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某月某日某时许,甲鲸城瑕轩原附近发生一起恶性聚众斗殴事件,造成十八死四十二伤。
经查,戚某(女,28岁,兴州甲鲸城人)外出务工期间结识岑某某(女,29岁,兴州据琴城人)与苍某(女,21岁,兴州据琴城人),三人组建黑恶势力团伙“某某庄”,进行长时间的人体实验、药物研究、搭帮结派活动。
期间戚某偷取大量财物离开“某某庄”,岑某某授意苍某与属下殷某某(女,25岁,兴州晋宜城人)追回被盗财物,戚某逃窜至兆州戊窠城,逃亡中刺伤苍某。
殷某某将此事上报岑某某,岑某某遂宣称“不交钱就交人”,纠集伙众一百七十人于戚某老家甲鲸城对戚某及其家人进行殴打,遭到戚某及其家人的激烈反抗。苍某一心报复,伙同殷某某等人将戚某与其家人杀害。
接到群众举报,出警人员火速抵达现场,并派出医师救助伤者。岑某某、戚某、殷某某对其罪行供认不讳,更多案件内情目前正在调查中——
“你是那个新来的?现下已经下班了。”一只手猝然伸过来抢走手中的笔,“你叫龙自游?工作很努力嘛。”
同事们都赶着下班,写得太专注还以为办公室里只有自己,龙自游吓得从岗位上站起身来:“长官你还在?”
“这话该我问你,”长官漫不经心地捻起桌上的稿纸,“怎么又是瑕轩原事件的报告,你还在写这个啊?”
龙自游点点头,带着十二万分的信心地说:“这是我上任后处理的第一桩案子,我经过重重考试才获取功名,好不容易补上职位空缺,应当为朝廷尽心竭力,鞠躬尽瘁。”
“这案子别深挖了,这份报告我就当没看见。”长官把那份报告折好揣进兜里,随和地拍拍她的手说,“好不容易补上职位空缺,就更得小心别得罪人丢了工作。”
龙自游警惕道:“长官,你这话什么意思?”
长官用司空见惯的语气说:“你还没接到通知,明天上午有大人物来,瑕轩原的事她们都不喜欢,不愿意提了。”
难怪某某庄能在当地形成一股势力,原来上头还有保护伞?眼见龙自游还想说话,长官掏出刚收进去的报告看了看,说:“我想拉屎,这几张纸借我用下。”
她抬脚就走,龙自游在她身后喊道:“长官!”对方顿住脚步,龙自游问,“为什么不可以查下去?维护治安找寻真相,我们的职责不就是这个吗?”
“因为,”长官缓慢地转身,无比冷静地说,“在武侠小说里朝廷都是吃干饭的,没几个朝廷是正面形象。我们不给主角添堵当好背景板就行了,还管这些做什么啊。”
“长官,”龙自游说,“现在吐槽这个还来得及吗?”
长官挥挥手,说:“总之瑕轩原的事你别管了,再管下去我们连能不能留在这个作品里都成问题。”
龙自游高声问:“那戚家十八口人就白死了吗?”
“小龙,莫非你和戚家的人认识?”长官皱眉道,“那个偷钱又捅了同伙的戚彦也不是省油的灯,瑕轩原的事不过就是江湖上普遍的黑吃黑,做久了自然会懂怎么处理的。”
还未写完的报告被她抓在手里,龙自游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长官带着稿纸走进厕所。朝廷就是这样的地方吗?她按住颤抖的手,将桌上的东西裹进背包中逃出办事处。
光顾着为戚某的家人愤怒,完全忘了戚某也是个偷钱伤人的狠角色。谁都不是完美受害者,龙自游边跑边想,那个在邻居街坊间风评极好的戚彦,真的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吗?
“不去戊窠城就是死,”火光照亮戚彦从容的脸,“你们吃的酥饼里加了我特制的梅花散,此毒无药可医,倘若不能定期服下缓解毒势的药物,五天后便会全身溃烂而亡。”
苍秾和丘玄生惊得愣住,岑既白赶紧挖嗓子眼:“怎么可能有毒,我竟然没发现你做的手脚?”
“梅花散是我独门秘制,混在食物里趋于无味,就是岑庄主也尝不出来。”戚彦从怀中掏出另一块酥饼大嚼起来,笑道,“解药只在我身上,你们明白该怎么做了吗?”
