有丘玄生翻译苍秾压根听不懂,丁汀源帮着解释道:“怎么可能是乐始呢,乐始几年前就脱离东溟会了。上回她还杀了东溟会派来的使者,你们都看着的。”
“就是嘛,东溟会的使者又不像走地鸡遍地都有,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让你们遇上?”钱易黛的态度依旧倨傲,讲国家秘密般说,“我说的那位是近两年声名鹊起的新秀,号称灭门神隐,每次任务俱能悄无声息地准确杀掉目标。”
岑既白一皱眉头:“灭门?”
“对。被这位盯上的目标可惨了,她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任务目标的家里,把目标的全家都杀掉。”钱易黛在狭小的空间里比划几下,“全家死尽能免去许多寻仇的可能,于是灭门神隐毫无悬念地被捧成东溟会中最强的杀手。”
全家杀光,岂不是比乐始还厉害?无法起身的岑既白赶紧找靠山:“玄生,要是有什么危险你记得先保护我。”
“得了吧,你有什么值得暗杀的?”钱易黛毫不留情地嘲讽一句,神秘兮兮地说,“东溟会行事隐蔽,想找到灭门神隐更是难上加难。听说她只在琅州一带活动,那本小姐就不辞辛劳追去琅州,和你们同路也并无不可。”
她的目标也和东溟会有关,真是凑到一起去了。苍秾担心她破坏计划,问:“你找这种危险人物做什么?”
“不瞒你说,灭门神隐手上有一批新单子,其中一张新目标就是我娘。”钱易黛嘿嘿一笑,“她早年间当过海盗,结下的仇家每个都恨不得把她丢进海里喂鲨鱼。”
“这么说你也会死?”岑既白吓得差点坐起来,“上了最强杀手的黑名单就不要靠近我们,别把我们也害死。”
“都说了是新单子,不是必杀目标。”钱易黛一拳砸在岑既白脸上,她收回手时还捏着拳头,说,“灭门神隐的名气很大,东溟会分舵的主理人替她哄抬身价,想请她杀人得付出不少花费,一批单子里只有一张能被她选中。”
躲闪不及的岑既白痛得表情扭曲,稍一寻思才说:“也就是说你们家不一定是她的目标,这事儿还没定下来?”
“你也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傻嘛。”钱易黛满意一笑,轻声说,“这次我的任务就是前往东溟会琅州分舵,让灭门神隐改换目标,去杀那个下单要杀我娘的人。”
“嗯,嗯嗯。”乐始回头插嘴,“嗯嗯嗯嗯?”
没人翻译,钱易黛疑惑道:“她说什么呢?”
乐始又说:“嗯嗯。”
“乐始说你的想法很好,但不可能实施。”丁汀源赶在丘玄生之前开口,“杀手看重的是承诺守身,灭门神隐不会告诉你究竟是谁发令想害你母亲,否则就是自毁招牌。”
钱易黛下意识问:“为什么?我可以出十倍的价钱。”
丁汀源不知该如何回答,乐始直起身来伸手捂住她的耳朵,转向钱易黛劈头盖脸道:“不懂行情就别出来自作聪明,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有什么本事让灭门神隐泄露她的客户信息给你,这不是自毁招牌?在我们这个行业暴露客户的**就是自杀,灭门神隐凭什么让你当例外?”
“我……”钱易黛被她一连串语言攻击冲击得忘了回话,反应过来才道,“你这不是会认真讲话吗?”
乐始松开丁汀源的耳朵,坐下来靠到她肩上:“嗯。”
方才耳朵被捂住没听见乐始的发言,丁汀源困扰般回头对钱易黛说:“钱小姐,请你不要为难乐始。”
到底是谁为难谁?苍秾等人司空见惯不以为奇,钱易黛却气得瞪眼。乐始完全不在乎旁人怎么看自己,抱着丁汀源的胳膊抬头说:“嗯嗯。”
就算全世界都看出乐始是两面派,丁汀源却还是蒙在鼓里。她担忧道:“怎么今天不怎么说话?身体不舒服吗?”
乐始蹭蹭她说:“嗯嗯嗯。”
岑既白闭上眼睛装睡,苍秾背过身去看风景。钱易黛气个半死,指着乐始骂道:“见鬼了,你们两个发什么神经啊?你不是会好好说话吗,为什么还嗯嗯嗯假装成哑巴?”
就知道这种白痴不懂什么叫提升魅力,乐始不想跟钱易黛说话,故作委屈看向丁汀源:“嗯嗯。”
丁汀源放下车帐隔绝马车内钱易黛愤怒的视线,抬头看着前路说:“钱小姐,我们专心赶路,暂时别说这些了。”
薄薄一层车帐无法阻隔钱易黛的怒火,她大声问:“我记得上次见面你还会说话啊……莫非你是故意不说话的?难道是想伪装成神秘系,所以只用嗯来回答?”
这话像是黑暗里窜来的一支暗箭,戳中乐始自以为防备完善全副武装的内心。想了想还是舍去一点和队长的独处时间,找了个借口掀开帘子坐回马车内部。
她的到来令车内四人都很惊讶,岑既白和苍秾自然是不想惹她的,唯有丘玄生问:“乐始,你干什么?”
乐始答道:“嗯嗯。”
钱易黛直接问:“你什么意思,装模作样给谁看?”
“这不明摆着吗?”占了大部分空间的岑既白大咧咧地说,“乐始喜欢队长,所以总在队长面前装得很柔弱。”
本来车里空间就少,她还要躺着占掉大部分地盘。乐始忍住抬脚踩到她脸上的冲动,钱易黛大彻大悟,拉住乐始打量一圈,说:“原来是这样啊,你不早跟我说?其实单说一个嗯字算不上神秘系,况且你也不是那一挂的。”
虽然这人看上去有点不靠谱,但若是她使出的妙计能帮自己得到队长,那也不是不行。乐始问:“你有经验?”
“何止是有经验,我可是江湖第一美人——的妹妹,当之无愧的人气王者。”钱易黛完全不懂什么叫谦虚,话锋一转指着帘后悄声问,“你喜欢外面那个队长对吧?”
乐始嗯一声,钱易黛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她:“只说一个嗯字谁听得懂啊?你试想一下,要是以后她跟你说别的话你也这么回会怎样?”钱易黛短暂措辞,举例道,“如果她这么说呢?‘今天我要去画楼赏书画,你要不要一起?’”
乐始点头:“嗯嗯。”
这个答案不算意外,钱易黛步步为营,问:“那她要是这么说呢?‘我最近手头紧,你能不能借我一点?’”
乐始没犹豫,再次点头道:“嗯。”
“看来你是真喜欢她啊,那这样呢——”钱易黛图穷匕见,抓住乐始的领口把她拽过来,“‘我觉得钱二小姐比你可爱,明天我要和钱二小姐私奔,你会帮我们吗?’”
她自己靠近省得伸手,乐始当即给她一拳:“你耍我?”
没想到乐始翻脸就在转瞬间,钱易黛捂住被打痛的肚子龇牙咧嘴:“怎么会,只是举个例子嘛。”她摊手,“看吧,只说一个嗯是万万不行的,这还不够说明道理?”
乐始冷着脸听讲,苍秾抬眼看向车外,说:“到了。”
“到了?”钱易黛挑起车帘,立下壮志道,“好,就由本小姐随机找个人来,给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