“我当然知道该怎么做,”苍秾卷起袖管,转手就是一拳猛砸向戚彦,“打死你把解药抢过来!”
戚彦一手拿饼,一手稳稳接住苍秾的拳头,她吞掉口中酥饼,赞道:“你力气还挺大,不过我如今无路可退,兔子急了也踹鹰,倒不一定会输给你。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要挟你们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只想叫你们帮一帮我。”
苍秾暗暗使力,戚彦还是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不慌不忙啃着手里的饼。丘玄生瞧出没有胜算,手里按住竹简,凑近了把苍秾拉回来:“你要我们做什么?”
“你猜得不错,的确有人在追杀我。”戚彦用咬掉一半的酥饼指了指苍秾,心里打过几次算盘才说,“你们既然知道我,必然也知道神农庄的苍姁。如今苍姁和另一位叫殷南鹄的对我围追不休,我想请你们三位替我解除这个隐患。”
“我们三个连你都打不过,又如何会是苍姁前辈和殷大娘的对手?”丘玄生挡在苍秾身前面对戚彦,乍然拉开手中竹简,“你也是将我们逼到绝路了,快把解药交出来!”
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喵可兽绝对能抓住她,喵可兽失控的马车般撞上树干,丘玄生收起巨手,三人在弥散的烟尘中望向喵可兽手心,几根细如毫发的银针钉在喵可兽发胀的表皮上,戚彦的声音从树枝上传来:“你们是东溟会的人?”
喵可兽的外形与东溟会的实验体太过相似,苍秾抬手拦住还想再抓的丘玄生,仰头看向树上的戚彦:“不,我们只是路过。真是看错你了,亏我们还出手搭救你。”
戚彦抬起指间夹着银针的手:“带着这种东西,还说与东溟会无关?你们看神农庄乱成一团以为自己有机可乘?”
丘玄生拉上竹简道:“我们和东溟会没有关系,反而是你盗取神农庄至宝,所以招至苍姁和殷大娘的追杀。”
“你们是为了《五毒秘法》来的?”戚彦没有放下手中武器,冷笑道,“我懂了。东溟会向来与神农庄明争暗斗,你们误将流言信以为真,想拉拢我趁机取走神农庄秘籍。”
“我们不是东溟会的人,你到底要我们说几遍?”岑既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指着树上的戚彦大声控诉,“归根结底还不是你给我们下毒,你不下毒我们还能做朋友!”
“这几天我路上遇见不少你们的同事,也差点被苍姁和殷南鹄抓住好几次,”戚彦低头看准地面上三人,骤然甩手掷出银针,“我比你们还想《五毒秘法》在我手上,好把原书交给庄主。那些传言都是假的,你们到底要我说几遍!”
岑既白扑到旁边躲开,苍秾拉着丘玄生向后退了几步,丘玄生问:“戚彦前辈,你没有偷秘籍吗?”
说到这个戚彦更加来气,愤愤不平挥手钉出好几根银针:“我在庄主身边做得好好的,平白无故偷秘籍做什么?所有人都在听说了吗听说了吗,没有一个人听我解释啊!”
被她瞄准的岑既白只得在地上滚来滚去,瞅准空隙爬起来问:“传闲话的又不是我,为什么打我啊?”
“看见你那张脸就觉得火大,”戚彦咬咬牙,看向苍秾问道,“前段时间徘徊在神农庄附近的就是你们的人吧,想以此离间我和庄主?真是劳烦你们作戏设局了。”
想起先前在幻境里温和的戚彦,苍秾越发觉得如今的戚彦和从前判若两人。但这两人都说不会背叛,苍秾心里掂量几下,不太确定地问:“难道你对神农庄忠心耿耿?”
“那是当然,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你们查问。”戚彦说得信誓旦旦,她再次翻手亮出银针,说,“就算杀了我你们也拿不到秘籍,那本书我一开始就没碰过。”
苍秾凝住不语,丘玄生跟着说:“好了,你说没人愿意听你的解释,你不也是没听我们的解释吗?我们和东溟会没有关联只是路过,你能不能帮我们解毒,然后各回各家。”
“各回各家?”戚彦思忖片刻,随意地在树枝上坐下,“你们与东溟会无关,也不是神农庄的人?”
三人赶忙点头。戚彦收起银针,站在地上仰望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苍秾还记着戚彦曾对自己说过的话,说:“怎么了,自从捡到你开始你就是一副很有顾虑的样子。”
“没什么。”戚彦又丢下三块包好的油饼,说,“神农庄里除了庄主没人信我,越久不处罚我就越叫人对她不满。跟着我的一个叫苍姁一个叫殷南鹄,你们可认得?”
苍秾等人没敢接,戚彦声明道:“这是没毒的。”看着丘玄生试探性地捡起油饼打开包装,她才续上适才的话,“咋咋呼呼特别傻的是苍姁,帮苍姁收拾烂摊子的是殷南鹄。这两人一路追我至此,我不能叫她们得手。”
“你要让我们去害姑……”苍秾在背后用手肘捅她一下,岑既白立即改口,“你要我们害苍姁和殷大娘?”
戚彦凝神想了想,一拍脑袋道:“对啊,你们跟殷南鹄关系好到能叫外号,怎么还遮遮掩掩说不认得?”她跳下树枝正好落在岑既白身边,岑既白啊一声,戚彦扬手就在岑既白头上来了一下,“说谎就该打。”
岑既白捂着脑门逃到苍秾身后,苍秾拦住戚彦说:“我们哪知道那么多,谁叫你给我们下毒的?”
莫名被打的岑既白帮腔道:“就是就是,是你有错在先,快把解药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吃了我大半块饼,分明早就很不客气。”戚彦将剩下那两块油饼捡起来丢到两人怀里,“赶紧吃了好办事,苍姁和殷南鹄追我追得太麻烦,我要你们绊住那两个人的脚。”
跟历史书上的走向一模一样,三人在戊窠城遭遇,然后戚彦捅伤了苍姁……苍秾抓紧手里作为雇佣金的油饼,对上戚彦直望着自己的眼睛:“你想怎样?”
难道真要为了活命去杀苍姁?岑既白拉住苍秾想到一旁说个清楚,苍秾非要站在原地不动。戚彦上前几步,带起的风晃动着营火,她压低声音说:“苍姁左边脚上的袜子,殷南鹄右边脚上的袜子,你们去给我偷来。”
苍秾木然地安静两秒,拔高音量说:“什么?你给我们下了奇毒,就叫我们去偷苍姁和殷南鹄的袜子?”
“那你还想干什么?把她们的袜子带到我手上,我就把解药给你。”戚彦被她难以置信的表情逗笑,说,“你们也不必想着自己找解法,就是找到神农庄求岑庄主也没用。”
还以为要被戚彦当成迫害姑母的工具了,岑既白和苍秾一样半信半疑,从她身后探出头问:“你真的没有偷书?”
戚彦张开两手:“不信来搜啊。”
岑既白把挡在面前的苍秾推开,指着戚彦的鼻子骂道:“那刚才让我搜就好了嘛,为什么还把我按在地上?”
戚彦宛如被她点醒,对着岑既白的额头又是一敲:“看我失去意识想动手动脚,忘了这个也该打。”岑既白大叫着搬来苍秾保护自己,戚彦打量着眼前三人含笑回忆道,“不属于东溟会,我记得神农庄里也没有你们这号人。你们三个是打哪来的?”
“不过是三个偶然路过,大发善心被你反咬一口的可怜人。”苍秾无奈地按住躲闪的岑既白,“倘或你没有偷书,还是早日回到神农庄为好。若是你早早地就不在神农庄,岑庄主和苍姁对小孩束手无策,未来的庄主会被饿死的。”
刚才还笑着的戚彦转瞬收起笑容,岑既白抓住苍秾气愤地说:“跟她说这个做什么?岑乌菱饿死了才好呢。”戚彦伸手又要再打,岑既白躲到苍秾身后,“为什么又打我?”
戚彦问罪道:“小乌菱才几岁,你就如此恨她?”
岑既白反问:“岑乌菱才几岁你就这么护着她!”
戚彦放下作势要敲的手答道:“小乌菱是庄主的孩子,我还没被神农庄除名,拥戴庄主是属下应尽的职责。”
她那副表情与幻境月下屋檐上时别无二致,苍秾没有说话,劝架专业户丘玄生走近来拉住岑既白,对戚彦说:“那你算是打错人了,这位……”
“行了,她爱护着岑乌菱是她的事。”岑既白握紧丘玄生的手,嘴上却是毫不留情地打断她,自顾自说,“你这人说话挺好听的,我就不跟你计较了。”